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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 东窗显端倪

    伯爵府,贾琮院。

    堂堂餐桌上摆了七碟八盏,琳琅满目,色香俱全,都是南方菜式,让人看了颇有胃口。

    贾琮曾是南方人,两下金陵之后,更是习惯南菜的鲜香清甜。

    东府奴仆都是秦可卿从江南精选,其中就有个善做南菜的厨娘

    加上龄官入府之后,常给贾琮做南方小菜,南菜在东府开始蔚然成风。

    贾琮身边丫鬟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人,渐渐的也跟着他习惯南菜口味。

    贾琮居中而坐,大小姑娘丫鬟一起上桌,年纪最小的豆官还挨着贾琮入坐。

    因她人小手短,夹不到桌子中间的菜肴,贾琮还不时帮她夹几筷子,显得十分随意松弛。

    东西两府的主子饭桌,贾琮必定是最不讲规矩那个。

    从入住清芷斋开始,有次开桌用餐,贾琮说单个儿吃饭没滋味,必要大小丫鬟上座陪吃。

    刚开始五儿和晴雯还有顾忌,被贾琮哄骗怂恿,稀里糊涂就范,很快变成习以为常。

    有人听说了此事,便在贾母面前传了小话。

    不外乎说贾琮没有大家公子教养,纵容婢女,不分尊卑,不成体统。

    贾母听了这话也皱眉,不过那时她对贾琮颇多隔阂,贾琮又开始崭露头角,已让旁人生出顾忌。

    只要这个孙子不惹事,贾母懒得去多管,他关起院门怎么折腾,只当看不见就是,听之任之。

    清芷斋的习惯自然被带到东府,王熙凤、鸳鸯等常走动传话之人,见到这惊世骇俗之状,难免古怪惊讶。

    平儿初来之时,对院里用餐情形,颇为新鲜好奇,很快便乐在其中,餐桌上言笑晏晏,乐趣十足。

    只是今天她和五儿似乎都没话说,两人只是低头吃饭,英莲和龄官日常也少话,桌上气氛有些安静。

    唯独晴雯心情不错,扒饭吃茶,津津有味,倒像是哪里刚得了意。

    贾琮本来心中好奇,想问哪个这么快的问题,但平儿五儿都神情回避,便没有开口。

    又见晴雯一边吃饭,水盈盈双眸像是会说话,不时瞟向自己,似乎巴不得自己问些话。

    贾琮想起晴雯那句置气话语,不上这小丫头的当,只是慢条斯理的吃饭。

    晴雯见贾琮没有开口,促狭作弄的心思无法得逞,多少有些无聊失望。

    又见五儿平儿都不提话茬,想到自己常偷听婆子唠嗑,好像猜出了其中原因。

    那些婆子常说爷们都爱体面,多生养就有脸面,养不出孩子,就是长了毛病,颜面扫地。

    宝二爷和三爷同月开房头,他房里的丫头有喜,三爷这边却没动静。

    旁人不说三爷的丫头没用,多半会说三爷有毛病,那岂不是糟糕没脸。

    怪不得五儿和平儿不提话茬,原来是担心三爷听了没脸。

    晴雯想到这些,心中有些庆幸,好在没招三爷问出话头,不然三爷该不自在了。

    而且这事肯定不能怪三爷,肯定是五儿她们没用,晴雯大起不平之心。

    她夹个鸡腿放在贾琮碗里,说道:“三爷,吃个鸡腿,吃了长力气,有劲!”

    贾琮见晴雯神情认真,一双大眼睛泛着怜惜之意,心中古怪,这丫头怎么神神叨叨。

    他笑着夹另一个鸡腿放晴雯碗里,说道:“这鸡肉炖的极好,你也来一块,吃了也能长劲。”

    晴雯看着鸡腿有些皱眉,自己吃了只会长肉,即便长劲也没处使……

    突然俏脸一阵发红,夹起鸡腿赌气似的嚼起来。

    平儿一双眼睛在贾琮和晴雯之间打转,突然听懂了晴雯的意思,想笑又不敢笑,一张俏脸憋的发红。

    等到众人用过晚餐,小丫头们收拾过餐桌,贾琮在院子闲逛消食。

    又去书房将早上画的图纸,重新仔细校对,修改了几个地方,直到完全满意为止。

    书房的西洋摆钟将至亥时,他便让英莲回房歇息,自己也回了正屋。

    ……

    如今不像后世,夜生活璀璨丰富,将至亥时,院子里已万籁俱寂,两边厢房也都灭了灯光。

    唯独主屋尚烛火摇曳,贾琮推门进去,见五儿正坐在妆台前,就着烛光在做针线。

    五儿头上首饰钗簪已摘下,发髻也已拆开,用发绳松软挽着。

    身上穿粉色暗花交领小衣,同色宽松睡裤,透着清新怡人的居家气息。

    她见贾琮进房,连忙放下针线,帮贾琮解去外袍,换上轻软睡衣,拆散发髻梳理,方便安稳就寝。

    贾琮问道:“五儿,方才你们几个说什么悄悄话,晴雯神神叨叨的,到底什么事这么快?”

    五儿俏脸一红,忍不住笑,说道:“三爷就听了半句,怎么还就入心了,其实也不是大事。

    上午二奶奶从荣庆堂回来,说宝二爷房里的彩霞,今日刚瞧过大夫,说是有喜了。”

    贾琮听了这话,不由一愣,脱口说道:“怎么能这么快,这未免太厉害了些。”

    五儿忍不住噗嗤一笑,嫣然生姿,明艳动人,说道:“三爷口气怎和晴雯一样,都是那丫头招的。”

    贾琮笑道:“上回听三妹妹提过彩霞,算她入宝玉房中不过一月,这么快有喜,有些意外罢了。”

    五儿说道:“听说彩霞月信晚来七八天,大夫说后面五天再没来,便是准信了,想来也是巧了。”

    像五儿、平儿、晴雯等人,毕竟年纪太轻,没见过什么世态险恶,心中没太多鬼蜮阴霾。

    所以在她们看来,这个彩霞不过运气极好,而且是易生养的命数。

    五儿平儿等入房女子,哪个不想有子嗣傍身,心中除了有些羡慕,一时哪会想到其他。

    但贾琮听了五儿的话,心中却有些半信半疑。

    ……

    如果他没听探春说过前因,或许并不会生出疑心,因为一索得果,并不是没有的事。

    但是,上回探春曾和他提过,极少来东府走动的赵姨娘,突然来东府找探春托情。

    虽明面上是为贾环求国子监名额,但赵姨娘正题未入,先央求探春帮贾环讨要彩霞。

    当时探春就对此事起疑,后来贾环因金荣之事,被家政严施家法。

    贾环即便受了重伤,居然还向探春央求,让姐姐帮他讨要彩霞。

    经过两件事情,探春对此事疑虑已深,这当口王夫人又将彩霞给了宝玉。

    当时探春和贾琮说起此事,担忧兄弟惹上内宅污名,引来滔天大祸。

    贾琮便给她出了主意,用闲置的国子监名额,让贾环明岁入监读书,远离是非。

    探春对贾环和彩霞的关系,虽然疑虑已重,但并没有实证。

    但贾琮却熟悉原本事迹脉络,早知贾环和彩霞的隐秘关联,如今又知道诸般应由。

    他身为男子,看了贾环种种举动,心中断定贾环和彩霞必定有染。

    只是探春是个黄花闺女,贾琮不便在堂妹跟前多说此事,以免让她牵扯过深,稍有不慎伤及闺名。

    而且,贾环被施家法当天,传出彩霞入宝玉房头的消息,而且王夫人一力操办此事。

    更让贾琮察觉此事古怪,多半牵扯内宅凶险,他还提醒探春谨慎此事,不要过多牵扯。

    如今又事出离奇,彩霞入宝玉房头,不过才一月时间,竟然被查出有喜,世上没这么多巧合。

    他心中十分疑惑,王夫人这等内宅精明主妇,为何对此毫无察觉,还会让彩霞入宝玉房头。

    贾琮梳理前因后果,已不啻用最阴险恶毒想法,来私下揣测此事。

    如果事情真如他的想象,一旦被人戳破,后宅淫乱,人伦颠倒,贾家两府将会名誉扫地。

    探春是二房姑娘,牵扯其中必闺名受损,从小亲密相得的堂妹妹,以后只怕都嫁不出去了。

    而且,内宅丑事最易被人延展渲染,只怕家中其他宝贝姊妹,都要因此名声受损,难以收拾。

    所以,贾琮希望自己的揣测是错的。

    如果,其中真有不幸之言中,甚至那日爆出端倪,为了探春和贾政的清名,处置此事会十分棘手……

    眼下,宝玉和彩霞名分已定,一切都只是猜测,并无任何实证。

    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不能去做什么,只能静观其变,希望事情并没想象糟糕。

    ……

    五儿见贾琮听了自己的话,脸色凝重,默默无语,就像是心里不自在。

    她心中惴惴不安,说道:“三爷,这也不算什么事,三爷还年轻得很,是我们没用,以后……”

    她说到最后,满脸羞红,有些没脸再说下去。

    贾琮原本心情沉重,听了五儿软糯劝慰之言,知道她完全想岔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说道:“五儿,你这小脑瓜到底想些什么,别人有喜,我们没有,还管起你的事情。

    要是这上头出了变故,大都是男人的毛病,多半不关女儿家的事,该男人羞愧才是。”

    五儿半信半疑,虽不好意思多说,忍不住好奇。

    问道:“三爷说的是真的,那为何男子无后便要休妻。”

    贾琮笑道:“多半是男人自己有毛病,但又自私要脸,便脏水泼到女人身上,极其无耻之尤。

    你瞧瞧我的样子,像是有毛病吗?”

    五儿想到往日恩爱,俏脸通红,说道:“三爷好着呢,人家会得毛病,三爷决计不会。”

    贾琮笑道:“我有你们几个,以后来日方长,还怕没有子嗣,哪里用得着羡慕别人。”

    五儿脸上红晕未消,糯糯说道:“其实彩霞是挺厉害的,这么好生养的都没听说过。”

    贾琮调笑道:“你是不是很羡慕人家,也想自己快些有喜。”

    五儿听了这话,连脖子都红了,脱口说道:“三爷胡说,我才没有羡慕,彩霞哪有我命好。”

    贾琮听了心中有些陶醉,实在没有想到,五儿随口撇清,也能说出这么动听的情话。

    说道:“五儿,你过来。”

    五儿见贾琮眸光灼热,胸口不禁一阵发烫,意识到他在想什么。

    贾琮上前笑道:“傻丫头,愣在那里作甚,你不是想有喜吗,你不过来怎么有喜。”

    说着便凑到她颈上啄了一口,五儿咯咯娇笑,忙不迭逃开。

    一边求饶,一边说道:“三爷你作弄我,明知我这里最怕痒,你偏要碰这里,当真可恶。”

    贾琮哪里肯舍,起身便去抓她,两人在房间里一通追逐。

    ……

    没一会儿,笑语哽咽,走投无路,滚落锦榻。

    贾琮上前在她耳边低语,不知说了什么,五儿在他身上轻锤两下,满脸通红,意乱情迷,摇头不应。

    贾琮蜜语蛊惑,左右哄骗,五儿掩耳不听,最终抵抗不住,迷迷瞪瞪,害羞点头。

    五儿一头浓密秀发,及腰披散在身后,粉嫩背肌,若隐若现。

    直到疲软如泥,才被贾琮拥入怀中,搂颈假寐,香息盈盈。

    贾琮轻笑道:“五儿,你不是想要个女儿,其实生个儿子也挺好的。”

    五儿话音迷糊:“三爷说生什么就生什么……”

    贾琮笑道:“方才还不愿意,现在怎么这样听话。”

    五儿俏脸滚烫,在他脸上磨蹭,软声说道:“不听话也没用,左右要被三爷哄骗的。”

    贾琮一笑,将她搂得更紧些,满怀柔玉甜香,熏然欲醉。

    他逗五儿说些闲话,只是她倦怠如棉,囫囵说了几句,便在贾琮怀里酣然睡去。

    窗外悠悠,漆黑如墨,光阴飞逝,月沉日升,一夜无话,直至天明。

    ……

    天边晨曦未明,贾琮穿戴梳洗后,早早进了堂屋,准备用过早点便出府上朝。

    五儿跟着他身后,俏脸映晕,明眸流转,光彩照人。

    龄官带着两个下丫鬟,忙进忙出,堂屋圆桌上摆满各式点心。

    还有一碗碗热腾腾米粥,香气扑鼻,闻之让人胃口顿开。

    贾琮端起粥碗喝了一口,赞道:“这碧梗米口味好香醇,比去年辽东庄子上送的,要好上许多。”

    龄官笑道:“三爷的嘴巴可真灵,这是前几日宝姑娘让人送的,是城北段家粮铺新进的上等货。

    他们家薛大爷得十多袋,东西两府都分了一些,让众人都尝新鲜。

    听说这米从北直隶玉田县过来的,今年晚稻刚收的新货,外头都很难买到。”

    贾琮笑道:“这段家粮铺路子挺广,今年各地天公不作美,我看过衙门邸报,北直隶粮食比上年欠收。

    这种上等的碧梗米,现在可是稀罕货,有银子都不一定买到。

    段家粮铺却拿来送人情,没想到薛蟠在外头还挺有体面。”

    五儿往贾琮碗了夹了片咸蛋黄,却见他端着粥碗发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荣国府,梨香院。

    梨香院是荣国公暮年静养之地,地方虽不大,但也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

    比起贾琮原先住的青芷宅,还要宽敞轩朗些,又有一门直通后街,便于男丁进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薛姨妈借住梨香院多年,初始虽有在神京人地生疏,接势贾家权势庇护之意。

    但也因梨香院幽静轩朗,房舍精致,花木繁盛,进出便利,居住舒适。

    她出身嫁人皆为大富之家,一贯养尊处优,如梨香院真的泛泛,她也不可能借住多年。

    加上薛家虽借住梨香院,但一应粮米日常用度,都是薛家自理,并不占用贾家一文。

    薛姨妈更是精通世故,每到年节都会以为晚辈礼,给贾母孝敬礼数,至少在银钱上薛家腰杆挺直。

    大早前厅堂屋之中,丫鬟已摆了各式早点,几碗香气腾腾的碧梗米粥。

    薛姨妈母女二人正在用餐,见薛蟠打着哈欠进来,一脸宿睡不足的模样。

    薛姨妈皱眉说道:“刚在段家粮铺做个像样营生,你也就三两天热乎劲头,如今又每日出去浪荡。

    看看你这样子,大清早睡不醒的样子,这时辰琮哥儿早支棱精神上朝了。

    你说你什么时候多争点气,少让我操些心。”

    薛蟠嘟囔道:“妈啊,你想唠叨尽管唠叨,干嘛拿我和琮哥儿比,要太看得起儿子了。

    别说你儿子我,神京城那个哥儿比得过他,儿子再不济也比宝玉强,我挺心安理得。”

    宝钗听了哥哥的话,微微一笑,也不说话,总之哥哥也说琮兄弟好,她听着心里就乐意。

    薛姨妈随口说道:“你瞧你这点出息,比宝玉好又顶什么用处。”

    薛蟠笑道:“妈如今也是明白人了,咱家也算脱去大难,以后只等好日子来过。”

    宝钗因食量小,喝了一碗碧梗米粥,便已经腹饱,见母子聊得合拢,便笑笑回了里屋。

    薛蟠见妹妹离开,才对薛姨妈说道:“妈,你听说了吗,宝玉房里的彩霞,入房一月便有喜了。”

    薛姨妈皱眉说道:“你可是愈发不着调,宝玉屋里丫头有喜,也是你该打听关心的。”

    薛蟠说道:“妈,你会错意思了,宝玉生出什么物件,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懒得去管。

    我听说琮哥儿和宝玉,都同月进的屋里人,宝玉屋里如今有些,想来琮哥儿必定也快了。”

    薛姨妈听了这话,心情有些郁闷不快。

    说道:“你这不是废话,琮哥儿和宝玉同岁,不仅是个文翰林,还是马上将,血气方刚的人物。

    他身边几个丫头,都是上等的,比宝玉身边好许多,他屋里有喜没喜,还不是迟早的事。”

    薛蟠说道:“上回宫中给琮哥儿承爵圣旨,儿子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威远伯爵由嫡出承袭,荣国爵庶长庶出都可承袭。”

    薛姨妈不耐烦的说道:“这都什么老黄历了,还用的找你神神叨叨。”

    薛蟠摇头晃脑说道:“宝玉房里丫头都有喜了,琮哥儿房里迟早也要有。

    不知哪个丫头会被金山砸中,生下来的种竟能做荣国爵爷,这可真是天大的运势,不知羡慕死多少人。

    不过老太太尊贵了一辈子,必定是要被羞死的,即便早些登了极乐,只怕都要被气活过来,嘻嘻。”

    薛姨妈骂道:“你这种破嘴,还是多留些口德,小心嘴里长疮,牙齿生痛。”

    薛蟠说道:“儿子看到宝玉房里有喜,才会想到这桩事情,妈怎么还不懂我的意思。

    要是将来承袭荣国爵的庶子,不是府上丫头生的,是大户名门女子所生,你说老太太该多稀罕。”

    薛姨妈一听这话,眼睛微微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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