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
“什么?”
“吕家真收了聘礼,这苏家和吕家玩真的,真要大婚?那高阳真没去?”
宋礼得知消息,一脸愕然之色。
一旁,宋青青那张姣好的脸蛋也带着无尽的震惊,她不由得看向通禀的下人问道。
“吕家真收了聘礼?活阎王真没去?”
“千真万确,现在整个长安百姓目睹,吕家收了聘礼,活阎王并未出现。”
那前来通禀的下人言之凿凿。
宋青青眉头皱起,“不应该啊!这高阳天不怕地不怕,难道这次真怕了?”
“报!”
“苏家派人送来请柬,请老爷七日后去喝喜酒!”
这时。
又有一个下人冲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张鎏金请柬。
“苏家请柬?”
宋礼皱眉,而后看向宋青青道,“青青,这婚礼,我们去不去?”
“这苏家背后,只怕也不简单啊!若不去,那便得罪了,可去了,那真成婚了,便是看了定国公府的笑话!”
“如何抉择?”
宋青青闻言,缓缓回头看向了宋礼,而后坚定的道,“去!”
“但却并不是看定国公府的笑话!”
另一头。
御史台。
府宅威严,一群平日被高阳压得喘不过气的御史兴奋地聚在一起,满脸快意。
“痛快,苏家真乃我辈楷模,抢了那活阎王的女人,看那高阳还有何面目见人!”
“苏家请柬到了,尔等去吗?”
“去!”
“这自然要去,如此盛事,理应多随一点礼钱,以表心意,我等随的不是礼,那是昔日被活阎王压的喘不过气的欺压!”
“说的好,当多随一点!”
“不错,同随!”
长安城。
汝南王府。
苏文翰按照吩咐亲至,态度极为卑微,按照广陵王的吩咐照做,以苏家长子与吕家女婿的身份言明怕有些人前来捣乱,请诸王坐镇,并且绝不会忘记今日之恩。
待其走后。
汝南王之子出声道,“父王,咱们要去吗?”
汝南王面容憨厚,听闻这话后,眼中精光闪烁,他看着王府外面,摩擦着手中的玉扳指道。
“这苏家小子打的倒是好算盘,想要借助我等之势,去压那定国公府,以为本王不知?不过……高阳此人,对天下藩王毫无敬畏,搞死了荣亲王,要不是他辅佐武曌,我等至于权柄消减?!”
“也罢,既卖苏家一个好,还能卖吕家一个好,那便放出消息,去!”
“是!”
淮南王府。
淮南王听闻消息,哈哈大笑,“告诉苏家,本王十日之后去了!”
“吕家女婿,苏家长子,值得本王前去,更何况,还能压那活阎王一头,岂不乐哉?”
很快。
不光是汝南王,淮南王,还有明面上演了一出戏苏文翰前去宴请的广陵王,以及长安城内的各大宗室,纷纷应承了下来,答应要去。
其原因也很简单。
高阳杀荣亲王,这就是眼里没有敬畏之心,以前高阳权势滔天,有武曌撑腰,他们自然不敢表态。
但现在,人走茶凉,既能踩上一脚,那为何不踩一脚?并且顺势还能卖苏文翰一个好,卖吕家一个好。
消息一出,震动整个长安。
藩王亲至,前去观礼,这是何等阵仗?
入夜。
吕家。
夜凉如水,吕府后院的喧嚣被重重院落隔绝,吕有容的闺房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孤灯。
她没有看那些刺目的红绸,也没有管白日里席卷了整个长安的议论,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妆台前,手里摩挲着一支略有锈迹的箭簇。
那是河西战场上,从她身上取下的,那是罗成射向高阳的箭头,被她带回了长安,带在了身边。
吕震推门而入,袍角沾着外面的寒气,他看着女儿的侧影,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有容,苏家的聘礼,今日已经全都送到了,极为豪横。”
吕有容没回头,指尖只是摩挲着箭簇的棱:“嗯。”
“汝阳王、淮南王、广陵王全都遣人送了贺帖,说要亲自来观礼。”
吕震的声音沉了下去,“他们不是来贺喜的,是来看热闹的,是为苏家撑腰的,是来看……高阳敢不敢来。”
“嗯。”
吕有容依旧淡淡应了一声。
“如今,我吕家收了聘礼,此事板上钉钉,整个长安都惊动了,这件事不好收场了……”
“祖父。” 吕有容终于转过身,烛火在她眸子里明明灭灭,“您知道罗成那支箭射来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吕震一愣。
“那时候罗成的箭射过来,我其实什么都没想。”
吕有容忽然笑了,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我就觉得,不能让他死。”
“他这个人,看着精明得像只狐狸,其实蠢得很,总以为自己能算计一切,却不知道,有些事是算不清的。”
“所以他会来的。”
吕震走到她面前,看着女儿眼底那耀眼至极的光,忽然觉得喉咙发紧:“三天了。”
“苏家送了聘礼,开始搭喜棚了,整个长安各大世家都要收到请柬了,宗室亲王要来,世家豪族要来,他要是想来,早就该有动静了。”
“有容,他不会来了。”
“事情这般发酵,他怎么可能会来?他面对的是半个朝堂的藩王,是你爹手里这兵权带来的猜忌,他辞官是躲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来呢?”
“因为他欠我的。”
吕有容打断他,声音不高,却极为坚定。
“那支箭,不是白挡的,他高阳是什么人?是宁肯掀翻桌子也不肯吃亏的主儿,他欠了我的命,欠了我的情,想赖掉?”
吕有容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她望着夜空里那轮被云遮了一半的月亮,道。
“他这个人,是属狼的,看着蔫了,其实是在等时机,您以为苏家闹得越大,藩王来得越多,仇人来的越多,想要发难的人越多,他就越不敢来?”
“错了。”
“这满城的红绸,这扎堆的藩王,这全长安的眼睛,对他来说,不是阻碍,是戏台。”
“他就是那种人,越是人多,越是难搞,他越要跳出来,告诉所有人,这出戏,得按我的本子唱。”
吕震怔怔地看着她,这个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浑身是棱角的女儿,此刻脸上没有了逼婚时的决绝,只有一种近乎通透的笃定。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吕有容刚学骑射时,摔了胳膊,青紫了一大片,却咬着牙非要再骑一次,说 “怕了一次,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原来,她从未变过。
吕震不说话了,转身离去,暖阁里又剩了吕有容一个人。
她重新坐下,打开那本被翻得卷了角的话本,那是高长文写的最 “香艳” 的那一版。
抛开一些看的令人眼红的内容,她指尖缓缓划过 “河西挡箭” 那段,高长文写得乱七八糟,却在结尾加了一句:“女子虽弱,为爱则刚,纵万箭穿心,亦要护他周全。”
“蠢才。”
她笑着骂了一句,眼眶却有点热。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喜棚的骨架咯吱作响。
远处传来苏家燃放烟火的声音,一朵朵炸开的光,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
吕有容合上书,走到窗边,这次她推开了整扇窗。
冷风灌进来,吹动她的发丝,她却像没察觉一样,仰着头看那些转瞬即逝的烟火。
“高阳,” 她轻声说,像是在跟空气对话,又像是在跟那个藏在暗处的人下战书,“你要是敢不来,我就真嫁了。”
“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可我知道,你不会的。”
吕有容忽然笑起来,并不是那种被逼到绝路的惨笑,就此认命的笑,而是带着一点狡黠、带着一点骄傲的笑,像个笃定自己能赢的赌徒。
“你欠我的,总得亲自来还。”
“用你的疯,你的狠,你的不管不顾……我相信你会来的,我的意中人,不是脚踏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但他……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夜风吹散了她的话,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光。
远处的烟火还在继续,暖阁里的烛火也还在跳,像两颗遥遥相对的星,在各自的轨道上,等着相撞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