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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9章 陈师鞠旅,民胞物与

    此时此刻,文华殿上群臣,不约而同闪出一个想法——皇帝果真是演技派!

    随着李幼滋出列奏对,可没人相信皇帝真的如同方才表现的一样,一无所知。

    尤其是小太监们抬着的,满满一口大箱子的案卷,停在文华殿中间的时候。

    这得是提前多久开始准备的?

    众人下意识对着箱中工工整整躺着的数十册档案行注目礼。

    徽州三小只哪怕跪伏在地,也忍不住透过腋下,朝后看去。

    这是户部有关徽州府的册籍?

    李幼滋捂着口鼻,掸开老物件自带弥散灰尘:“陛下,这是户部所录的册籍,记载了徽州府从洪武年间至今所有税事。”

    “容臣一一道来。”

    这场景,怎一个专业了得。

    徽州府众人目光灼灼看着李幼滋,既期待又紧张。

    而李侍郎就轻松多了,他事不关己,自然是实话实说:“其一,呈文中说歙县的人丁丝绢,是六县所欠的夏麦欠税,此言与事实不符。”

    “夏税生丝的补征,只是歙县欠下的夏麦数量,并非六县的总数!”

    话音刚落,殷正茂、许国等人面色骤变。

    帅嘉谟更是难以置信地上前一步,朝李幼滋争辩道:“不可能!我算下来歙县只欠夏麦2910两,其他五县欠了3234两!正好是征收生丝的折银!”

    他对自己的数算有自信,绝不可能错!

    然而,李幼滋只是呵呵一笑:“你算错了,不能折银,国初和如今,银价不可同日而语。”

    帅嘉谟当场怔住。

    银价……

    他突然感觉心中漏跳一拍。

    只见李幼滋从箱中取出一本案卷,交给中书舍人传阅:“此事户部也有档案,乙巳改科是发生于吴二年,四月初一。”

    “歙县一共亏欠夏税9766石9斗3升6勺,每亩额外征发四钱生丝,补生丝9041斤。”

    “此外,彼时的行中书省,除了查获歙县亏欠夏麦9700石之外,还在其下辖的登瀛、明德两乡,重新清查出一部分抛荒的田地,另行补税。”

    “两两相加,折丝绢拢共8780匹。”

    “这数目完全对得上,并无歙县承担了其余五县,夏麦欠税之说。”

    帅嘉谟不由得一滞。

    许国与殷正茂不由对视一眼,难以置信。

    李幼滋还不忘补刀,又取出一册:“况且,当初只有歙县需以丝绢补缴夏麦,其余五县并不需要。”

    “以婺源县为例,乙巳改科之前定的税额是,婺源麦8315石,产米8315石。”

    “次年婺源产麦8000石,虽然亏欠315石麦,但是大米丰收了,足有8624石,补足了亏空,所以婺源县根本不需要补麦税。”

    “再以休宁县为例……”

    每说一句,便往外掏出一册。

    王锡爵见状颇有些好奇,他接过一本。

    刚一入眼,立刻便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晃得头晕。

    什么,原额夏税麦八千九百九十九石四斗五升二合二勺,秋粮米一万八百四十九石八斗七升八合六勺。

    什么,改科多麦九百九十三石二斗二升一合八勺,该银二百一十四两八钱五分一厘三毫。

    什么,加米一万一千八百五十一石四斗八升八合,该银五千七百四十七两九钱七分一厘七毫。

    王锡爵立刻将其递给了申时行。

    申阁老也不愿只看,只将目光迅速挪到末尾“今照数平抵外”,便假装看懂了。

    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转头对王锡爵解释道:“就是休宁县也无需补缴当年的夏麦。”

    随后,群臣一一看过册籍。

    众人神情玩味,似乎越来越感兴趣。

    精彩啊!

    歙县说自己承担了太多,连带着承担了其余五县的欠税。

    李幼滋却是当头一棒——银价波动,你算错了!

    好一个峰回路转。

    跪在御前的余懋学偏过头,用眉毛在许国面前跳起舞来。

    殷正茂惊疑不定。

    李幼滋无视了许国一副挤眉弄眼的模样,继续说道:“其二,呈文说‘认定丝绢’8780匹由徽州府征收,没说具体由哪个县交,便理当六县均摊,这也不对。”

    帅嘉谟正在翻阅上一册案卷,企图找出李幼滋言语中的错处来。

    此刻闻言,不由得愕然抬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廷竟然连均摊的堪合也否了!?

    帅嘉谟抬起头,抬手颤巍巍指着许国手中的公文案卷,几乎带着哭腔:“《大明会典》白纸黑字,还有公文堪合为证!分明只说是徽州府坐收!”

    李幼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这次没有去翻什么案卷,慢条斯理说道:“无论是《大明会典》还是户部勘文,都有行文规矩,在直隶,言府而不言县;在各布政司,则言省而不言府。”

    “譬如《大明会典》中,也写道,征收浙江布政司夏税丝绵,但其实则,指的是从杭州等八府征收,而温、台、处三府不用缴。”

    “其勘文亦是如此,‘坐取浙江布政司夏税丝绵’,并不会提到具体府县。”

    群臣纷纷看向申时行。

    作为《大明会典》的实际主编,申时行对这些规矩应该最为熟悉。

    只见后者看了一眼许国,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确有其事。”

    轻轻的一次点头,宛如一击重锤,敲打在了歙县众人的心中。

    许国与殷正茂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从各自眼中看出两个字——完了。

    只有不谙朝堂规矩的帅嘉谟还在争执。

    只听他急声争道:“堂爷,徽州岂能与浙江之例混为一谈!?”

    “浙江丝绵八府有而三府无,省里自然可以按产征收。”

    “但徽州六县,无一县产丝!难道不是因地制宜,六县摊派么?”

    “这些年里,独独我县百姓,将粮食变卖成银两,再用银两去外面买丝给朝廷缴税,岂有此理!?”

    这就是公文不清晰的坏处了。

    只让浙江收,浙江自然摊派于有的八府,那朝廷让徽州府收丝,却无一县产丝怎么办?

    对此,李幼滋再度伸出手,从箱中拿出一册案卷,不疾不徐:“若是按此说法,恰好说明了此税合该由歙县承担。”

    “开国之初,歙县下辖的登瀛、明德、仁礼、永丰、孝悌等几个乡,是有过桑园的。”

    “洪武十年、二十四年、永乐十年,都调整过这笔税额,歙县从未有过异议。”

    他将案卷伸手递给帅嘉谟,轻声道:“反而是其余五县,从未种植过桑园。”

    歙县有过桑园!?

    殷正茂与许国齐齐摇头,显然都不知道。

    而这一次,帅嘉谟也没有再伸手去接。

    他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作何思虑。

    李幼滋口中不停:“其三,若说是府中三班六房暗中篡改,有洪武十四年黄册原籍,本县留底或许篡改,然原册仍在本部……”

    一本又一本的册籍被李侍郎从百宝箱里掏了出来。

    群臣听到此处,哪还不明白此事原委。

    户部的册籍,明晃晃地点明了,是歙县乡人闹了一个乌龙!

    这笔丝税,最开始就是奔着歙县去的!

    哪里是六县的人头税,分明是歙县的特产税!

    不知不觉间,廷上只剩下李幼滋一个人的声音,还在如数家珍,分点列论。

    “好了,李卿。”

    朱翊钧也适时叫停了李幼滋的追杀。

    李幼滋闻言一顿,声音戛然而止。

    他笑着朝皇帝行了一礼,而后将逐一将传阅的册籍,从同僚手中接过,全数放回了箱中。

    随着李幼滋默默归列,殿内一时无言。

    朱翊钧看向余懋学:“余卿,你怎么说?”

    余懋学喜不自胜,眉飞色舞:“臣服气!臣服气!李侍郎奉职循理,渊海邃学,奥操术之精,掌经国之猷,陛下更是宰持万化,分割阴阳……”

    朱翊钧连忙让这厮住嘴:“够了够了!”

    余懋学立刻住嘴,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经此一役,他在乡中的声望必然暴增,只怕能在朱熹身侧享受祭祀!

    一想到此节,余懋学跪地请罪都诚心了许多,屁股更是撅得老高。

    朱翊钧按住余懋学这厮,又看向殷正茂:“殷卿,你说呢?”

    殷正茂无言以对:“臣不管此事了。”

    言语之中尽是无奈,对错倒是辨明白了,乡中声望只怕要毁于一旦!

    日后还能不能落叶归根都是两说。

    朱翊钧又看向许国:“许卿。”

    许国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臣有罪。”

    事情争吵到这个地步,错了,就是输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最后才看向帅嘉谟:“帅嘉谟,六县之争,因你而起。”

    “如今五县人民,耕者弃弄,贾者罢市,甚至五县会议,欲赴阙上书,以声歙人变乱成法之罪;欲兴兵决战,以诛歙邑倡谋首衅之人。”

    “你怎么看?”

    六县闹到什么地步?

    休宁县内“复行聚集乡村愚民、城市棍徒,执旗喧哗。”

    婺源之人,则“号召诸邑,将门吏肆行殴辱。”

    绩溪县更是猖獗,直接“将木梯搭上县首屏墙,揭去原给告示,藏匿在家。煽动乡愚,与门外呐喊鼓噪。”

    祁门县、黔县人少,则“纠集一处,亿众之情,汹汹不测。”

    五邑父老子弟呼号扶挈,人人左袒,御史台、按察使者闻变来,剑无所用威,弹舌无所辨。

    闹到这个地步,结果竟然是一场乌龙,始作俑者,又如何自处呢?

    帅嘉谟呆愣在许久,才颓然跪地:“草民甘领死罪。”

    他跪伏在地,一副认命的模样。

    越级呈文的对错不重要,大不了灰溜溜回乡就是,但如今闹出群体性事件,对错就很重要了——对了还能争取一线生机,错了自然就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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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嘉谟咬牙等着自己的死刑。

    然而,许久过去,也未等来皇帝降罪的声音。

    反而只听到皇帝岔开了的话题。

    “还有当初休宁知县傅灿申奏为本县,及歙县,增税之事。”

    “帅嘉谟,你既然翻阅了本县泰半税籍,那歙县如今拢共有多少税项,你尽知否?”

    帅嘉谟疑惑抬起头。

    他不知道皇帝为什么没有降罪,更不知道皇帝为何突然问起这事。

    傅灿那个生孩子没屁眼的,他自然知道。

    徽州府的杂税,他更是了然于心。

    他此刻心如死灰,只语气僵硬地回道:“草民知道,本县嘉靖年间才汰撤过部分杂税,如今拢共不到百种。”

    “有协济、丝绢、鼓铸、铺费、邮传、屯种、税契、见役、散官、闸办、随办、茶株、酒醋、房屋赁、椒、果木利课、桐油、墨窑、油榨、水磨、水车磨……”

    帅嘉谟一连换了几十口气,直换得空气稀薄——若非文华殿内缺了气息,怎么会每念一道税项,群臣的脸上便铁青一分?

    朱翊钧一边听着,一边敲击着桌案。

    好一个“还不到百种”!

    这不是数十道杂税,是几十道耳光,扇在文华殿廷上君臣的脸上!

    不过气归气,这次朱翊钧却是很有耐心,并没有出言打断。

    等到帅嘉谟逐一念完。

    朱翊钧轻轻颔首,收敛了多余的表情:“徽州府情,朕已尽知。”

    群臣侧目,皇帝这是要一锤定音了。

    当然,这事跟文华殿上群臣关系不大,众人只是等着皇帝显露他的真正目的而已。

    只有殷正茂、许国、余懋学等人真切关心,纷纷下拜:“臣等伏乞圣裁。”

    朱翊钧先是看向殷正茂与许国:“你们也是朝廷大员,应该知道朕的文华殿上,不是按闹分配的地方。”

    “朕不能因为你们闹得厉害,便给歙县减税。”

    “这笔丝绢,往后还是理应歙县继续交下去。”

    当初徽州府不是没提过免税的方案,但这个口子开不得。

    一说给歙县免税,其余五县立刻就闹了起来,鼓噪着歙县免税了,我也要免税。

    如此,只能铁石心肠。

    殷正茂与许国只觉狼狈不已,踉跄应命。

    朱翊钧见两人恭顺领命,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放缓语气,留有余地道:“不过当年傅灿做的事也不厚道,商人富庶,没道理加收全县的人头税。”

    “加上这数十道杂税繁重,民生困苦,才使得六县一点就燃。”

    殷正茂、许国勉强应下。

    内臣与户部诸臣纷纷出列:“臣等失察。”

    朱翊钧也不做理会,自顾自继续说道:“朕虽然不会径直免除歙县一干杂税,但此次税改,可以徽州府为试点!”

    “与松江府一般,合并数十道杂税,再以方才廷议所言,取消人头税!”

    “以户部清丈贴文,折合清算,重新拟定田赋、商税等正税。”

    许国豁然抬头。

    什么叫御下之道,这就叫御下之道!果真是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殷正茂并未想太多,脸上只有纯粹的惊喜。

    重新定税!

    几十道杂税合并清算,能汰撤的银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地方上重复征收的杂税多如牛毛。

    比如方才帅嘉谟口中的协济,就是重复征收的人头税,其中一笔交给金衢道,一笔交给徽宁道——只因为徽州本身由徽宁兵备道保护,后面换防给了金衢道,兵备道偷摸着没告诉徽州府而已。

    全都掩盖在三班六房的祖宗成法,或者说政策惯性中。

    一旦清查杂税,无论是祖宗成法,还是掩盖在下的乱税,全都可以借机一扫而空!

    更别说还要取消人头税,果真万家生佛啊!

    别说区区丝绢税的不满了,这等功德,歙县给他们三人建生祠都不无可能!

    徽州府三小只兀自畅想,负责拟制的中书舍人迟疑片刻:“陛下,应天巡抚孙丕扬刚才被罢免,可要下诏应天巡按鲍希贤?”

    下诏总要有个接旨的人,总不能让孙丕扬一边改税,一边收拾回家。

    朱翊钧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拖延数十年,非要等到朕出面决断,还要给南京部院跟应天巡抚衙门去诏作甚?等他们拖到朕驾崩么?”

    “他们既然管不了徽州府,就别管了!”

    群臣闻言,目露精光,好个虎狼之词!

    一瞬间。

    不知道多少道目光在殿中交换了意见。

    皇帝视若无睹:“调湖广布政司徐学谟于凤阳,提督徽州府税务!”

    “下诏给操江提督凤阳巡抚衙门,佐凤阳提督税务徐学谟,推行徽州府税改试点!”

    “改制以后,该府税收,除提留外,一概经由提督操江兼凤阳巡抚衙门,转运京城!”

    张居正与王国光对视一眼。

    来了!终于来了!

    温水煮了七年青蛙,到底是要加大火力了!

    当初李春芳奏议,要臂助皇帝夺了南直隶凤、安、徽、宁、池、太、广诸府的税权。

    皇帝以操之过急给否了,只于万历元年四月十八,设立凤阳巡抚提督操江,割了南直隶的兵权。

    如今时机将至,皇帝显然是准备对南直隶税权动手了!

    殿内群臣只有坏的,没有蠢的。

    众人听皇帝掰扯了这么久的徽州府税争之事,在这一刻,终于嗅到了皇帝的目的!

    南北两京的格局,只怕要在本朝终结!

    南方籍贯群臣低着头,思绪百转,偏偏内阁三个南人,全都默不作声。

    只有一干北方籍贯大臣跃跃欲试,随时准备给皇帝站台。

    文华殿内的气氛,瞬间便灼热起来。

    太监识趣地将几处角落的冰桶换上新的,中书舍人聚精会神,随时准备笔走龙蛇。

    皇帝轻飘飘一句话,文华殿内瞬间暗流涌动,撩拨心弦。

    只有点燃火药桶的皇帝恍若不觉,仍旧按部就班地将所有引线收尾:“帅嘉谟,捏造写词,声言奏告,蛊惑人心,牵引民乱,充军安庆卫!”

    帅嘉谟愣了愣。

    安庆卫,不就在徽州府家门口?

    不过片刻,他恍然大悟!皇帝分明是赦免了自己,容他重操旧业,还可以为徽州府税改添砖加瓦!

    仁君啊!

    他连忙跪倒在地:“帅爷圣德恩典,草民愿将今日早朝所议,记录成文,劝说乡里!”

    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左右将后者带离。

    其人又是好一通三跪一揖,才跟着太监出了文华殿。

    等人走后,朱翊钧才装模作样感慨道:“一道乌龙,竟让六县闹到这个地步。”

    “吴大江挟持知县,给浙江、江西、福建、广东等布政司衙门发去飞报,声称休宁、婺源两县遭到一万多名歙贼的入侵,情况十万火急。”

    “程任卿等人在婺源县成立之议事局,自任长官,捉打公差,支用粮米,调度火器,几与谋逆无异。”

    “诸卿,手足同胞,挑拨竟只需区区不实之言,人言实在可畏。”

    “朕若非念在帅嘉谟初衷不坏,早就挥动屠刀了。”

    群臣等着重头戏,无心拍马屁,只敷衍地喊了几句圣君仁君。

    好在皇帝并没有让人等太久。

    只见皇帝招了招手。

    一群太监又抬着一干木箱从侧殿走了出来。

    群臣面色古怪——今天跟这些文书档案过不去了。

    朱翊钧顿了顿,叹息道:“六县之事,非止六县。”

    “帅嘉谟一人无心错算,便能引得徽州府同胞刀兵相向。”

    “朕实不知,百人挑拨,会不会让大明天下,也如同六县之民一般,兴兵决战。”

    随着皇帝一席话语,太监们已然打开了箱子,内中竟是一沓一沓的报纸。

    汪宗伊见状,眉头紧皱,扭头看向通政司的班次。

    可惜的是,今日通政右使掌新闻版署周子义,并不在廷上。

    “这是南京新闻版署近日查封的‘妖书’,还不曾在市面上通行,诸位能见便是有福了。”

    朱翊钧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太监们传递报纸。

    群臣养气功夫极好,默默等在原位,只有思绪不断发散。

    妖书案。

    皇帝能以这个词称呼,只怕措辞癫狂无比——要知道,当初谭耀散布揭帖,辱骂皇帝和张居正,都没得到“妖书”这个荣幸。

    思索的功夫,报纸已然发到了内阁手上。

    张居正就这样卷在手里,看也不看。

    申时行暗道皇帝果然与元辅通过气,他摇了摇头,低头展开手中的报纸,只定睛一看,申时行便错愕不能言语。

    不止申时行,王锡爵同样怔怔入神。

    宛如瘟疫一般,凡接到报纸的廷臣,无不震骇难言,不能自已。

    随着群臣交头接耳,文华殿内嗡嗡之声愈来愈大。

    妖书!

    果真是妖书!

    一份份报纸在同僚之间传阅,不过只扫过一眼标题,便要堕入无尽深渊。

    曰,《清丈清丈,取南人于锱铢,用北人如泥沙》

    曰,《南境之膏血骨髓,养北地之贪官污吏。》

    曰,《皇帝非独北朝之君,何忍戕害南朝之民?》

    ……

    林林种种,尽是此类!

    文华殿内似有一阵阴风吹过。

    夏日晌午,寒得无数朝臣齐齐打了一个冷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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