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驶入江畔一处私密性极高的别墅区。
黎锦下车,推开一栋别墅的门。
客厅里,周月芬早已等候,她起身相迎,笑容温婉,眼神里却沉淀着历经风雨后的从容与平静。
“黎锦,你来了。”周月芬的声音柔和,招待黎锦,眼里是两人共同走过泥泞才有的信任。
“芬姐。”
黎锦颔首,在舒适的沙发上坐下,一起喝茶。
他目光掠过眼前越发精致干练的女人,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那个几乎身无分文、眼神却倔强的年轻女子。是他在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也是她凭借过人的胆识和绝对的忠诚,将他那些不便明言的产业打理得滴水不漏,甚至不断壮大。
如此,两人的羁绊,越来越深,难以分开。
周月芬为黎锦斟上热茶,动作优雅。她看向黎锦的目光则更为复杂,欣慰之外,更多的是深深的敬畏。一个孤儿,赤手空拳打拼到如今封疆大吏与隐形豪强的双重巅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却又步步为营。最难得的是,黎锦从未因飞黄腾达而疏远或抛弃她这个“旧人”,这份情谊,让她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马上就要过年了,”黎锦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咱们又老一岁了。”
周月芬微微一怔,随即轻笑,带着几分调侃:“你这可不像一个春秋鼎盛、甚至可以说如日中天的人该有的感叹。我看你啊,是站得太高,想得也太远了。”
黎锦抿了口茶:“看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我这个做父亲的,无可避免也在长老。”
“你在担心孩子们的将来?”周月芬了然,声音柔和下来,“以咱们现在积累的财富和根基,保他们几世荣华富贵都不是问题。你无须太过忧虑。”
“财富?”黎锦嘴角勾起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芬姐,你我都清楚,我们走的路,越高处越寒。今日的财富权势,焉知不是明日倾覆的引线?真到了那一天,大厦倾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
他声音低沉,却道尽了高处不胜寒的冷酷现实。
周月芬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她明白黎锦话中的分量。沉默片刻,她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打算让老大走仕途吧。”黎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性子沉稳,能担事。其他的小屁孩,进商场、读书、搞艺术……让他们各自去闯荡,凭自己的本事吃饭。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周月芬点头赞同,刚想说什么,黎锦又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补充道:“还有一个头疼的问题。家里的那几个小的,好像还没长大,就已经被好几家‘预定’了。”
“预定?”周月芬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间带着难得的俏皮,“咯咯,这有什么好头疼的?你孩子多,个个都是金枝玉叶,想找你联姻的家族排着队呢!以后你的亲家遍布大江南北,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她难得见到黎锦露出这种带着点“甜蜜烦恼”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
黎锦这倒无法否认,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福气?压力还差不多。谁让我……运气‘逆天’,生的都是多胞胎呢。”
“你的确是运气,我跟着你,也才咸鱼翻身,咯咯!”周月芬说,对黎锦有着无尽的感激和感恩,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
年关将近。
黎锦在江东的事务安排已告一段落,他不再停留,携妻子梁璐低调返京。
甫一入京,黎锦做的第一件事并非觐见中枢,而是安排梁家的分红,他将梁家如今的核心成员召集到书房,召开了一场闭门会议。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
过去一年,梁家经历了与古家分家割席的剧痛,结束了维系多年的梁古联盟,元气大伤。
大舅哥梁澄泽固执己见投资海外,结果血本无归,更是雪上加霜。
岳父梁涛接手后,缺乏长远规划和铁腕手段,家族积累也几乎被败光。
黎锦端坐主位,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过去一年,大家辛苦了。集团转型期,阵痛难免。”他没有长篇大论,直接切入主题,“按照上一年的业绩和承诺,该给各位的分红,一分不少。”他示意秘书将准备好的文件分发下去。
众人翻开文件,看到上面清晰的数字,脸上紧绷的线条终于松弛下来,甚至流露出感激之色。这份分红,在梁家风雨飘摇的当下,无异于及时雨,稳住了人心。
“黎锦,真是太感谢你了!”
“黎锦,多亏你了啊!”
“没有你,梁家这次真不知如何是好……”
黎锦抬手,止住众人的感激之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梁家好,璐璐安心,我也才能安心做事。过去的事不必再提,重要的是以后。集团今后要更注重实业根基,沉下心来做长线。收益或许会延后,但根基扎实了,才能抗住风浪。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共谋梁家下一个百年的基业!”
梁家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再无异议。
会议结束,梁家就着手举办年度家宴,黎锦以梁家女婿的身份出席,与梁璐并肩坐在主位。长桌上珍馐美馔,族人们推杯换盏,分享着一年来的点滴,气氛热烈融洽。
梁璐容光焕发,满眼都是黎锦,也满是自豪与依赖。黎锦对梁家的关照,让她在族人面前倍感荣光,这份感激,让她对黎锦充满了炽热的爱意。
家宴接近尾声,岳父梁涛向黎锦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离席,走进旁边一间安静的小书房。
书房内,梁涛的气色比上次见面时似乎好了一些,皮肤透着一种不常晒太阳的白皙,显然在终南山也是深居简出。
“黎锦,”梁涛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这次梁家,真的多亏有你。要不是你力挽狂澜,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被族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你不仅挽救了梁家,也挽救了我这张老脸啊。”
他拍了拍黎锦的臂膀,力道有些虚浮。
黎锦扶梁涛坐下,语气平和:“爸,你言重了。我和璐璐是夫妻,梁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一家人,荣辱与共。梁家稳定了,在某些方面,也能成为我的助力。”他点到即止,随即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梁涛叹了口气,仿佛终于解脱:“我和澄泽商量过了,过完年,我们就回终南山那边继续静养。这京城的风风雨雨,我们这把老骨头是扛不动了,也看不明白了。以后,就交给你们年轻人了。”他顿了顿,看向黎锦,眼神带着托付,“黎锦,璐璐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脾气你也知道。以后,就拜托你和璐璐多费心了。”
“爸,你放心。”黎锦郑重承诺,“照顾妈妈,是我和璐璐应尽的本分。你安心休养,保重身体。”
梁涛点点头,似乎再无牵挂,又拍了拍黎锦的手臂,这次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勉励,然后步履有些蹒跚地离开了书房。
黎锦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岳父,是真的退出了权力的核心舞台。
黎锦随后又与几位梁家核心成员寒暄了几句,见夜色已深,便和梁璐起身告辞。
席间喝了些酒,黎锦回到他和梁璐在京城的住所,便没有再处理公务,径直回了卧室。
梁璐很快也跟了进来,脸上红晕未褪,眼中情意绵绵。今晚黎锦在梁家大放异彩,为她挣足了面子,那份感激和爱慕此刻化作了最直接的热情。她主动偎进黎锦怀里,仰头吻上他的唇。
黎锦感受到妻子的热情,酒意混合着家宴成功的余韵以及梁璐的主动,让他心头一热。他顺势搂住梁璐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一个旋身将她压在柔软的大床上,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梁璐没有丝毫抗拒,反而热烈地回应着,双臂紧紧环住黎锦的脖颈。她知道,唯有将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这个男人,才能表达她此刻满心的幸福与感激。
窗外的京城灯火璀璨,卧室内春光旖旎,恩爱缠绵。
又过两天,处理完必要的私人事务,黎锦换上一身笔挺的中山装,驱车前往中枢。
办公室内文件不少,他刚坐下没多久,内线电话响起,是部长邢国庆召见。
黎锦整理了一下仪容,沉稳地走向部长办公室。邢国庆正在批阅文件,见他进来,放下笔,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容,指了指对面的沙发:“黎锦来了,坐。”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特供香烟,自己叼上一根,又抛了一根给黎锦。
黎锦接过,道了声谢,两人各自点燃。
邢国庆吸了口烟,看似随意地问道:“江东那边,都安排妥当了?赵春深……情绪怎么样?”
“工作都交接好了。赵书记对江东的发展寄予厚望,希望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黎锦回答得滴水不漏。
邢国庆点点头,话锋看似不经意地一转:“黎锦啊,这里没外人,你给我透个底。在白家集团这摊子浑水里,你到底……参与了多少?”
黎锦吐出一口烟圈:“一开始,白家有人找到我,希望借助我们的资源,查找白宝禄的下落。至于白家集团内部其他的倾轧、融资、自立门户这些事,那是他们白家自己的家务事,非常麻烦,牵扯的利益方盘根错节。我选择敬而远之,不想牵扯太深。”
邢国庆盯着黎锦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些许破绽,但黎锦的眼神坦然而深邃,看不出丝毫端倪。他弹了弹烟灰:“那融资的事呢?外面可都传,你马上就是白家最大的潜在金主。”
“最大金主?那是谣言!”黎锦轻笑一声,带着商人的精明与务实,“至于融资,在商言商罢了。我本人从未直接与白宗盛就融资事宜进行过任何正式谈判。若是真的融资,白家内部意见不一,条件也未必谈得拢。而且说实话,以白家目前的状况和宗盛的态度,他未必需要、也未必愿意坐下来跟我谈。彼此的条件,恐怕都难以满足对方的预期。”
邢国庆深深看了黎锦一眼,缓缓点头:“嗯,你有这个分寸就好。白家集团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的利益方太多了,水太深。你能不牵扯,那就尽量不牵扯。明哲保身,有时候也是智慧。”
“老大教诲的是!”黎锦掐灭烟头,正色应道。他明白,邢国庆的提醒,既是关心,也是一种隐晦的警告和划界。很明显,上面高层对白家风暴的走向,也在密切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