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
“统统的弄掉!”
很快。
青铜祭器被搬离,残破的匈奴旗帜被随手扔下山崖,就连祭坛内那些古老的文字和图腾,在铁凿的敲击下,也一点一点得被抹去。
石屑纷飞,如同一个时代的尘埃。
与此同时,另一队将士从山下运来了早就准备好的物品。
一面巨大的大乾玄黑龙旗,旗面用最上等的黑绸织成,中央用金线绣着五爪金龙,龙睛以红宝石镶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另外,还有三牲祭品,牛、羊、猪,皆选最健壮者,已宰杀洗净。
当然,这都是从匈奴部落里弄的。
同时,还有香烛、玉帛、酒醴,皆按大乾最高祭天规格准备。
最后是一块高约一丈、宽三尺的青色石碑,碑面已打磨光滑,空白待刻。
半个时辰后。
祭坛清理完毕。
坛身上的匈奴文字已被全部凿平,变成了光滑的石面。
匈奴人的痕迹,被彻底抹去。
“高相,一切就绪。”
李二鸡前来禀报。
高阳点头。
他整了整衣冠,缓步登上祭坛。
坛高三级,分别象征着天、地、人。
高阳站在坛顶,山风猎猎,吹得他那身白袍飞扬,玄甲泛光。
身后,五万将士肃立,鸦雀无声。
身前,是万里草原,苍茫天地。
高阳深吸一口气,朗声开口。
“维大乾开元三年,岁在甲子,三月丙午朔,越十有五日庚申。”
“大乾天子武曌钦命骠骑将军、冠军侯、领兵北伐主帅高阳,敢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祇!”
“匈奴不道,屡犯边陲,虐我黎庶,戮我生灵,劫我女子,毁我家园,罪恶贯盈,人神共愤。”
“朕承天命,抚有四海,岂容丑虏跳梁,毒流华夏?”
“故命将出师,吊民伐罪,六军雷动,万骑云屯。”
“赖天地之灵,祖宗之福,将士用命,谋臣效智,破左贤王十五万众于敕勒川,斩首八万,溃敌无算,摧赫连察主力于大戈壁,俘其王子,丧其胆魄。”
“遂扫穴犁庭,穷追残寇,直捣狼居胥之山,登匈奴祭天之坛。”
“今臣高阳,代大乾天子行祭,敢以玄牡、圭璧、粢盛、酒醴,昭告天下神明!”
“自此山以北,漠南漠北,祁连胭脂,皆归王化!”
“自此日以后,胡马不南,烽燧永息,边民安乐!”
“愿皇天上帝,佑我大乾,国祚绵长,江山永固!”
“愿后土神祇,庇我黎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尚飨!”
祭文诵毕。
高阳从陈胜手中接过三炷高香,就着坛前的烛火点燃,插入香炉。
青烟袅袅,直上云霄。
然后,他亲手将三牲祭品摆上祭台,将玉帛置于坛前,将酒醴洒向大地。
最后!
高阳转身,从吴广手中接过那面玄黑龙旗。
他握住旗杆,触手冰凉,却又仿佛滚烫。
“诸君。”
“与我一同,共享此荣耀!”
高阳双手用力,将旗杆猛地插入祭坛中央那个原本盛放匈奴牲血的石坑!
旗杆入石三分,稳稳立住。
下一刻,山风骤起!
呼!
玄黑的旗面猛然展开,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在狼居胥山顶猎猎狂舞!
金色的五爪金龙在阳光下闪耀,红宝石镶嵌的龙睛仿佛活了过来,冷冷俯瞰着脚下万里草原。
“大乾万岁!!!”
“陛下万岁!!!”
“高相万岁!!!”
五万将士齐声嘶吼,声浪如海啸山崩,震得整座狼居胥山都在颤抖!
无数人热泪盈眶,无数人跪地叩首,无数人高举刀枪,向着那面旗帜,向着南方长安的方向,发出最狂热的呐喊!
高阳站在祭坛上,站在龙旗下,望着眼前这沸腾的一幕。
他缓缓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武曌的脸。
那张绝美的、矜贵的、有时冰冷有时温柔的脸。
“陛下,臣做到了。”
“匈奴已平,六国覆灭,指日可待!”
“……”
与此同时。
狼居胥山东北方向,四十里外。
一片枯黄的草甸上,几十骑狼狈不堪的匈奴人正在仓皇逃窜。
为首一人,正是匈奴左贤王。
他身上的华丽皮裘早已破烂,王冠不知丢在何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血污和沙土。
就连胯下的战马都口吐白沫,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大王,咱们歇……歇一会儿吧……马……马快不行了……”
身后,一名亲卫喘息着哀求。
左贤王勒住马,回头望去,只觉得一阵凄凉。
身后,只剩下四十七骑。
三天前从敕勒川逃出来时,他身边还有一千多亲卫。
这一路,有的掉队,有的被大乾追兵截杀,有的实在撑不住,自己滚下马背等死。
四十七骑。
这就是他,匈奴左贤王,东部草原最大的王,如今的全部家当。
“那就歇一阵吧。”
左贤王刚开口,忽然,他愣住了。
他抬起头,望向西南方向。
那里,是狼居胥山的方向。
此刻,夕阳西下,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金红。
而在那片金红的天幕下,狼居胥山的山顶,一面巨大的、玄黑色的旗帜,正在缓缓升起。
尽管相隔四十里,但那旗帜太大了,太显眼了。
左贤王甚至能隐约看见,旗帜上金色的龙纹,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那是……”
左贤王喃喃自语,一脸不可置信。
身旁的亲卫们也看见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望着那面旗帜,望着它一点一点升到山顶,望着它在山风中展开、狂舞。
然后,他们听到了。
风声送来了隐约的、却如同海啸般的呐喊。
“大乾万岁……”
“陛下万岁……”
虽然听不真切,但他们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胜利者的欢呼。
是征服者的宣言。
是在他们心中的圣山上,举行祭天大典的大乾军队,发出的震天吼声。
左贤王呆呆地望着。
他就望着那面玄黑龙旗,在狼居胥山顶,在匈奴人祭天了三百年的圣坛上,高高飘扬。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的口中喷出。
“大王!”
“左贤王!”
亲卫们慌忙下马搀扶。
左贤王推开他们,他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望着狼居胥山,望着那面旗帜,眼中再无半点神采,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绝望。
“狼居胥山……”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里挤出来的。
“我族的圣山……”
“历代大单于的祭天之地……”
“长生天注视的地方……”
左贤王忽然笑了。
笑得浑身颤抖,笑得泪流满面。
“升起来了……”
“大乾的龙旗……升起来了……”
“是我……是我没用……”
“十五万大军……守不住敕勒川……挡不住活阎王……”
“让他……让他打到了狼居胥山……”
左贤王猛地抬头,仰天嘶吼。
“我是罪人啊!!!”
“我对不起历代大单于!对不起长生天!对不起草原上的每一个匈奴人!!!”
左贤王的吼声在草原上回荡,凄厉的如孤狼夜嚎。
身后的亲卫们,全都跪了下来。
他们望着狼居胥山的方向,望着那面飘扬的玄黑龙旗,一个个泪流满面。
有人低声唱起了古老的匈奴歌谣。
那是草原上流传了一整年的哀歌。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失我胭脂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曾经,这首歌谣唱的是河西之失。
现在,它有了新的词句。
一个年老的亲卫,声音哽咽地接了下去。
“失我狼居胥,使我魂魄无归依……”
“失我祭天坛,使我子孙永为奴……”
歌声很低,很哑,却字字泣血。
左贤王听着,浑身颤抖。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少年时,跟随父汗第一次登上狼居胥山祭天。
那天,阳光很好,山风很轻。
父汗站在祭坛上,指着万里草原,对他说。
“这片土地,是我们天神一族的。”
“你要记住,狼居胥山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魂。只要这座山还在,只要祭坛上的烟火还在,我天神一族就永远不会亡。”
现在,山还在。
但祭坛上的烟火,已经换成了大乾的香烛。
飘扬的旗帜,也从狼头大纛,变成了玄黑龙旗。
左贤王闭上眼睛。
泪水滚滚而下。
“父汗……”
他低声喃喃:“儿臣……儿臣把根丢了……把魂……也丢了……”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
最后一抹余晖,照在狼居胥山顶那面玄黑龙旗上。
旗帜猎猎,龙纹狰狞。
仿佛在向整个草原宣告。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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