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握住那枚小小的晶石,冰冷的触感下是汹涌的暖流和沉甸甸的心意。
“没有如果。”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重复着他昨夜的话语,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一起。”
帝玄溟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波澜,随即化作更深的暖意,他微微颔首:“嗯,一起。”
“哎呀呀,好啦好啦!别光顾着眉来眼去!”蓝潇潇笑着打断这过于凝重的氛围,举起手中的酒杯,
“来来来!别管明天是生是死,今日是阿璃的生辰!是我们还能聚在一起把酒言欢的日子!为了阿璃,为了我们,为了诸神城!干了这一杯!”
“干杯!”牧泽他们立刻响应,大声附和。
洛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澎湃,脸上绽开今夜最明媚的笑容,拿起自己的酒杯。
帝玄溟亦举杯,目光扫过院中每一张鲜活的面孔,最后落在洛璃身上。
清脆的杯盏碰撞声响起,夹杂着友人、亲人的爽朗笑声。
“生辰快乐!”
祝福声在小小的院落里回荡,冲散了决战前夜的阴霾。
烈酒入喉,辛辣滚烫,这一次,那股暖意终于穿透了四肢百骸,直达冰冷紧绷的心底。
洛璃看着身边谈笑风生的友人、亲人,那些关于失去的恐惧,关于未来的沉重,似乎在这一刻被这温暖的光芒短暂地驱散了。
她举起酒杯,迎着众人的目光,眼底重新燃起清亮的光,“今夜,不醉不归!”
洛璃清亮的声音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点燃了院中压抑许久的属于年轻人的最后一丝肆意。
杯盏再次碰撞,酒液飞溅,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豪情。
牧泽和沈抚州勾肩搭背地划起了酒拳,谢十鸳则拉着蓝潇潇,非要教她一种据说来自某个伟大强者的古怪祝酒歌,调子跑的九曲十八弯,惹得蓝潇潇笑骂连连。
玄沐和温行砚抬起酒杯,“不醉不归。”
北冥羽和月寒川、莫一舟对视一眼,三人皆是轻笑着摇了摇头。
夜逸尘揽着一脸无奈的凤无痕,看向两人,“你们干嘛愣着!”
月寒川微微一笑,“不和傻子一起玩。”
“嘿,”夜逸尘放下手,一撸袖子,“月寒川你说谁傻子呢!”
月寒川挑眉,“谁应谁是。”
众人听着他们的对话,皆是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洛祁坐在一旁,看着这群朝气蓬勃的孩子,脸上是纯粹的欣慰,那蔓延至脖颈的黑气似乎也在这喧闹的暖光里淡去了几分。
身旁是洛枭和洛雄他们,家人都在身旁,清儿却在她的心里。
他小口抿着酒,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女儿的身影。
宋宛白和洛元修三兄弟正在轻声讨论着城防,偶尔抬起头来,参与大家的话题里。
杯中酒映着漫天灯火,也映着他们此刻未说出口的话。
纵前路是无尽深渊,只要身边有彼此,那便无所畏惧。
洛璃端着酒杯,脸颊被酒意和暖意熏染出淡淡的绯红。
她穿梭在小小的院落里,时而应和牧泽的怪叫,时而被蓝潇潇塞一块甜得发腻的糕点,时而又被谢十鸳拉着灌下半杯烈酒。
每一次转身,眼角余光总能捕捉到那道墨色的身影。
帝玄溟并未参与那些喧闹,他只是倚在院角一株灵树下,手中把玩着一个空酒杯,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人群中心的洛璃。
月光在他身上投下温柔的光影,将他与院中的热闹隔开一层无形的壁障,却又奇异地融入了这片为洛璃而生的温暖之中。
那眼神专注而沉静,像守护着最珍贵的宝物。
当洛璃再次望向他时,他举了举手中的空杯,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让洛璃心尖微动的弧度。
洛璃心领神会,拨开闹腾的牧泽,端着酒壶走了过去。
夜风拂过,带着凉意,也吹散了洛璃鬓边几缕发丝。
她停在帝玄溟面前,仰头看他。
树影在他俊美的脸上晃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再无其他。
“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洛璃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比平日更添几分温软。
“看风景。”帝玄溟的声音低沉,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意有所指。
洛璃脸颊更热,嗔了他一眼,为他重新斟满酒杯。
“你送的魂引……”她低声道,指尖下意识抚过颈间。
那里,一枚用极细银链穿起的漆黑泪滴晶石正贴着她的皮肤,带着他独有的微凉气息。
“我很喜欢。”
“嗯。”帝玄溟应了一声,伸手,不是接过酒杯,而是握住了她执着酒壶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触感清晰传来。
洛璃微微一颤,酒壶差点脱手,却被他稳稳托住。
“它在,我便能寻到你。”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不高,却带着极重的重量,“无论天涯海角,黄泉碧落。”
洛璃感觉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滚烫一片,那热度顺着血脉一路烧到心口,将那枚冰冷的魂引也变得温暖起来。
她望着他眼中的坚定之色,所有的彷徨,似乎真的被这目光和言语驱散了。
“好。”她重重地点头,反手握住他的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直冲喉咙,却化作一股无畏的勇气,“无论天涯海角,黄泉碧落。”
两人的手在树下紧紧相握,目光胶着,周遭的喧闹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喂喂喂!那边的两位!”沈抚州大着舌头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望,“寿星怎么能偷懒!阿璃,快来,牧泽这小子耍赖,你得帮我罚他三杯!”
蓝潇潇也笑着跑过来拉洛璃:“就是就是!”
帝玄溟松开了手,眼底的柔光未散,对着洛璃微微颔首。
洛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脸上重新扬起明亮的笑容,被蓝潇潇和沈抚州簇拥着拉回了热闹的中心。
“来了来了!”
杂乱却并不吵闹,再次盈满了小小的院落。
酒坛空了一个又一个,连平日里克制的洛祁也被气氛感染,多喝了几杯,苍白的脸上透出些血色。
连帝玄溟也被牧泽和夜逸尘半拖半拽地拉入了酒局,虽依旧话少,但面对递到面前的酒杯,也未曾推拒。
不知何时,喧闹声渐渐低了下去。
牧泽抱着酒坛子靠在石凳上打起了呼噜,夜逸尘趴在石桌上,嘴里还嘟囔着“再…再来…”。
安书雪和蓝潇潇头靠着头,坐在台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小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酒意和淡淡的惘然。
月寒川、北冥羽、莫一舟和凤无痕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宇间是深深的疲惫,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弧度。
洛璃也感到酒意上涌,头有些发沉。
她环顾四周,看着这些在生命中最重要时刻陪伴在她身边的人,一种饱胀的酸楚的情绪堵在胸口。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
她抬头,是帝玄溟。
他眼中也带着微醺,却依旧清明。
“累了?”他低声问。
洛璃摇摇头,又点点头,靠向他坚实的臂膀,汲取着那份令人心安的力量。
她看着沉睡或微醺的伙伴,看着父亲,最后目光落向远处城墙方向。
那里,巡逻灵师的光点依旧在夜色中坚定地移动着,如同一条不眠的火龙,守护着这片灯火,也守护着这短暂偷来的安宁。
“真希望……这一刻能再长一点。”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叹息。
帝玄溟没有回答,只是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目光也投向那预示着风暴的远方夜空。
夜更深了,寒意渐浓。
几盏灵灯的光芒也变得微弱。
院中,杯盘狼藉,酒香未散。
或倚或靠的身影沉浸在短暂的安宁或沉睡中。
这份在危机边缘强行聚拢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倔强地燃烧着。
洛璃靠在帝玄溟身侧,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缓缓闭上了眼睛。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洛璃先醒了。
被清晨的寒风一吹,意识清醒了大半。
她轻轻挣开帝玄溟的怀抱,他守了她整夜,墨色衣襟上落着几片晨露打湿的灵树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院中的喧闹早已沉寂。
洛祁坐在石阶上,背脊依旧挺直,只是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颈间的黑气在晨光里显出狰狞的纹路。
洛璃蹲下身,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轻轻盖在父亲肩上。
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肩头时,洛祁睫毛颤了颤,却没睁眼,只低声道:“去吧,爹在这里守着。”
她喉头一哽,点点头,转身时撞见帝玄溟醒着的眼。
他没说话,只是牵起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晨露的寒气。
两人并肩走上城墙时,巡逻的灵师正换岗。见到他们,原本疲惫的眼神都亮了亮,齐齐躬身行礼。
洛璃“嗯”了一声,目光投向极远处的地平线。
那里的天幕正诡异地暗沉下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泼上了浓墨,连初生的朝阳都被吞去了大半光芒。
最后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