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部大楼,邢国庆副部长的办公室。
郭忠涛坐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脸上带着长途奔波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愤懑和不甘。
对面,邢国庆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平静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洞悉人心。
他缓缓开口道:“你说有事要跟我反映?按常理,你不是应该去找政府口那边吗,甚至找纪委监委也更为合适,怎么找到我这儿来了?公安部和别的部门,毕竟职能不同,各有分工。”
尽管邢国庆身为大领导,有着过问其他部门事务的权力,但他向来恪守原则,专注做好公安系统的工作,鲜少越界。
郭忠涛微微一怔,随即急忙说道:“邢部长,我要反映的事,跟黎锦同志有关。黎锦同志在公安系统也有职务,所以我觉得找你反映最为恰当。”
邢国庆微微皱眉,神色依旧平静,道:“哦,那你说吧,你要反映黎锦的什么问题。”
“黎锦在云海,简直……简直是无法无天!”郭忠涛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陡然拔高,“他利用分管公安的职权,肆意插手经济事务!搞突然袭击!毫无征兆地抓捕龙科集团高管和省国资委干部!这哪里是依法履职?分明是借机整人!是搞政治斗争!省委正在全力推进化债工作,这是经过上级原则同意的重大战略部署!是解决云海发展瓶颈的关键一步!可黎锦拒不配合,反而处处阻挠!甚至……甚至借审计复核之名,抛出捕风捉影的报告,制造混乱,干扰省委决策!破坏班子团结!云海省好不容易稳定的局面,就要被他搅得一团糟啊,邢部长!”
邢国庆静静地听着,脸上波澜不惊,直到郭忠涛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忠涛同志,反映问题,要讲事实,重证据。你说的这些,有具体证据吗?”
郭忠涛一滞,随即道:“证据?龙科集团的人被抓了!国资委的干部也被抓了!这不是证据吗?审计厅的报告引发了恐慌,这不是事实吗?”
邢国庆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锋,直视郭忠涛:“公安机关依法对涉嫌经济犯罪的嫌疑人采取强制措施,程序合法合规,证据链完整清晰。这一点,云海省厅的报告写得非常详尽。至于审计厅的报告……”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正是审计厅关于龙科项目的合规性复核报告摘要,“这份报告,我看了。里面列举的担保合同异常、资金流向不明、决策程序缺失等问题,每一项都有原始凭证、银行流水、会议纪要支撑!白纸黑字!铁证如山!何来‘捕风捉影’之说?”
他将报告轻轻推到郭忠涛面前:“忠涛同志,你是省委书记,这份报告的核心内容,想必你也看过。你告诉我,报告里指出的问题,是不是客观存在?是不是需要查清楚?黎锦同志推动审计复核,摸清债务底数,厘清责任风险,为后续工作扫清障碍,这难道不是对省委化债工作的最大支持?难道不是对国有资产安全的高度负责?你所说的‘阻挠’、‘破坏’,从何谈起?”
郭忠涛脸色瞬间涨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指控在邢国庆摆出的铁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邢国庆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倒是你,忠涛同志!作为省委书记,对龙科项目存在的如此重大的问题和风险,是毫不知情?还是……知情不报?甚至……有意遮掩?!”
“轰——!”
如同一声惊雷在郭忠涛脑中炸响!他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我……我……”他支吾着,大脑一片空白。
“好了!”邢国庆挥挥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云海省的工作,需要省委省政府班子团结协作,依法依规推进!黎锦同志在公安和经济工作上,有思路,有魄力,成绩显著!部里对他的工作是充分肯定的!你要做的,是全力支持他的工作,维护班子团结,而不是处处掣肘,给他使绊子!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把心思放在发展上!怎么把云海的经济搞上去!其他的,不要多想!”
郭忠涛如遭重击,浑身瘫软,失魂落魄地站起身,告辞。
副省长办公室。黎锦刚结束一个会议,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便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是邢国庆的声音。
“黎锦,在忙?”邢国庆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刚开完会。部长你指示。”黎锦语气恭敬。
“没什么指示。就是问问你,云海那边……工作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邢国庆问道。
黎锦心中一动,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寻常。邢国庆很少这样直接过问具体困难。他略一沉吟,谨慎回答:“总体还算顺利,局面在掌控之中。不过,一些历史遗留问题盘根错节,解决起来需要时间和耐心。部长,你这么问……是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刚才,你们的省委书记郭忠涛跑到我这里来了。”
黎锦眼神瞬间一凝!郭忠涛果然去了!
“哦?他……说什么了?”黎锦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收紧。
“还能说什么?”邢国庆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说你破坏团结,阻挠化债,搞突然袭击,搅乱云海大局……帽子扣得挺大。”
黎锦心中一股怒火腾起!郭忠涛竟然跑到他的“娘家”来告黑状!这简直是一脚踩进他的“自留地”,肆无忌惮地搅局!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声音带着一丝冷意:“让部长见笑了。龙科集团的问题,证据确凿,审计复核和经侦行动都是依法依规进行。我在报告里,已经尽量客观,没有过多渲染郭书记在其中的角色,没想到他……”
“他误会不误会,不重要。”邢国庆打断他,声音沉稳有力,“重要的是,他在我这里告状,碰了一鼻子灰。但你要有心理准备,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京城这边,他还会去找其他人。有些人,未必像我这样了解情况。”
黎锦心中了然。邢国庆这是在提醒他,郭忠涛会继续在京城活动,试图寻找其他支持者,制造舆论压力。
“谢谢部长提醒!”黎锦沉声道,“我会注意的。云海省这届算半路凑的班子,磨合期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但请部长放心,我有信心处理好。”
“嗯,我对你有信心。”邢国庆语气肯定,“你在云海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郭忠涛有意见,就让他四处走动走动吧。让他看看,谁会支持他。这样,你也能更清楚地看清一些人,以后……也好心里有数。”
黎锦心头一暖。邢国庆这番话,既是信任,也是暗示——让他不必担心郭忠涛的告状,反而可以借此机会看清京城各方势力的态度,甚至……为后续可能的“清理”做准备。
“明白了,部长!谢谢你!”黎锦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