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阿迈德部署进攻计划的同时,一百二十公里外,拜伊吉的地下指挥中心里,宋和平正盯着电子地图上闪烁的光点。
地图清晰地显示着一条从西利亚边境延伸至提特里克的路线,二十七个红色标记点沿线分布——那是阿迈德补给车队在过去四周的每一次停靠点、每一处隐蔽仓库、每一个中转站。
“他以为我们不知道。”宋和平轻声说,手指划过塞尔萨尔湖西岸,“以为水路和夜色能掩盖一切。”
江峰站在他身侧,手中拿着最新的监控报告:“过去七十二小时,又有三支补给队伍通过该路线,运送物资估计大约二百吨。”
“阿迈德现在总兵力多少?”宋和平问,眼睛仍盯着地图。
“估计超过两万。大部分是作战人员,其余少部分为辅助人员和刚招募的新兵。”
宋和平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意外表情。
这个数字与他的预估完全一致。
“老班长,我不明白。”江峰终于说出憋了很久的疑问:“既然我们知道他的补给线,为什么不直接掐断?为什么要放任他获得这么多增援?”
宋和平转过身,走到沙盘前。
沙盘上精确还原了伊利哥西北部的地形,图兹、费哈特、胡尔马图、提特里克四座城市的位置上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旗。
“你觉得对于一名指挥官来说,指挥一场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他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
“兵力?装备?情报?”江峰试探着回答。
“这些是成败的因素,但还有一样东西更重要。”宋和平摇了摇头:“那就是选择权。”
他拿起代表阿迈德部队的黑色小旗,逐一插在沙盘上。
“阿迈德现在有两万三千人,看起来很多。但他面临的选择很少——他必须进攻,必须取得一场胜利来向拉卡总部交代,也向自己交代。之前拜伊吉的失败需要一场胜利来洗刷。”
“所以他选择了胡尔马图,这块看似最软的柿子。”
宋和平又拿起代表己方的蓝色小旗。
“而我不同。咱们的兵力没他们多,但选择权多。我们可以守拜伊吉,可以出击图兹或费哈特,可以增援胡尔马图,甚至可以……直捣提特里克。”
他的手指点在提特里克上:“但我不选这些。我选择让出图兹和费哈特,我选择让阿迈德进攻胡尔马图。”
“为什么?”江峰不解,“胡尔马图如果丢了,我们在西北部的布局就被打乱了。雷霆防务虽然废物,但好歹在1515问题上跟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他们垮了,压力就会转到我们身上。”
宋和平笑了。
“这正是关键所在。我问你,美国人现在对我们是什么态度?”
江峰想了想:“谈判后一直没给明确答复。杜克那边说需要‘走程序’,五角大楼和国务院在扯皮。他们既想用我们对付1515,又怕我们坐大后失控。”
“准确。”宋和平点头,“所以我们需要给美国人一点……动力。一点让他们加快决策的动力。”
他走到电子地图前,调出胡尔马图的防御部署图。
“雷霆防务在胡尔马图有一支八百人的队伍,加上五百伊利哥政府军和二百寇尔德民兵,总兵力只有可怜的一千五百人。以阿迈德的兵力,配合他们手里的重武器,三天内破城不是问题。”
“然后呢?”江峰问,“胡尔马图丢了,美国人就会着急?”
“不止着急。”宋和平冷笑道:“他们会恐慌。因为胡尔马图如果被拿下,意味着和提特里克、欧宰姆连成一片,胡尔马图又靠近埃尔比勒,寇尔德人就会从其他前线抽兵回防,整个北部反恐战线可能出现连锁崩溃。”
他顿了顿,继续说:“而这个时候,唯一能稳住局面的,就是我们。我们有一支能打硬仗的部队,并且熟悉1515的战术,还控制着阿迈德的命脉。”
宋和平的手指指向塞尔萨尔湖补给线。
“现在不掐断这条线,是因为时候未到。让阿迈德获得足够物资,让他自信满满地进攻胡尔马图,让他把主力部队都派出去。然后……”
他在空中做了一个合拢的手势。
“然后我们掐断补给线,他的前线部队就成了无源之水。同时,我们以逸待劳,在他进攻胡尔马图最激烈的时候,从背后给他一刀。”
江峰的眼睛亮了起来:“围点打援,但要打的是攻城部队!”
“不止。”宋和平的笑容变得微妙,“我们还要让美国人亲眼看到整个过程。看到阿迈德如何轻松击溃雷霆防务,证明美国人的代理人不堪一击。看到我们如何在关键时刻扭转战局,证明我们的价值。看到我们如何精准掐断1515的补给线,证明我们对局势的掌控力。”
他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里是胡尔马图的方向。
“这场战役不是单纯的军事对决,江峰。这是一场表演,观众是华盛顿、德黑兰、巴格达、埃尔比勒。而我们要通过这场表演传递几个信息:告诉给美国人——没有我们,西北部会崩盘;告诉波斯人——我们有能力对付1515;告诉寇尔德人——我们可以是盟友而非威胁;给巴格达——萨米尔的武装价值非常高,有足够的收编价值,前提是给的条件合适。”
“那阿迈德呢?”江峰问,“他在这个棋局里是什么角色?”
宋和平沉默了片刻,缓缓说:“他是我五指山下的猴子。随他怎么跳,以为自己翻了天,其实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中。他以为的隐秘补给线,我在监控;他以为的防守空虚,是我故意为之;他以为的胜利在望,是我设下的陷阱。”
指挥中心里一片安静。
江峰终于听懂了这场博弈的复杂层次——军事行动只是表象,其下是错综复杂的政治算计、势力平衡和战略欺骗。
“命令。”
宋和平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老班长你说!”
江峰立正。
“第一,隐蔽监控小组继续保持对塞尔萨尔湖补给线的监控,但不进行任何干扰。记录所有车队信息,特别是重装备的运输路线。”
“第二,通知萨米尔,让他的部队在费哈特方向进行小规模袭扰,做出试图夺回该镇的姿态,但不要动真格。目的是牵制1515的预备队,将他们吸引在那里。”
“第三,命令波斯圣城旅,抽调两千人秘密运动至图兹镇东北荒漠地带潜伏。一旦收到命令,立即对图兹发动佯攻,攻势要猛,让敌人相信这是主攻方向。”
“第四,‘音乐家’一二营集结,随我前往胡尔马图东南方向的4号区域设伏。我们要在那里等阿迈德的主力进攻部队。”
“第五……”宋和平顿了顿,“通知我们在埃尔比勒和巴格达的联络人,开始散布消息,就说1515即将对胡尔马图发动大规模进攻,雷霆防务可能守不住。”
江峰快速记录,然后问:“那胡尔马图守军呢?要不要提前通知他们加强防御?”
宋和平摇了摇头:“不。让他们惊慌,让他们求援,让杜克将军半夜接到紧急电话。压力不够大,华盛顿的官僚们不会加快动作。”
一位情报官犹豫道:“可是老板,如果胡尔马图真的被迅速攻破,我们可能来不及……”
“我有分寸。”宋和平打断他,“阿迈德的部队集结需要时间,推进需要时间,攻城更需要时间,何况还有美国人的空中力量协助防御。从命令下达到胡尔马图城墙被破,至少需要五天。而我们在第三天就会动手。”
他看了看指挥中心里的众人。
“记住,这一仗的目标不是歼灭阿迈德的主力——虽然有机会的话我们不介意。主要目标是向美国人证明我们的价值,迫使华盛顿同意将萨米尔部队正规化的条件,顺带打击1515的士气,从而巩固我们在西北部的主导地位。”
江峰连连点头。
复杂的计划在他脑中逐渐清晰——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遭遇战,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多幕剧,每个角色都有既定的戏份,每个环节都有深层的意图。
“还有问题吗?”宋和平问。
沉默片刻,江峰开口:“老班长,如果……如果美国人看穿了我们的意图呢?如果他们意识到我们在利用1515给他们施压?”
宋和平笑了:“杜克不是傻子,他当然会看穿。但看穿又如何?眼睁睁看着胡尔马图落入1515手里?威胁埃尔比勒?笑话!我们大不了坚守拜伊吉和摩苏尔,然后通过边境和波斯人继续合作,埃尔比勒的寇尔德人怎么办?也去倒向波斯人?别说他们自己不肯,华盛顿那头也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说到底,他需要我们来稳住伊利哥西北部,我们需要他的政治支持和装备援助。这是阳谋,不是阴谋。我们给他一个台阶下,他给我们想要的东西,各取所需。”
他收拾起桌上的文件。
“政治,江峰,从来不是关于谁骗了谁,而是关于在相互算计中找到利益交汇点。我们和美国人现在就在找那个点。”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