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凡提离开后的第二天，正如宋和平预测的那样，那部加密卫星电话果然响了。
这次来电的不是米勒中将，而是一个宋和平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中央情报局局长，西蒙。
“宋，好久不见。”
西蒙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甚至带着一丝老朋友般的熟络，“听说你在拜伊吉干得不错。恭喜。”
“西蒙局长亲自来电，应该不只是为了恭喜我吧？”宋和平直接问道。
电话那头传来低沉的笑声：“你还是这么直接。好吧，说正事——五角大楼和国务院的那帮人开了个会，吵了整整三天。最后他们找到我，询问我的意见。”
宋和平没有接话，安静地等着。
“我的建议很简单——承认现实。”
西蒙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科特那个蠢货把一切都搞砸了。现在五角大楼面临的选择是：继续把你当成敌人，投入更多资源在北伊利哥这个泥潭里和你耗；或者……承认你已经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尝试合作。”
“所以你们换了指挥官？”宋和平问，“驻伊美军最高指挥官，应该已经换人了吧？”
“敏锐。”
西蒙赞道，“杜克少将，前中央司令部作战部长，实战经验丰富。和科特那种只会蛮干的蠢货不同，杜克是个……聪明人。他想要见你，当面谈谈。”
宋和平沉默了几秒。
杜克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在阿富干时期，此人曾指挥过几次成功的特种作战，以善于整合各方势力和精于算计著称。
从这一点上看，确实比一直待在五角大楼里从事文职的科特难对付得多。
“在哪里见？拜伊吉？”宋和平问。
“巴格达。”西蒙说，“绿区，美军司令部。杜克将军希望以正式的外交礼仪接待你，以此表示诚意。”
这个提议很有意思。
进入巴格达绿区那个号称伊利哥最安全的地方，实际上也是美军控制最严密的区域，这需要相当的勇气和信任。
但同时，这也是一种姿态：美国人愿意让他进入自己的核心地盘，某种程度上是在承认他的地位。
“什么时候？”宋和平问。
“越快越好。杜克将军说，他随时恭候。”
“行，我定个时间，然后通知你。”
挂断电话后，宋和平思考了十分钟，然后拿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摩苏尔的号码。
“萨米尔，来拜伊吉一趟。有任务。”
两日后，一架机身上涂着“音乐家”防务公司的标志的UH-60“黑鹰”直升机降落在巴格达国际机场的专用停机坪上。
舱门打开，宋和平率先走下飞机。
依旧是一身沙漠色作战服，没有佩戴军衔或标识，只在右臂上有一个小小的公司徽章。
身后跟着六名全副武装的保镖以及表情略显紧绷的萨米尔。
机场已经有车队在等候。
让宋和平有些意外的是，西蒙竟然亲自来了。
“宋，欢迎来到巴格达。”西蒙迎上前来，和宋和平握了握手。
“你亲自迎接，让我受宠若惊。”宋和平笑道。
“对于重要的伙伴，我们总是给予最高的礼遇。”西蒙微笑道，目光扫过萨米尔，“这位是萨米尔？”
“没错，是他。”宋和平介绍道：“我重要的合作伙伴。”
西蒙热情地和萨米尔握手：“久仰大名，萨米尔指挥官。感谢你在边境地区和1515武装的战斗，给我们减少了很多麻烦。”
萨米尔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对美国人的戒备心显然还很重。
车队驶出机场，沿着专用通道进入巴格达绿区。
高墙、铁丝网、检查站、装甲车……
这个位于巴格达市中心、面积约十平方公里的“城中之城”，依然保持着战时的森严戒备。
车队最终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四层建筑前。
这里没有挂牌，但宋和平知道，这就是驻伊美军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所在地。
在进入会议室前，西蒙对萨米尔说：“萨米尔，杜克将军和宋先生有些重要事务要谈，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我让人先带你去休息室？或者……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安排人带你在绿区转转。”
萨米尔看向宋和平。宋和平点了点头：“去吧，萨米尔。晚些时候，我们还有别的安排。”
萨米尔这才跟着一名军官离开。
会议室的门打开，一个身影从长桌尽头站起来。
杜克少将看起来五十岁出头，身高约一米八，身材保持得很好，没有许多中年军官常见的臃肿。
他穿着一身熨烫笔挺的陆军常服，胸前缀满勋章，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灰蓝色，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宋先生，我是约瑟夫·杜克。”
他走上前来，主动伸出手，“很荣幸终于见到你。你在北伊利哥的事迹，我已经听过太多。”
“杜克将军。”宋和平和他握手，感觉到对方手掌有力而干燥，“我也久仰大名。阿富干坎大哈的反塔利班战役，教科书级别的特种作战。”
杜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真诚的笑意：“没想到你还记得那场小规模行动。请坐。”
三人落座。
会议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宋和平、杜克和作为中间人的西蒙。
“我知道你喜欢直接，所以我就开门见山了。”
杜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科特上校的失误让局势变得复杂，也让我们双方之间产生了很多不必要的误解。我接任后的首要任务，就是纠正这些错误。”
宋和平安静地听着。
“首先，关于胡尔马图。”
杜克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清晰有力，“雷霆防务已经证明他们没有能力守住那个战略要地。继续让他们在那里，只会让1515有机可乘。所以……我们决定将胡尔马图的防务移交给你。”
这个提议让宋和平眉毛微微一挑。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但直接交出胡尔马图，还是出乎意料。
“条件是什么？”宋和平直接问。
“没有条件。”杜克摇头，“或者说，唯一的条件就是你守住它，不让1515染指。我们会提供情报支持和必要的空中掩护，但地面防御完全由你负责。西北部对付1515的事务，从今以后那边的事务由你主导，我们不会再直接插手。”
西蒙在一旁补充：“这意味着，在伊利哥西北部，你将成为事实上的安全负责人。相应的，该地区的稳定责任也主要由你承担。”
宋和平的大脑飞速运转。
这不是馈赠，这是一个精心包装的责任转移。
美国人将一块烫手山芋扔给了他，同时将防务压力和舆论压力也一并转移。
如果他接下胡尔马图，就意味着要投入大量兵力驻防，还要承担一旦失守的政治后果。
但另一方面，这确实是他需要的。
控制胡尔马图，加上已有的图兹、费哈特，他就能在提特里克北面和西面形成一个完整的弧形包围圈，将阿迈德部彻底锁死在提特里克-欧宰姆一带。
这笔账，似乎划算。
“我需要考虑。”
宋和平没有立即答应，先给自己留下一丝余地。
“当然。”杜克点头，“你可以和你的团队商量。不过我相信，以你的眼光，能看到这其中的……战略价值。”
会谈持续了一个小时。
杜克展现了与科特截然不同的风格——谦和、理性、愿意倾听，甚至在某些问题上表现出相当的灵活性。
但宋和平能感觉到，在这温和的表象下，是一颗比科特更加冷静和精于算计的心。
这个人更难对付，但也更值得合作——如果利益一致的话。
会谈结束后，西蒙送宋和平离开司令部大楼。
“你怎么看杜克？”西蒙看似随意地问。
“一个聪明人。”宋和平说，“知道什么时候该强硬，什么时候该妥协。”
西蒙笑了笑：“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虽然有时候他们太聪明了，让人不安。对了，你让萨米尔留在巴格达，不只是为了带他见世面吧？”
宋和平看了西蒙一眼，没有隐瞒：“我要带他去见尤素福。”
西蒙脚步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议会副议长尤素福……我早该想到的。他和萨米尔是表兄弟，对吧？”
“远房表亲。”宋和平纠正道，“但血缘关系在那里。”
“你想让萨米尔进入政坛？”西蒙直接点破，“通过尤素福的关系，给‘解放力量’一个正式名分？”
宋和平没有否认：“萨米尔控制着四百多公里边境，手下有将近八千多人的武装。他们需要合法的身份和稳定的财政来源。”
西蒙沉吟片刻：“尤素福现在可是大人物了。物资处处长出身，短短几年爬到副议长……有人说他背后有神秘力量支持。我猜，那个人就是你？”
“我们是老朋友了。”
宋和平大方承认。
以前自己和尤素福的关系一直保持隐秘，但现在对西蒙没必要这么做了。
这个情报头子多少都嗅到了一些线索。
何况，自己手里还有他的把柄。
谅他也不敢乱来。
“互相帮助而已。”宋和平又话里带话地暗示道：“像你我一样。”
西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需要我安排车送你们过去吗？尤素福的宅邸在绿区东区，离这里不远。”
“不用，我自己安排。”
“那么……”西蒙伸出手：“是时候说再见了，我明天就飞回国内。”
“这么急？不玩几天。”宋和平打趣道：“体验体验伊利哥风情？”
西蒙环顾周围：“这里我早体验够了。”
他露出一丝冷笑。
“何况，这种地方没什么好留恋的，我和事佬的角色扮演完了，还是回美国的好。”
“那就祝你一路顺风。”宋和平也不挽留。
作为CIA局长，西蒙这个情报头子的事多着呢。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