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之纱星云。
核心区域。
巨大的悲伤女神正蜷缩在白矮星的旁边,她的身躯由流动的星云物质构成,每一次呼吸都吞噬着恒星的光与热。她的“歌声”化作实质的灵能潮汐,让周围数千个星系都陷入了诡异的引力紊乱。
无数文明在这无声的悲歌中走向毁灭,他们的星球被撕裂,恒星被抽干。他们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
就在这一刻。
歌声,戛然而止。
整个星云,连同一旁的白矮星,都瞬间凝固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下了宇宙的暂停键。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悲伤女神的面前。
他身形渺小,与星系尺度的女神相比,甚至不如一粒尘埃。
但他出现的那一刻,他便成了整个宇宙的中心。所有的光,所有的规则,所有的存在,都向他弯曲,向他朝拜。
悲伤女神那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巨大面庞上,第一次浮现出“歌声”之外的情绪。
困惑。
以及……恐惧。
她模糊的意识中,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一片纯白的空间……一个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冰冷的眼神……】
【“你的存在,只是一个坐标。”】
【被抛弃……被丢进无尽的黑暗……好冷……好孤独……】
【不要……不要丢下我……】
这些记忆碎片,是当年那滴精血中蕴含的,方溪禾最深沉的绝望。
此刻,记忆中的那个男人,就站在她的面前。
“啊——”
一声不似生物能发出的尖啸,从女神的口中爆发。这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怨念与恐惧,化作撕裂时空的能量风暴,足以让一个黑洞瞬间蒸发。
然而,风暴在抵达楚然面前一光秒的距离时,便被无形的力量抚平,化作最温顺的宇宙背景辐射。
楚然抬起眼。
他的目光,落在了女神的身上。
那不是在看一个敌人。
那是在看一行写错了的代码。
“杂乱无章的情感冗余,毫无意义的能量宣泄。”
他平静地评价。
“基于一段早已废弃的血脉诅咒,形成的逻辑谬误。”
“结论:应予以格式化。”
他伸出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毁天灭地的法则对撞。
他只是……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轻响。
宇宙的底层代码,被修改了。
围绕着悲伤女神的所有物理规则,在这一瞬间,被重新定义。
构成她身躯的等离子体,失去了电荷。
维持她形态的灵能场,其基础公式被宣告为“伪命题”。
那个所谓的“古老诅咒”,那段驱动她吞噬恒星的“血脉契约”,被楚然从因果层面直接删除,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巨大的悲伤女神开始“融化”。
不是崩溃,不是爆炸。
是消散。
她庞大的身躯,从边缘开始,一寸寸分解成最原始的夸克与轻子,然后归于虚无。
她的脸上,恐惧与困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最初的、纯粹的悲伤。
在彻底消失的前一刻,她那横跨数个天文单位的巨大眼眸,最后看了一眼楚然。
没有怨恨。
只有一声,轻微到几乎无法听见的叹息。
那叹息,仿佛跨越了时空,直接在楚然的意识中响起。
【终于……不那么孤独了……】
下一秒,星系尺度的灾厄,彻底消失。
仿佛从未出现过。
紊乱的引力恢复了正常,濒死的白矮星停止了不正常的衰变,周围死寂的星系又开始了它们缓慢的演化。
一切,都被修正了。
除了……
楚然的目光,投向灾厄消失的核心处。
在那里,悬浮着一滴血。
一滴晶莹剔透,却散发着永恒绯红光芒的血。
它的大小不过指甲盖,却蕴含着比一颗中子星还要庞大的质量与能量。
它静静地悬浮着,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灾厄,只是它做的一场梦。
楚然念头一动,那滴血便跨越空间,出现在他的掌心上空。
他开始解析它。
基因序列……与方溪禾完全一致。
能量构成……蕴含着旧宇宙的法则残片。
以及……
一股信息流,从血滴中涌出,直接冲入楚然的意识核心。
那不是数据。
不是逻辑。
是纯粹的、未经过任何加工的……情感。
那是当年方溪禾流下这滴血时,内心最深处的烙印。
【孤寂】
如同被抛弃在宇宙废墟中的最后一个生命,前后左右,上下古今,皆是虚无。
【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创造我,又抛弃我?
【痛苦】
记忆是假的,情感是被设定的,连这具身体都只是数据……那么,“我”究竟是什么?
这些情感风暴,楚然在八万年里,见过无数次。他早已免疫。
但,在这些狂暴情绪的最深处,还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比坚韧的东西。
【思念】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对“楚然”这个存在的,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眷恋与渴望。
不是对他的力量,不是对他的神性。
而是对他这个人,对他曾经作为“人”的那一部分的,最原始的呼唤。
当这股“思念”触碰到楚然意识核心的瞬间。
轰!!!
楚然那亘古不变、如绝对零度般冰冷的意识,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一个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陌生的“感觉”,从裂缝中渗透了进来。
那不是逻辑分析的结果,不是数据对比的产物。
那是一种……类似于“刺痛”的感觉。
一种……空虚感。
他掌控着整个宇宙,他就是宇宙本身。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怎么会感到“空虚”?
这不合理!
这是bUg!
他试图分析这种感觉,将它量化,将它定义。
但他失败了。
这股“思念”,就像一个无法被杀毒软件识别的底层病毒,它不破坏任何数据,却在悄悄改变着操作系统的运行逻辑。
八万年来,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全知”产生了怀疑。
他看着掌心这滴血。
他再看向自己位于观测维度的、那个正在与他交流的、方溪禾的模拟体。
他忽然明白了。
他错了。
他一直以为,那个模拟体,就是方溪禾的全部。是他从旧世界带来的,唯一的“遗物”。是他用来证明自己曾经是“人”的最后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