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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6章步步紧逼

    铛!铛!铛!

    衙门张捕头把铜锣敲得震天响,在喧嚣东市内破着嗓子喊:

    “各家各户,看好奶娃娃啊!有拍花贼流窜入京——”

    锣鼓声声,引得百姓人人侧目。

    一名坊间的混腥子蹲在墙角,嘴里叼着根草,吊儿郎当,半开玩笑道:“呦,我说张大捕头,咱京城有拍花子的,也不是啥稀罕事,至于这样么?”

    “你懂个屁!”

    张捕头两眼一瞪,怒骂道:“不懂就闭上嘴,也不想想,若是普通的拍花子,老子至于这样么,再敢胡说,有你好看的!”

    这混子脖子一缩,嬉笑着不敢再说话。

    而张捕头也眼神微动,上前开口道:“交代下去,让你的兄弟多留意点,瞧瞧哪边最近丢孩子多,若抓着人,赏银五百两!”

    “五百两?”

    这混子倒抽一口凉气,随即两眼冒光,“张捕头说话可算数?”

    “朝廷发的悬赏,一分钱都少不了!”

    “得勒~”

    混子二话不说,起身拍了拍屁股,一溜烟钻进暗巷中。

    而听到他们的谈话,周围百姓也是面面相觑。

    没多久,各种流言就开始在坊间四散…

    东市铜锣声尚在回荡,都尉司快马的铁蹄已踏入了南城。

    蹄声如密雷滚过青石巷,惊飞一溜檐下躲雨的家雀。

    锅炉巷的铁匠学徒赵三水刚夹出一块暗红的犁头,巷口风灯就被官差一把扯落,钢刀铁尺的火光瞬间涌入作坊。

    “搜!犄角旮旯也别放过!”

    都尉司校尉王彪吼得火星四迸。隔壁蒸饼铺刚揭笼的雾气被狠狠冲散,白汽里钻出几个顺天府的衙役,直扑灶膛后堆杂物的角落,惊得老板娘攥着油腻抹布呆立当场。

    学徒赵三水目瞪口呆,看着厨房的李大娘被这些官差揪着头发拽出。

    校尉王彪噼里啪啦几个耳光,怒喝道:“黑老鸦,最近有没偷孩子?”

    “大人冤枉…”

    厨娘话还没说完,就又挨了几记耳光,脸顿时变得浮肿。

    她眼神游离惊恐,不敢再说话。

    “拖回去再审,找下一个!”

    王彪直接将人带走,又匆匆奔向下一处。

    天桥底下“铁臂猿”孙七,猴戏正耍到精处,金猴腾空翻跟斗引来满堂彩,执法堂的两名道人便从上方房顶落下,一个摁住猴子,另一个将孙七踹翻…

    水车胡同的西行丐头“瘸腿刘”正嚼着半张冷饼,迎面便撞上带火枪的都尉司甲士,黑黢黢的枪管抵着他后腰眼,眼神冰冷如铁。

    “老刘,把你草席子底下压着的小崽子都轰出来!大人有话,缺胳膊断腿的也得查!”

    “各位官爷,有话好说。”

    丐子头“瘸腿刘”咬碎冷饼,心惊胆战,用打狗棍把蜷缩的乞儿一个个从霉烂草席里挑出来,挨个排队让人检查……

    江湖三教九流,拐卖孩子,采生折割的着实不少。

    就比如这看似老实的厨娘,便是燕门妖黑,私下里缺德事没少干。

    那个耍猴戏的孙七,更是半夜指挥着猴子偷婴儿。

    以往这些事,都是衙门里的人在管。

    如今朝廷下令,都尉司亲自查办,他们也全都倒了霉。

    但陆续传来的消息,却让罗明子心中暗道不妙。

    这些个拐卖孩子,被打了个半死,也没找到线索。

    那东瀛妖人要吸血的,那是刚满月的孩子,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满足条件的并不多,若是孩子丢的多了,必然会闹出不小动静。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对方是从其他地方搞来的婴孩!

    “走,去漕帮!”

    …………

    漕帮虽根植于运河命脉,但其总坛却不在津门,而是在通惠河码头附近。

    此河又名通济河,乃百多年前郭守敬主持修建。

    漕帮总坛选在这个位置,也是有讲究。

    就像他们与朝廷的关系。

    双方不能离的太远,漕帮历史悠久,垄断北方漕运数百年,手握京城至天津港漕运命脉,每年承运朝廷粮米三百万石,维系京城存续。

    大宣开朝时,协助赶走金帐狼国,得御赐“漕运通济”金牌高悬于堂,以示恩荣。与户部、工部等衙门关系,也是盘根错节。

    但双方又不能离得太近,毕竟漕帮是江湖帮派。

    就像他们选的位置,在朝廷与江湖夹缝中生存。

    “洪震岳怕是见不到。”

    田千户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这位漕帮总舵主,听闻已是半步宗师境,年近五十,还有机会最后一次冲击宗师,因此数年来一直在闭关。”

    “见不到他也无所谓。”

    罗明子面色阴沉道:“京城附近无论水上陆上,漕帮的消息都最为灵通,那些个私底下的事,肯定能查出端倪!”

    说话间,二人已带着大队人马来到漕帮总舵。

    漕帮总舵也很有意思,说是建在码头,但外围布满了堆迭如山、散发着咸腥气味的货箱,形成一座巨大迷宫,上方和角落处都有弟子防守。

    这是当年为抵御金帐狼国所建。

    货箱之内,全是黄沙石块堆积,易守难攻。

    以众人身份,漕帮弟子自然不敢敢随意阻拦,带着他们绕过被油污浸染发黑的水榭廊棚,一座由巨大沉船龙骨和粗粝条石垒砌而成的堡垒式建筑,便豁然出现在眼前。

    这便是“顺风堂”,漕帮在京城的总舵。

    还未靠近,空气就变得浑浊而凝滞。

    咸涩的水汽、河底的淤泥味、劣质烟草的辛辣,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大门内光线昏暗,靠悬在廊柱上的鲸油灯照明。

    昏黄跳动的火苗,勉强映照出堂内的景象:

    正厅异常开阔,粗粝未抛光的木梁柱撑起高耸的屋顶,梁上挂着蛛网般的缆绳和各种型号的铁锚、船桨、卸下的舵轮,如同狰狞的丛林,看上去便有一种厚重的压抑。

    深色的舱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漕河九脉图》。

    图中水纹蜿蜒,各色标记星罗棋布,象征漕帮掌控的庞大网络。

    两侧墙壁下,肃立着数十名赤膊的漕帮悍卒。

    他们大多赤裸上身,露出虬结如铁的肌肉和纵横交错的伤疤。

    目光如钩,警惕地扫视着众人。

    北方水上霸王的威势,顿时显现。

    罗明子顾不上客套,沉声道:“洪帮主若不在,可有说话算数的?”

    话音未落,一名光头汉子便从侧门快步走出,满脸堆笑拱手道:“罗道长,久违了,在下漕帮薛鲤,帮主就在里面等二位。”

    洪震岳要见他们?

    罗明子闻言,顿时有些诧异。

    他虽是玄门正教,如今又身居要职,但这漕帮总舵主洪震岳可不是一般人,半步宗师,且精通漕帮玄门术法,和道门各个掌教一个地位。

    从三省六部各个衙门,到江湖帮派,无不要以礼相待。

    能出关亲自接待,恐怕没那么简单。

    所以心中疑惑,但二人依旧面色如常,不动声色。

    很快,他们就被带入后方另一座偏厅内。

    和外面不同,这里深处内部,空气却清新许多,还有股檀香味飘荡。

    硕大的梨花木圆桌前,一身材魁梧雄壮,铁塔般的中年人正烧水煮茶。

    抬手之间,每块肌肉都似乎蕴含着汹涌力道。

    五官刻满沟壑,饱经风霜,一条蜈蚣状的陈旧刀疤自左颊起始,斜贯至脖颈深处,隐没于玄色锦缎短褂的立领之下,系着鎏金嵌玉蹀躞带,拇指上套着一枚水头极足的翠绿扳指温润沉凝。

    正是人称“九河龙王”的漕帮总舵主洪震岳。

    “见过前辈。”

    罗明子拂尘轻扫石凳,坐下后便开口道:“洪前辈久居幽潭,晚辈这次前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找几个失踪的婴孩…”

    说话间,已将事情简单讲述了一番。

    此事,漕帮要打听也瞒不住,还不如坦诚相待。

    “哦?”

    洪震岳闻言也是面色不变,边给二人倒茶,边说道:“罗道长疑我漕帮?”

    “此事不可能是我们干的,百年帮规首戒‘不沾童子货’!铁律刻于总舵镇河碑上,触者三刀六洞,沉尸运河!”

    说着,面露微笑道:“不过,此事能帮道长查查,只要是从运河上进入京城,总会留下破绽。薛鲤,你去。”

    “是,总舵主!”

    带他们来的漕帮高手薛鲤,当即告辞离去。

    “多谢前辈。”罗明子二人连忙拱手致谢。

    “应该的。”

    洪震岳点头喝了杯茶,随后便开口道:“听闻道长,与书院严大人关系不错?”

    原来如此…

    罗明子恍然大悟,还是因为蒸汽机的事。

    这东西如今已成神州上下焦点,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此刻他们忙着抓捕妖人,但京城却是各种酒宴不断,都在筹划此事。

    想到这儿,他试探性的问道:“洪前辈这是何意?”

    “想请罗大人帮忙搭个线。”

    洪震岳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书院的名额还没定下吧,听闻里面有几位船工大匠,老夫想派几个人进去拜师,学习造船之术。”

    “还有那蒸汽机,听闻能驱使木轮前行?”

    罗明子犹豫了一下,“贫道可帮忙牵线,但严大人那边正在忙,会不会应约,贫道也不敢打包票。”

    “哈哈哈,这就够了。”

    洪震岳心情不错,“听闻这首一批,还要给书院捐赠银子?老夫我不是小气之人,到时见了严大人,定会让他满意…”

    话音未落,方才那叫薛鲤的光头汉子,便急匆匆跑来。

    “抓到了?”洪震岳漫不经心询问。

    然而,薛鲤却是额头直冒冷汗,弯腰抱拳道:“禀……禀舵主,有几艘船,这些日子不对劲,跟着咱们的老船工说了,他给人修船,隐约在船舱内听到婴孩哭声。”

    洪震岳脸僵了一下,神情也变得冷漠,“是谁?”

    “是崔麻子。”

    光头汉子薛鲤低头抱拳道:“是崔麻子的船。”

    “人呢?”洪震岳继续询问。

    “已经跑了。”

    光头汉子薛鲤扑通一声跪地,颤声回道:“他三日前便告假归乡,但今早有兄弟撞见他在双桥镇赌档,袖口沾着香灰味儿,听说,私底下还拜了弥勒教淫祠!”

    咔嚓!

    洪震岳脸色阴沉,茶盏被直接捏作齑粉。

    “好个弥勒教!好个崔麻子!”

    说话间,室内周围顿时起了股风,却是洪震岳无意中泄露了气息。

    “让道长笑话了。”

    他缓缓起身,“我漕帮数百年传承,规训头一条便是:童子货,沾手烂手,沾身烂身,没想到还有人敢干,百年清誉,毁于竖子之手。”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去找,某要亲自剥他的皮!”

    “九河龙王”一怒,京城附近的江湖中人,全都动了起来。

    漕帮人数众多,码头上的脚夫,几乎都听他们号令。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寻找“崔麻子”。

    “见过崔麻子么?”

    “前日还在赌坊,不知从哪儿得了银子。”

    “走!”

    城外茶棚内,一名身材矮小的庄稼汉子看着漕帮汉子离开,连忙压低了草帽,上了官道后,见四下无人,便拨开草丛进了山。

    他满头是汗,一把扯掉草帽,正是逃走的东瀛探子“尤二”。

    此时天已暗下,夕阳西沉,他疾行二十里,一头扎进西山坳的乱葬岗。

    腐叶与坟土气息扑面而来,鸮啼断续如鬼泣。

    穿过半人高的荒草,一座倾颓的别院出现在山坳中。

    瓦碎梁朽,门扉斜挂,也不知是何人所建。

    他轻叩三长两短,侧身闪入院内。

    但见残破正厅里,几盏幽绿的磷火灯摇曳,映出二十余条黑影盘坐如石雕。

    主位之人,正是玉依媛侍棺。

    他半边脸隐在阴影中,疤痕在磷光下更显狰狞,腰间两柄倭刀散发寒气。

    旁边几名东瀛人正在讨论。

    “丰臣秀吉斩尽杀绝,神州亦无我立锥之地…”

    “以那猴子性格,家中之人怕是一个也活不了。”

    “你们说,带着这‘神器’图谱,出海能卖多少钱?”

    “法主!九州岛的大名们也缺这等杀器!咱们杀回去吧,何必仰人鼻息?”

    说话间,见“尤二”进门,全都闭上了嘴。

    “尤二”咽了口唾沫,跪在地上磕头道:

    “法主,赵仙长让我问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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