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三十分，提特里克城外十五公里，雷霆防务炮兵阵地。
十二门M777A2型155毫米轻型榴弹炮排成一列，炮口指向东南方的城市。
这些火炮由美国军方提供，现在由雷霆防务的炮兵操作。
炮兵阵地位于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周围用沙袋和铁丝网构筑了简易防御工事。
每个炮位后方都堆放着炮弹箱，裸露的绿色炮弹在黎明前的微光中反射着暗淡的光泽。
“距离目标区，汽车修理厂，八千四百米。”
炮兵观测员的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有些静电干扰，但清晰可辨，“风向西南，风速每秒三米，湿度百分之二十一。射击诸元已传输。”
炮长——一个前美国陆军炮兵中士看着火控计算机屏幕上的数据。
绿色数字在黑色背景上跳动，最后稳定下来。
“全连，准备射击。”
他的声音平静，但带着金属般的硬度。
炮手们开始动作。
装填手从弹药箱里抱出第一发高爆弹，将它推进炮膛，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接着是药包。
根据射程选择不同数量的药包。
这次用了五个，橙色的药包装在纤维容器里，塞进炮膛尾部。
炮闩关闭，锁紧。
炮身缓缓抬起，调整仰角。液压系统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一号炮，装填完毕！”
“二号炮，装填完毕！”
“十二号炮，装填完毕！”
报告声依次响起。
炮长看着手表，秒针一格一格走向预定位置。
凌晨五点四十五分整。
“全连——”他深吸一口气，“放！”
十二个炮手同时拉动击发绳。
世界在那一刻被撕裂了。
先是十二个炮口同时喷出的巨大火球，将整个炮兵阵地照得如同白昼。
然后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浪在空旷的沙漠上传播，连十五公里外的提特里克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炮身在后坐力作用下向后猛退，驻锄在沙地里犁出深深的沟槽。
热浪、硝烟、沙尘混合在一起，形成浑浊的烟雾，笼罩了整个阵地。
第一轮齐射。
炮弹在空中飞行的时间大约是二十五秒。
对炮兵来说，这是重复过千百次的程序。
但对提特里克城里的人来说，这二十五秒是死亡倒计时。
汽车修理厂地库内。
扎比尔蹲在角落里，双手捂着耳朵。
尽管知道炮击不会直接威胁到自己的性命——地库有钢筋混凝土加固，并且深埋地下四米，但那种等待炮弹落下的感觉，依然让人发疯。
爆炸很快来了。
不是一发，是十二发同时落地。
即使隔着六米厚的地层和混凝土，冲击波依然像巨锤一样砸下来。
应急灯被震得摇来晃去，灰尘从天花板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混凝土粉末的味道。
“稳住！”小队队长在黑暗中喊，“这只是开始！”
他说对了。
第一轮齐射后仅仅十秒，第二轮就来了。
然后是第三轮，第四轮。
雷霆防务的炮兵采用了“火海”战术——不追求精确打击，而是用最大射速，在最短时间内向目标区倾泻尽可能多的炮弹。
每分钟，十二门炮能发射四十八发炮弹。
每发炮弹的杀伤半径超过五十米。
在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将有超过七百发高爆弹落在汽车修理厂及其周边区域。
这是现代战争的面貌。
用钢铁和炸药，将一片区域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同时，远在百多公里外的拜伊吉指挥中心。
被值班员叫醒的宋和平来到了指挥室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无人机拍摄回来的实时画面。
虽然分辨率不足以看清单个人，但爆炸的火光和扬起的烟尘清晰可见。
每一次爆炸，屏幕上就亮起一个白色的闪光点，然后扩散成灰色的烟云。
“炮击密度，每平方千米每分钟落弹十二发。”
分析员报出数据，“持续十五分钟的话，总投弹量超过七百发。理论杀伤率……如果目标区有人员暴露，应该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如果……”
宋和平重复了这个词。
他调出汽车修理厂和学校建筑群的结构图。
都是钢筋混凝土建筑，都有地下室或地下设施。
如果阿迈德的人提前撤入地下，那这七百发炮弹除了制造噪音和烟尘，实际效果将大打折扣。
更关键的是——炮击太规律了。
十五分钟饱和打击，五分钟间隙，然后地面部队突击。
这是标准的美军城市战流程，写在野战条令里，任何读过相关资料的指挥官都能倒背如流。
阿迈德读过吗？
他肯定读过。
1515武装有完整的缴获文件库，包括美军作战手册、训练纲要、战术分析。
他们甚至组织过专门的研讨会，研究如何对付美军的标准化战术。
所以，如果阿迈德知道炮击会持续十五分钟，知道间隙会有五分钟，知道地面部队会在间隙结束后突击……
那他就可以精确计算时间，设置陷阱。
“萨米尔联系上1515内部的线人了吗？”宋和平突然问。
“没有最新消息，我刚才和他联系尝试获得最新的情报，不过没有消息。”
江峰摇头：“最后一次通讯是六个小时前。线人说会尝试渗透到学校区域，但之后就一直没消息。”
宋和平依旧看着屏幕。
炮击还在继续，闪光点此起彼伏，像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只是这烟火表演的代价，将是无数条生命。
“让我们的人也提高警戒级别。今天不会太平啊……”
凌晨六点零五分，炮击停止。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不是真正的安静。
耳鸣还在持续，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尘土的味道，远处还有建筑残骸坍塌的声响。
但那种持续不断的爆炸声确实停止了。
“阿尔法连，上车！”
“老爹”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响起。
引擎发动，十二辆M-ATV防地雷反伏击车排成两列纵队，碾过瓦砾，冲向八百米外的汽车修理厂。
车速保持在每小时四十公里，不快，但足够在遭遇伏击时提供一定的稳定性。
车顶的M2HB重机枪和MK19自动榴弹发射器已经就位，枪口指向两侧的建筑废墟。
夜视仪里，世界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
被炮火洗礼后的城市更加破碎，到处都是倒塌的墙壁、燃烧的残骸、扭曲的金属。
一些地方还在冒烟，热源在夜视仪里显示为明亮的白色光斑。
“注意两侧窗户。”“老爹”在车内通讯频道里说，“尤其是二楼以上。狙击手最喜欢这种时候。”
话音刚落，左侧一栋半塌建筑的三楼窗口，突然亮起枪口焰。
“三点钟方向！三楼！”
车顶机枪手立即还击。
12.7毫米重机枪的怒吼压过了对方AK步枪的连射，子弹穿透墙壁，将那个窗口连同后面的狙击手一起撕碎。
但更多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不是有组织的抵抗，更像是零散的射击。
幸存的1515武装分子从废墟里向车队开火。
“不要纠缠！”
“老爹”命令，“压制射击，继续前进！”
车队没有减速。
榴弹发射器向两侧可疑位置发射40毫米高爆榴弹，爆炸的火光短暂照亮街道。
重机枪泼洒弹雨，将任何暴露的火力点打哑。
这是装甲突击的标准战术——用火力和速度，强行突破轻武器拦截区。
只要不遇到反坦克导弹或大型IED，M-ATV的装甲足够抵挡步枪和机枪子弹。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汽车修理厂出现在视野里。
或者说，曾经是汽车修理厂的东西。
炮击的效果是毁灭性的。
三层主厂房已经塌了一半，剩下的部分也是千疮百孔，墙壁上布满了弹孔和裂痕。
六个维修车间有四个完全被夷为平地，剩下的两个也只剩下残垣断壁。
地面上到处都是弹坑，有些深达两米，积着浑浊的污水。
车队在厂区外围停下。
车轮碾过破碎的混凝土块，发出刺耳的碾压声。
“A组、B组，下车！C组，建立外围防线！D组，检查安全并准备爆破！”
“老爹”第一个跳下车。
他的双脚踩在还温热的瓦砾上，战术靴的鞋底传来灼热感。
空气中有浓重的硝烟味，混合着汽油、燃烧的橡胶，还有……
尸体的焦臭。
他做了个手势。
A组十二人，在组长“匕首”带领下，快速向东侧入口移动。
那里原本是一扇卷帘门，现在已经被炸得扭曲变形，半挂在门框上。
B组十二人，由肖队长带领，用最快速度冲向西侧。
那边的情况更糟。
整面墙都塌了，可以直接看到建筑内部。
C组八人迅速散开，占据厂区外围的制高点。两挺机枪架设完毕，枪口指向可能来敌的方向。
狙击手爬上水塔残骸，开始扫描周边区域。
D组四人，背着沉重的爆破包，等待清场完毕后再进入。
“A组，进入！”“老爹”下令。
两名佣兵先扔进闪光弹和震撼弹，爆炸的强光和巨响在建筑内部回荡。
三秒后，第一名佣兵侧身突入，枪口快速扫过视野范围。
“一楼大厅，安全！”
“左侧走廊，安全！”
“右侧房间，有尸体，已确认死亡！”
报告声依次传来。
A组十二人分成三个火力组，交替掩护，向建筑深处推进。
大厅里一片狼藉。
被炸碎的机器零件散落一地，墙壁上有喷溅状的血迹，几具尸体以怪异的姿势倒在地上，有些已经被炮火撕碎，只剩下残肢。
“检查尸体。”绰号“匕首”的小队长命令道。
一名雇佣兵蹲下，用枪管拨动尸体。
都是1515武装分子，穿着黑色作战服，有些还戴着爆炸背心。
但奇怪的是——没有武器。
“他们的枪呢？”有人问。
“匕首”心中一紧。
他举起拳头，示意全组停止前进。
通讯频道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老大，情况不对。尸体没有武器，爆炸背心也没有引爆。像是……像是故意留在这里的。”
“老爹”在厂区外围，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来。
“继续搜索，但加倍小心。注意诡雷，注意陷阱。”
“明白。”
A组继续前进。他们检查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情况都一样——有尸体，但没武器。
有些房间里还有生活痕迹：铺在地上的毯子，吃了一半的罐头，甚至还有一本《古兰经》。
但就是没有活人，没有武器。
“上二楼。”“匕首”说。
楼梯间在建筑深处。炮击导致楼梯部分坍塌，但还能通行。
A组两人一组，交替上楼。
二楼的情况更诡异。
这里像是被遗弃了很久。
角落里结着蜘蛛网。
一些房间的门锁着，强行打开后，里面空空如也。
“这里没人了。”
“匕首”在频道里报告，“他们好像都撤了。”
连长“老爹”站在厂区中央，看着那栋残破的建筑。
晨光开始从东方透出，天空从深蓝逐渐变成灰白。
能见度提高了，但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B组那边呢？”他问。
“大熊”的声音从西侧传来：“情况类似。尸体，没武器。建筑内部像是很久没人活动了。老大，我觉得我们中计了。”
“中计”这两个字，像冰水一样浇在每个人心头。
就在这时，无线电里突然传来“布拉沃”连副连长的报告，声音急促而惊慌：
“发现大量炸药！重复，发现大量炸药！遍布整个地下室和一层承重墙！请求立即撤退！”
“老爹”的心脏猛地一缩。但他还没来得及下达任何命令，另一个声音就插入了频道。
是“匕首”，在汽车修理厂二楼，声音因为震惊而变形：
“老大……我们找到了……找到了一个引爆控制室。墙壁上全是电线，连接着……连接着整个建筑的承重结构。还有……还有倒计时。”
“多少时间？！”“老爹”吼了出来。
“三十秒……二十九……二十八……”
世界在那一刻凝固了。
“全员撤离！”“老爹”对着无线电狂吼，“所有单位，立即撤离建筑！重复，立即撤离！”
但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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