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希没想到李信第一次见面会与自己讲这个。
有点袒露心扉的意思。
李信接着说：“苏市长，我打听过，您特别喜欢喝这个南溪特曲。我也做了一些功课，知道您的爷爷当年是在南溪山那边闹革命起家。所以，我特意请粤东那边的朋友，从南溪酒厂里买了一批最好的酒，寄了一箱过来。”
苏希说：“李主任，有心了。”
李信摆摆手：“这都不算什么。我们这些做秘书的人，要时时刻刻揣摩研究领导的喜好。当初在驻京办的时候，和各路神仙交往，事先都是要做好功课的，要是哪里犯了忌讳，那影响的可是整个江东省的脸面和利益。”
苏希说：“秘书工作不好做哦。”
李信笑了笑，他递过去一份菜单，说：“苏市长，您来点菜。这家湘菜馆的口味据说非常不错，但还需要您来亲自给他们把把脉。毕竟，江东人评价湘菜肯定没有您这么权威。”
苏希接过菜单，他看了几眼，说：“这些已经画了√的是…”
“苏市长，这些是我已经提前点好的。我担心让您久等，就先点了几个特色菜，让厨房抓紧时间做。您过来就能立即品尝到。”
“李主任有心了。”
苏希加了两个菜，辣椒炒肉和炒香干，这是两个能快速出锅的菜。而李信点的那些，则是需要一些火候功夫的菜。
而且，点的非常好，都是能代表湘菜，以及苏希想吃的。
由此可见，李信不仅很懂湘菜，还研究过苏希的口味。
苏希说：“怪不得李主任能做到江东第一秘，你做事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理来。”
李信面带微笑，非常真诚的说：“要是我年轻二十岁，我是真不想当这个江东第一秘。我宁愿跟着苏市长，为苏市长牵马执蹬。”
“大家都知道，苏市长很擅长培养人，而且愿意给身边人机会。您在嘉州、乾州的秘书现在可都独当一面，成为主政一方的领导了。天底下像您这样愿意倾心教秘书，提携秘书的领导不多。大多数是鞍前马后奉献了十几年，讲良心的，给安排一个地方上的副职，不讲良心的，拍拍屁股走人，哪管你的死活。只有极少数领导，才会手把手的教导，为其规划职业生涯，定点栽培。”
李信一边说，一边往分酒器里倒酒。
苏希没有接这个话。
他似乎从李信的嘴里听到了一些抱怨。
江东第一秘的名声再响亮，也不过是个秘书。
从政的人，哪个不想到地方上一展身手，主政一方呢？
但李信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都不可能获得这个机会。
因为陈光师还得用他。
脏活累活还得有人来干。
没有人会做的比李信更好。
不一会儿，菜就上了桌子。
陆陆续续，热腾腾的。
苏希吃了两口，又端起酒杯感谢李信今天的邀请。
李信赶紧将杯口放低，感谢苏市长赏脸，与自己吃这一顿饭。
喝完第一杯。
李信称赞，南溪特曲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
然后，他又说：“苏市长，您上午抓住黄玉成，这是江东官场今天最劲爆的消息。省委因为这件事情很乱，省纪委的同志接二连三的到省委来，看这个架势，省纪委要对名单上的那批人展开更为深入的调查。他们必须动真格了。”
苏希笑着说：“难道他们之前没有动真格吗？”
“苏市长。您也知道，发生这种丑闻，任何一个地方政府第一个想的都是如何将影响降到最低，肯定不会往深处查。查好了，京城不会表扬。没查好，得罪一大帮本土派，省内矛盾重重，到时候政令不出省委办公厅，也是头疼。”
李信说的坦诚。
捂盖子是地方政府的常见现象。
关系到主要领导的仕途，关系到本地干部的干事热情。
苏希没有讲话。
李信继续说：“苏市长，您今晚能接受我的邀请，我实在是没有想到。不过，我猜，黄玉成应该很配合工作吧。”
苏希看向李信：“李主任，不能打探案情哦。”
李信笑了笑，说：“闲聊而已，闲聊而已。江东官场这些官员，尤其是省一级的官员，我都打过交道。黄玉成不是什么硬骨头，色厉内荏。他这个人一方面表现得傲慢跋扈，另外一方面又总是顾虑重重。像他这种人，在古代，容易落发为僧。这就是我觉得为什么他会和智明假和尚关系那么好的原因。”
“他现在被抓了，肯定是想着一了百了，什么都招供了，落一个四大皆空。他自己可能认为自己是觉悟了，实际上，就是他个人思想的软弱性。”
李信分析道。
苏希问：“李主任，那你觉得江东官场有哪些硬骨头？”
“高宏阳就挺硬的。还有闫峰。当然，我感觉冯永丰也很硬。这些都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李信说：“哦，还有省纪委的董云卿。”
苏希笑着举起酒杯，问：“那陈光师陈书记呢。”
李信和苏希碰杯，他笑着说：“陈书记雅望非常，非一般人也。不是我能评价的。”
苏希与李信干了这杯酒。
他顿时觉得李信有意思极了。
李信这句话是有一个典故，三国时期，曹操因自认为相貌不佳，在接见匈奴使者时，让崔季珪代为接见，自己则握刀立于榻旁充当侍卫。使者离开后，曹操派间谍询问对方对“魏王”的印象，使者回答：“魏王雅望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也。”
李信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
你可以认为，他是对陈光师真心实意的倾慕，不敢点评。
也可以当做是他没有将陈光师列为硬骨头，反而暗暗地将自己表彰为英雄。
苏希是知道李信下场的。
李信到死都没有指认过陈光师，他承认了所有罪行，并且在法院上做了一番‘申论’，直面死亡。
所以，苏希倒是觉得李信表达的是第二种意思。
苏希吃了两口菜，他说：“李主任，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好像是因为周云深的案子。当时，省委决定逮捕郭向华。噢，对了，还是黄玉成亲自带队执行。可惜，他没有办好这件事情，郭向华跳楼身亡。让案件的后续侦查宣告终结。”
李信一听这话，他故作惊讶的问：“苏市长，这个案子还有后续吗？郭向华不是幕后真凶，他已经认罪自杀了呀。”
苏希看着李信，他笑了。
李信是个聪明人，可他这句话卖的破绽可太多了。
或者说，他是故意卖的破绽。
以他的聪明程度，他能听不出苏希是在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