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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一章 公主送上门

    高集安在长安等待着秋天的来临。

    他看到门前的那株樱花树上已经开始掉落黄叶。

    他感觉自己来到长安已经很久。

    久得似乎很多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一名七品的修行者,在长安之外的很多地方都足够引人注目,然而这里是长安,尤其是当整个道宗,包括堕落观都在顾留白的统御之下后,在延康坊,在明月行馆的七品修行者,似乎也很容易被人遗忘。

    因为是高丽道人,且师门来历没有那么清楚的情形之下,他在道宗也属于真正的边缘人物,不知道是疏忽了,还是故意为之,在过去的大半年时间里,他也没有得到进入任何道观藏经处学习的机会。

    倒是厉溪治现在的关系和他还算不错,或许是性格相近,看他办事认真,又经常落单,所以厉溪治有时候会请他帮忙做些事情,也会找机会安慰他,让他放心,但凡顾十五承诺过的事情,他绝对不会不放在心上。

    他当然也听进去了。

    做事情也是依旧兢兢业业。

    只是还需要等多久?

    他并非是埋怨顾十五,只是不管多努力都始终不得门道,找不出自己为什么无法形成神通的原因,找不出自己师门这功法的缺陷,这一日日过去,就是在虚度光阴,空自蹉跎。

    这时候安贵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门口。

    “集安兄!”

    安贵看着他就笑眯眯的行了一礼,然后轻声道,“顾道首给你送来一份密笺。”

    高集安呼吸骤顿。

    他失神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将安贵请进院子。

    “你先看顾道首的密笺,我来端茶倒水就成。”安贵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紫铜小管塞到高集安手里,自己却是去忙活去了。

    高集安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之后,才打开这个紫铜小管的蜡封。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紫铜小管里装着的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着的东西。

    此时的阳光并不耀眼,但展开的羊皮小卷上的那些小字却似乎在流淌着耀眼的光彩。

    他只是看了数句,心中所有的郁气便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便是难言的感动。

    信中的开端便直接指出了他法门的缺陷到底是在哪里,直接告诉他必须用何种方法才能补全形成神通所缺的气机,接着便有些歉然的说道,他这法门的问题,他之前已经请教过一些道宗的修士,但得到的结论都是需要换法重修,而他自身的修为进境也委实看不出问题所在,但他以玄庆法师的修为和感知,却是找出了问题所在。

    顾留白字里行间的意思,是真正要感谢的人是玄庆法师。

    他高集安能够成就神通,解决师门功法问题的贵人,原来是玄庆法师。

    但高集安此时所想的,却只是,在昨夜那场大战之后,顾留白返回长安,却是还特意仔细的感知了他的气机,还认真的想出了他法门的症结所在。

    安贵烧开了水,等到高集安收好了密笺,他才端着茶壶出来,给自己和高集安泡茶喝。

    他大致就已经猜出来高集安等来了他想要的东西,虽不言语,但也替高集安感到高兴。

    高集安喝了半杯茶,他心境还没有彻底的平复下来,他看着安贵,忍不住认真的问道,“安贵兄弟,你觉得顾道首和裴二小姐,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安贵愣了愣。

    他想到了近两日明月行馆里有些人的议论,他便认真道,“长安城里那些像他们这样有本事的人,总是习惯将人当成提线的皮偶,但我觉得只要我们把他们当成真正的家里人,他们也把我们当成真正的家里人。”

    高集安默默点了点头,真心道,“安贵兄弟,你泡的茶比我泡的好喝。”

    ……

    此时,数名年迈的僧人正走出大慈恩寺。

    他们刚刚约了佛子在大慈恩寺见面。

    之前朝堂虽说也有数次针对一些佛寺的事情,但只是局限于一些胡作非为的胡僧,以及参与朝堂之事的僧众,但此次风向显然就不对了,这数名年迈的僧人都是长安城中一些大寺的住持,这些人在佛子面前表达了忧虑,原本是想要佛子出面,看是否能够借助顾道首和李得意的力量,给予佛宗一定的支持。

    然而周驴儿别的没听明白,却听懂了他们表达的想要尽可能保住寺庙的钱财的意思。

    他就反问了一句,“留着钱财要做什么?”

    这些僧人迟疑了一阵,有人想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可以用来修整寺庙,将寺庙建得更威严壮观,佛寺佛像更威严壮观,修行地越具神妙,就会令人越发敬畏,越发虔诚,越容易宣扬佛法。”

    周驴儿就想不通了,反问道:“那佛寺修得再壮观,再威严,以后有个皇帝犯病想要拆寺庙的时候,谁能阻止得了?为什么玄庆法师在的时候,没有人敢拆寺庙?是更加威严壮观的寺庙有用,还是玄庆法师这样的大能有用?”

    这些僧人沉默了很久,才有人又道,“可是什么都不做,会有无数僧众被迫还俗,很多僧人晚来的生活也得不到保障,会吃很多苦。”

    周驴儿脑海之中闪过自己师尊说过的话,他便直言道,“不吃苦,何以体会苍生疾苦,吃苦就是修行。至于还俗…真一心向佛,在哪都可以修行。”

    这些僧人此时离开大慈恩寺的时候,似乎已经可以看见很多富丽堂皇的寺庙倒塌时涌起的烟尘,他们转头看向那座大雁塔,此时忍不住都在想,佛子到底是什么都不懂,还是真的什么都懂?

    ……

    暮色渐沉时,蒲州解县外的官驿笼罩在一片昏黄的余晖中。这座驿站紧邻解池,平日里多是盐运官吏歇脚之处,今日却显得格外安静。

    顾留白倚在驿馆二楼的栏杆边,手中把玩着一枚青玉扳指,目光却落在远处盐池上泛起的粼粼波光。

    他身后有着几分墨迹未干的新誊抄本,一些用朱砂笔圈出来的数字显得尤为扎眼。

    楼梯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名头戴帷帽、身着粗布衣衫的高挑女子缓步而上。她摘下帽纱,露出一张清丽却隐含威仪的脸。

    顾留白早就吃得准她的喜好,只是平静道,“想不到怀贞公主竟会亲至。”

    怀贞公主看着顾留白却是有些莫名的哀怨。

    许久未见,她看着顾留白是真正的久别重逢的感受,心中其实何等的激动,但顾留白却是表情淡然,似乎和以往在长安时和她见面没什么不同。

    难道自己真的在他的心目中占据不了多少地方?

    但顾留白还真的就是彻底拿捏了她。

    顾留白只是将那几本抄本朝着她推了推。

    “这是?”

    怀贞公主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她很快就看出这些抄本乃是解池盐监最新的账册抄本,内里记录的是盐产、税收核算。

    她接着便反应过来,“你挑这么个腌臜地方谈事,原来是要查解县这边的盐政?”

    顾留白似笑非笑道,“解县与安邑盐池合称‘两池’,乃大唐十八盐池中产量最高的区域,年收入在一百万贯以上。而按我所知,去年大唐所得赋税收入在三千四百万贯左右。”

    怀贞公主有些羞愧道,“此处盐池收入我并不清楚,但以此来看,此处委实重要。”

    顾留白微微一笑,道,“公主你觉得我为何要顺道特意来这查一查?”

    怀贞公主平时都是考校别人,而此时仿佛成了个被调教的学生,她认真思索片刻,才轻声道,“你觉得大皇兄若是起兵造反,军资可能来源于盐产?”

    顾留白看着怀贞公主,认真道,“公主应该清楚,大唐虽然一直设置盐池、盐井盐丞,但尽力保持盐价低廉,一直到三年前才开始收盐税。如果我记得不差,应该是对吐蕃连续用兵,连续大败之后,军费吃紧才增加了盐税,当时推动盐税的是林甫,我本来以为他会在这里面大肆收刮银两,但后来他倒台之后,却发现他只是垄断了茶叶生意。那林甫的倒台是李氏机要处刻意为之,顺势连着王夜狐一起收拾,那背后若是隐藏着很大的利益,这部分利益自然是落在李氏机要处手里。太子去黔州,显然就是李氏机要处和一些门阀合力的结果,以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不是可能会起兵,应该是肯定会起兵。那我觉得要留意的就不是黔州和扬州这一条水路上的事情,而是整个盐税的事情。”

    怀贞公主心神震颤,她想起朝堂之上那些官员最近这些时日的争吵,顿时觉得那些人的战略眼光和顾留白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两处盐产,真的有问题?”她语气都不由得尊敬起来。

    “现在我大唐的盐政是不禁私制盐,只是私盐必须官收,解县与安邑采用‘垦畦浇晒’私盐产量也十分惊人,按照这账目显示,现在解县盐产之中有五成是私盐所产,但总量和大隋时出产持平,意思是解池这官产盐池的产盐量减少了一半,但我让人查了,用工量反而比大隋时多,晒盐田也多,那么你本应该多出来的盐去哪了?”

    怀贞公主心中一颤,下意识道,“私卖了。”

    顾留白笑了笑,道:“没那么麻烦,就是明明是官产,克扣下来至少一半,所有用工成本都是官家贴的,但这至少一半盐产就说是私产,就直接用官家的钱收。自己产出,卖给自个,用这种法子把钱库里的钱就源源不断的往一个口袋里套出来了。”

    怀贞公主寒声道,“如此做法,监察竟然看不出来?”

    顾留白道,“时间一长,哪怕这边盐政从上到下都一手遮天,哪怕有李氏机要处从中遮掩,也绝对会被查出来,但最关键就是这盐税是新收,两三年时间里有些疏漏在各部也很正常,以往有什么漏洞,那就是抓出一批蛀虫,砍一批官员的脑袋,然后再将有可能得漏洞从制度上补了,但是现在这个窟窿养出来的不是一批贪官,而是一个造反的被废太子了。”

    怀贞公主看着顾留白,久久不能言语。

    等到顾留白递来一盏茶,她才回过神来,从袖中取出数本绢书,认真道,“父皇让我带来些东西,是李氏机要处之中的绝密,若是李归尘不死,这些东西也到不了手里。他让我带这些东西过来,说有助你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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