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五点,京城的冬夜尚未褪尽墨色,寒意最是沁骨。
黎锦穿着舒适的家居服,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开始了工作。他本是工作狂,昨夜和妻子的亲热,让他落下了一些工作,今早总要补上。
与此同时,他要处理海外的工作问题,考虑到时差因素,他也得早起。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岳母古育红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深色太极服,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进来。她年岁渐长,睡眠本就浅,加上数十年雷打不动的晨练习惯,此刻已神清气爽。
“这么早就忙上了?”古育红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的关切,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小口啜饮着清茶,“冬夜比较漫长,你可以多睡一会。”
黎锦停下敲击键盘的手,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还好,妈,你也起这么早。俗话说,秋收冬藏,你才应多注意休息。”
“习惯了,躺不住。”
古育红沉默片刻,放下茶杯,语气平静地提起:“古家那边,又托人递话了。年会快到了,想让我回去露个面。”
黎锦现在这么忙,也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到年底了。他看了一眼岳母,问:“你想去吗?”
古育红嗤笑一声,带着一丝愠怒:“回去?回去看古阳那张自以为是的脸,还是听那些老家伙假惺惺的客套?上次他临阵撤资,把你置于险地,我苦口婆心劝他顾全大局,他听了吗?非但不听,还觉得我胳膊肘往外拐!而且,我和古家也分家了,这年会,我是不会去的。”
黎锦静静听着,他则另有考量:“妈,你别生气!不过,在我看来,你见见古家其他人,私下里叙叙旧情,这都无妨。但年会这种场合,众目睽睽之下,你确实不必露面,免得被古阳他们利用。”
他顿了顿,看岳母情绪稳定,就继续道:“我这样说,并非要你做那薄情寡恩之人。恰恰相反,这关乎我们接下来的一个谋划,更关乎……古家未来的命运走向。”
古育红一怔,坐直了身体:“谋划?古家的命运?黎锦,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别让妈猜,你直接告诉我。”
黎锦身体微微前倾,将声音压得很低:“古阳最近盯上了一个‘大项目’,南边的‘智慧物流枢纽’,看起来前景无限,他准备押上重注。”
古育红眉头微蹙,她虽已远离古家核心,但嗅觉仍在:“这项目……有问题?”
“不是有问题,”黎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王元庆和叶永贞联手给他量身定做的断头台!”
他言简意赅,将王、叶二人如何精心包装项目引君入瓮、如何在关键节点制造障碍使其崩盘、如何在外围虎视眈眈准备抄底的“大鱼吃小鱼”计划,清晰地剖析给岳母听。最后,他说:“我和璐璐商量过,这次,我们不救火,而是要让这把火烧得更旺。让古阳把能动用的钱,连同他在古家的威信,一起烧成灰烬!”
古育红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凝重无比。她虽料到古阳会栽跟头,也想到王元庆等人的卑鄙,却没想到王元庆等人下手如此狠毒,更没想到女婿的计划是釜底抽薪!她看着黎锦是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决定一个人命运的话,她心脏在震惊中剧烈跳动了几下。
玩权谋的人,都是这样子的吗?
书房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古育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眼中的震惊慢慢沉淀下去,她重新端起茶杯。
“黎锦,”她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你脑子转得快,看得透,这点妈拍马也赶不上。我这把老骨头,动脑子是不行了。但你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跑腿,传话,或者……去古家那些还念着点旧情的老伙计那里坐坐?只要你说,妈就去做。”
黎锦心中一暖,他微微摇头,语气带着真诚的尊重:“妈,你这话可折煞我了。这个家,没有你坐镇,没有你替我们操心、维系着方方面面的关系,早就散了。你是咱们家真正的顶梁柱,定海神针。我和璐璐,都离不开你。”
古育红被女婿这番掏心窝子的话说得眼眶微热,心里那点因古家而起的郁气也消散了大半。她忍不住嗔怪地瞪了黎锦一眼,脸上却绽开欣慰的笑容:“你这孩子,就会说好听的哄我开心。顶梁柱是你,妈充其量就是个看家的老物件儿……”
“妈,可不许你这样说自己……”黎锦也笑了,书房里凝重的气氛被这温馨的互动冲淡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尖锐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了这和谐的氛围。声音来自黎锦放在桌面的私人手机。
黎锦瞥了一眼屏幕,一个没有存储但隐约有些印象的号码。他微微蹙眉,这个时间点……他看了一眼岳母,并未避讳,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喂。大清早的,什么事?长话短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哭腔颤抖的女声,正是苏小蝶:“……他死了。”
黎锦眼神没有丝毫波动:“谁死了?”
“江枫……江枫他死了!就在刚才……ICU里……”苏小蝶的声音充满了绝望和崩溃,几乎语无伦次。
黎锦只是极其冷淡地“哦”了一声,漠然道:“这种小事,不用特意告诉我。”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刻薄的提醒:“哦,对了,你不会是想跟着他一起去死吧?殉情?” 他嗤笑一声,“我劝你省省。你就算现在跟着去死,也没人会赞美你们‘伟大的爱情’,他们只会觉得你更傻,傻得无可救药。不管是江家,还是你家,他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说完,不等对方任何回应,黎锦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