管家很有眼力见,见几人谈笑风生,忙吩咐下人给提前上茶水、点心,虽然这些大人物都不会吃……好吧,某人已经吃上了。
李青没吃早饭,离开席又还早着呢,自然要先垫吧垫吧。
张居正三人倒是一口没动,只是偶尔啜一口茶润润喉,一边谈聊着公事……
接着,李家族人成群结队的陆续到场。
进门之前都是笑呵呵的,进门之后见到李青,却是一个个心情忐忑,恨不得拔腿就跑。
尤其是其中几个小年轻,一见李青就头皮发麻,生理上的头皮发麻。
李雪儿见一群小辈儿拘束的紧,连喜气都冲淡了几分,便道:“今日李宝大喜,都放轻松些,一个个拉着脸给谁看呢?”
“呵呵……姑姑(姑奶奶)(太姑奶奶)说的是。”一群人强挤出一丝笑,相继挑选位子坐下,躲得远远的。
李雪儿气郁,正欲发作却被李青打断了。
“由得他们就是了,如此也方便一些大人物想过来坐,没位子。”李青不以为意道,“都把心放在肚子里,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会有人闹事的。”
闻言,张居正三人也莫名生出一股子自信,正所谓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甚至某些时候,永青侯比皇帝还要权威。
毕竟,皇帝也有诸多顾忌,不然也不会遮遮掩掩,而永青侯则真就是百无禁忌。
精于算计的三人都明白,无论是游说李家族人去京师,还是就利用大明月报夺权,都只是战术,当然有用,可接下来才是短兵相接……
又过了盏茶时间,曹国公府的李家人赶来,紧接着,开始有南直隶的官员三五成群的登门……
宽敞的前院庭院,逐渐热闹起来,小厮迎客接礼,账房记账,丫鬟端茶倒水,人群川流不息,搭配逐渐金黄的大日,更增添几分喜气……
张居正则是一直紧盯着进来的人群,以便将大员们一股脑集中过来,方便永青侯震慑。
‘永青侯’在南直隶的名气不如在京师大,不过,到了侍郎尚书这个级别,基本都知道他的事,这主要是因为大部分高级官员,都是从京师调过来的。
突然,张居正眼睛一亮,招手道:“吴尚书,马尚书,这边。”
吏部尚书吴岳,户部尚书马森循声望来,见张居正一脸和善的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瞧其同桌的年轻人,又不禁眼皮一跳,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并没有退缩,将礼物递给府上小厮,径直走上前来。
随着两人走来,赵贞吉,徐渭,张居正先后起身寒暄,李雪儿则是离席去了别处,为李青提供方便。
短暂的虚伪之后,几人相继落座,吴马二人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落在李青身上,狐疑道:“这位是……?”
“永青侯。”张居正微笑说,“此永青侯非彼永青侯,两位当明白是什么意思。”
二人目光一凝。
吴岳看向李青,试探着问:“洪武年间的永青侯?”
“是我。”李青微笑道,“需要我证明身份吗?”
吴岳默然摇头:“下官是嘉靖十一年的进士,曾在京师任户部主事,虽没见过侯爷,却也从同僚口中知道了侯爷的存在,这么许多年过去,侯爷一如当初传言那般,当真乃神人也。”
户部尚书马森也没怀疑李青的身份,虽然他没亲眼见过李青,却知道有这么个神人存在,张居正堂堂内阁大学士,绝不会开这种玩笑。
马森拱手道:“敢问永青侯,李家分家之事您可知晓?”
“自然知晓。”李青毫不避讳的说,“就是我让分的,我给分的。”
顿了顿,“这似乎是我的家事吧?”
“是。这是侯爷的自由。”马森叹了口气,试探着问,“可若是有人蛊惑李家族人,侯爷也袖手旁观?”
“蛊惑?”
“不错!”马森一指张居正,“明人不说暗话,还请张大学士当着永青侯的面,实话实说。”
马森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如今也已年迈,进京做尚书是没指望了,只想在南直隶这边好好养老,自然不怵张居正。
吴岳亦是如此,立即跟进道:“张大学士,敢做就要敢认,自己说出来,总比永青侯查出来要好看。”
张居正哂然一笑:“二位这话本官就不明白了。呵,何为蛊惑?迷惑,诱惑,干扰人心,使人产生错误的判断是蛊惑。本官是建议李家族人去京师经商,可本官哪句话说错了?在京师经商,就是比在江南经商更容易取得成功!”
马森冷笑:“论做官,下官确不如张大学士,可论对商业的理解,下官自认不弱旁人。单就经商环境而言,京师哪里比得上南直隶这边?这边的各行各业,都有成熟且高效的产业链,在此经商既高效,又能均摊风险,京师……京师有什么像样的产业链?”
顿了顿,“除了保定府的沈家,京师可还有出名的富商?可人沈家的产业链都是自给自足……”
“沈家能自给自足,何以李家不行?”张居正打断道,“马尚书此言太过主观,说白了,就是不想李家离开南直隶,只是为了商税。”
张居正直接扣帽子:“这商税南直隶要得,京师要不得?马尚书如此说话,眼中还有皇上吗,还有朝廷吗?”
“你……”
“呵呵……大喜的日子,都消消火气。”吴岳打圆场道,“张大学士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哪里是南直隶要得京师要不得,这商税南直隶可都是按比例足额上交朝廷,唉,南直隶也难啊……”
吴岳看向李青,问道:“敢问侯爷,您难道也觉得李家去京师经商……不为错?”
“我一粗人,不懂这些。”李青淡然道,“既然你们各执一词,就各凭本事吧,只要不强迫,我不会插手。”
马森皱了皱眉,正欲再说,却听一道震惊声音传来:“啊?永青侯!?”
许是太过惊讶,这人嗓门极大,正忙碌的侯府下人不禁环目四顾,去寻自家老爷,可瞧了半天,也没瞧见……
李青抬眼望向说话之人,却没一丁点印象,见过他的人多了,他自然不能全部记住。
当然,主要是这人级别不够。
俗话说,能在京师做侍郎,不在南直隶做尚书。
别看这人现在是南直隶的尚书,之前在京师连侍郎都不是,都不是侍郎,李青自然是记不住的。
“这人谁啊?”
“……礼部尚书潘晟。”张居正小声解释,“其左右二人分别是兵部尚书刘彩,刑部尚书孙植。”
李青微微点头,道:“六部尚书来五个了,嗯……差不多也可以了。”
闻言,赵贞吉当即招呼道:“三位尚书大人,快过来坐。”
宴席餐桌不算小,却也没有特别大,算上新来的三人已有九人,差不多可以了,再多……就影响吃席了。
几人神情凝重,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比如李家为何突然要分家……
怀着沉重的心情,三人走上前来,拱手一揖,相继落座。
虽然还有一些重量级人物没到场,不过,南直隶六部尚书都来了五个,足够代表南直隶的立场了。
李青说道:“新娘子还未进门,喜宴也还没开始,趁着空档有什么就说什么,省得耽误大家吃席。”
众尚书:-_-||
南直隶都被刨了根儿,你还有心情吃席?
礼部尚书潘晟当即道:“大明月报的事侯爷可知?”
“嗯,我知道。”
赵贞吉当即说道:“朝廷开办大明日报,这是国策,先开办大明月报,亦是国策。”
“不劳赵大人讲述,我等自然知道。”潘晟回怼赵贞吉,朝李青道,“永青侯既然看过了,当清楚报纸内容会有什么影响。下官等人自然是支持朝廷国策的,可撰稿人……实在是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李青玩味笑笑,“说来听听。”
吏部尚书吴岳见永青侯话语间满是轻蔑,不由心头一怒,瓮声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啊,吴尚书误会了。”张居正瞧出了吴岳恼怒的原因,笑着解释说,“永青侯不是在针对南直隶,永青侯在京师也这样。”
众尚书:“……”
想到关于永青侯的种种传言,几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潘晟深吸一口气,说道:“官场戏言,南直隶一尚书不抵京师一侍郎。可南直隶真就只是陪衬、南直隶官员都是混吃等死吗?”
“行政的调度,赋税的征收,科举考试,普及教育……江浙,两广,两湖……就连云贵川,也都在南直隶的职责范畴,京师一旨令下,南直隶立时响应。此外,织造局的运营,海商营运的文书,工商业的生态……征集的税银税粮,除了保障南直隶的日常用度之外,全数输送到京师……”
潘晟气郁道:“南直隶干的活,不比京师少多少,今张居正依仗钦差身份肆意妄为,将南直隶往死路上逼,永青侯你管是不管?”
吴岳接言道:“逼死了南直隶,对大明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