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办公室内,烟雾缭绕。
郭忠涛和侯平石各自点了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试图驱散常委会后紧绷的神经和弥漫的硝烟味。长时间的会议和最后徐云龙那突兀、强硬的一票否决,让每个人的心跳都莫名加速,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这样的起伏,真是为难心脏。
“这么闹下去,不行啊。”郭忠涛吐出一口烟圈,眉头紧锁,“针尖对麦芒,一点就炸。今天否决矿藏项目,明天是不是就要否决预算案了?互相拆台,工作还怎么推进?上面怎么看我们云海的班子?”
侯平石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苦笑:“是啊,老郭。新来的同志提案接连在重要会议上被我们‘老人’否决,传出去就是排挤空降干部,是班子不团结!上边问责下来,板子首先打在你我身上。”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忧虑,“黎锦那边……手里恐怕真捏着硬货。徐云龙越是这样疯狂反扑,越说明他心虚。道理在黎锦手里,再让让黎锦让步?难。”
郭忠涛掐灭烟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难也得做!不能任由他们俩把云海的天捅破了!这样,分头行动。你去找徐云龙,狠狠敲打他!让他认清形势,该低头就低头!我去找黎锦谈,压一压他的节奏,让他做事……留点余地。另外,”他眼中寒光一闪,“你我都知道徐云龙这些年替地方上那些人扛了多少事。你跟他谈的时候,点一点!告诉他,我们不是他徐云龙的挡箭牌,更不是他们地方的打工仔!逼急了,谁也别想好过!掀桌子?我们也会!”
侯平石重重吸了口烟,点点头:“只能这样了。我先去会会徐云龙,看看他还有没有最后一点理智。”
烟雾中,两人达成共识,分头行事。
省政府大楼,常务副省长办公室。
侯平石推门而入,没有寒暄,直接挥手让秘书退出去并关好门。他没有坐下,就站在徐云龙宽大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目光如炬地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徐云龙。
“老徐,”侯平石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力,“黑石岭矿藏项目,在之前的碰面会上,我们都讨论过,一致认为对全省经济转型意义重大!今天常委会上你搞的那一出,”他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徐云龙身体微微僵硬。他可以硬顶黎锦,但在顶头上司、手握人事建议权的省长面前,那份嚣张气焰不得不收敛几分。他强作镇定,辩解道:“侯省长,我不是反对项目本身。我是觉得黎锦的方案太粗糙,环保风险太大!让他完善一下,下次再上会,我肯定支持……”
“够了!”侯平石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别跟我扯这些虚头巴脑的理由!徐云龙,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觉得黎锦动了你的奶酪,你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摁下去?甚至不惜拉着整个省里的重点项目陪葬?!黎锦刚来,他什么都没做!你们也什么都没损失!”
徐云龙脸色变幻,沉默了几秒,终于撕下伪装:“好!侯省长,我直说!你让黎锦放人!把张向东和云天建筑的人放了!让我的老城改造项目能继续推进!只要他放人,矿藏项目,我徐云龙第一个举手赞成!绝无二话!”
侯平石盯着他,眼神锐利如刀:“就为了这个?没有别的?不是存心要给新来的副省长一个下马威?”
“我和他个人无冤无仇!”徐云龙矢口否认,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都是为了工作!他继续拆我的台,我就没办法做事!你是省长,你出面压他,他敢不听?!”
侯平石心中冷笑,面上却带着一丝为难:“云龙啊,不是我不帮你。据我所知,黎锦那边动作很快,云天建筑和张向东的问题,证据链恐怕已经相当扎实了。这时候放人?于法于理都说不过去!我看,你还是尽快物色一家更规范、更干净的公司接手拆迁吧,别在一棵树上吊死。”
“不行!”徐云龙几乎脱口而出,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张向东不能放!换了别人,压不住!侯省长,你先去跟黎锦说!只要他放人,一切好商量!后续……后续我自己想办法补救!”
侯平石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失去方寸的常务副省长,心中最后一点耐心也耗尽了。他冷冷丢下一句:“我会跟黎锦提。但结果,别抱太大希望。你也另想办法。” 说罢,转身离去,留下徐云龙一人颓然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
两天后。
徐云龙拖着疲惫的身躯下班回家,刚推开别墅厚重的门,就看到妻子林思思一脸焦躁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身边还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
徐云龙一愣:“老林?你不是跟团去南边旅游了?下个月才回来,怎么……”
林思思猛地站起来,这个身材娇小、短发利落、面容只算得上清秀的南方女人,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怨气:“家里天都快塌了!你还有心思问我为什么提前回来?徐云龙!你这个省长是怎么当的?!王子强被抓进去两天了!公安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人也捞不出来!王家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你知不知道?!”
“王子强被抓了?!两天前……” 徐云龙如遭雷击,脑子“嗡”的一声!他瞬间回想起两天前正是开常委会的日子,怎么就这么巧,“什么时候的事?谁抓的?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两天前!就你开什么破会那天!”林思思声音尖利,“家里人都急疯了,到处托关系,软的硬的都来了,可省厅那边油盐不进!都说案子是岑彬亲自督办的,谁也插不上手!你这个当省长的,连自己外甥都保不住吗?两天了!两天了啊!王子强在里面不知道遭受多大的罪!”
徐云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两天!黎锦的提案在常委会被他狙击的同时,竟然就已经动手抓了王子强!这是何等狠辣精准的同步打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嘶哑:“思思,你听我说。现在捞人,已经晚了!两天时间,足够他们把王子强查个底朝天!当务之急,是立刻切割!所有和王子强相关的账目、生意往来、人情关系,全部斩断!绝不能让他牵连到我们,牵连到王家!”
“切割?!”林思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指着徐云龙的鼻子骂道,“徐云龙!你还是不是人?!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正需要你顶上去的时候,你居然想着摘干净自己?你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乡镇那个泥坑里拉出来的?没有王家老爷子点头,没有林家帮你疏通关系,你能有今天?做人不能这么忘恩负义!你这是要寒了所有人的心!”
徐云龙被妻子劈头盖脸的怒骂噎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些深埋在岁月里的恩情与交易,此刻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让妻子先冷静,他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岑彬的电话。电话接通,他强压怒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岑厅长!我是徐云龙!”
电话那头,岑彬的声音平静无波:“徐常务,您好。有什么指示?”
“两天前,你们省厅是不是抓了一个叫王子强的人?他现在人在哪里?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立刻给我放了!”徐云龙几乎是咬着牙说道。
岑彬沉默了两秒,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冰冷:“徐常务,王子强涉嫌强奸、故意伤害致人死亡(、巨额洗钱等多项严重刑事犯罪。证据确凿,事实清楚。省厅依法对其采取刑事拘留措施,现羁押在看守所。放人?于法无据,恕难从命。”
“岑彬!”徐云龙彻底失控,对着电话咆哮,“你再说一遍?!放不放?!”
“王子强是重案嫌疑人,放不了。”岑彬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余地,“徐常务,如果没有其他工作指示,我这边还有案子要处理。”
“你……!”徐云龙气得浑身发抖,话未说完,电话那头已传来冰冷的忙音,岑彬将电话挂了。
他狠狠地将手机摔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林思思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住了,一时忘了哭骂。
“打电话!再打电话!找政法委!找……”林思思回过神来,带着哭腔喊道。
“闭嘴!”徐云龙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低吼,“你懂什么?!这是黎锦!是新来的那个黎锦!他是公安系统出来的!去年第一波巡视组的事,就是他搞出来的。他抓的案子,就没有能翻过来的!他抓王子强,不是冲王子强!他是冲着我来的!是冲着我们王家、林家来的!”
他懊丧地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昂贵的真皮凹陷下去一块。
“我灭了他两把火……他就往我这里烧了两把大火!好狠……好狠的手段!”
“那现在怎么办?”林思思也就想起了去年巡视组下来的事,对于第一波巡视组抓人,她印象不够,但第二波巡视组,她们本地派搞了一次事件,将巡视组的人不得不草草收场。想到什么,她惊慌不已:“难道这是他们打算秋后算账,并不想放过他们要查的目标?”
徐云龙猛烈抽几口烟,然后站起来,来回踱步,他在权衡,如果真是延续专案组的善后工作,黎锦抓人的动机便说得过去。而这个事情,被王家林家的人知道,必定会放弃一部分利益,找替罪的人。毕竟,上面的意志下来,地方是要做出反馈的!
上有政策,下面必定有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