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不知道。”
“我看也未必行。”
摄制组调整机位的间隙,陈贺与孙艺洲,王传君等几位同学聊了起来。
边说,边看向片场的两个角落位置。
一个角落站着人,另一个也站着人。
虽然都是人,却代表了剧组的两级。
分别是资金和技术……至少这帮上戏学生是那么认为的。
现在的问题是,资金和技术,谁才能笑到最后。
“张远的戏我看过,蛮好的。”李佳航偷偷看了眼右侧后说道。
“是蛮好的,而且没想到,他还是我们的投资人。”
“有钱就是好,赚到了钱还能投资。”孙艺洲接话。
“省下钱投资作品,至少是支持我们这行,总比买豪车豪宅好。”李佳航又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张远没省,也没少买豪车豪宅。
张远的快乐,他们这帮刚毕业的演员根本想象不到……
“可再有钱,在上影这边面前,也难说啊。”
他们几人都瞧见了张远刚才与刘监制对话。
结果很明显,就四个字。
不欢而散。
都听到了那女人嘴里小声用魔都话骂骂咧咧。
张远听不懂,他们几个虽不是魔都籍,但在这地方上学好多年,也大概能明白些。
反正不是啥好话。
“你们说,到底谁能扛下来?”几个女生也来了兴趣,娄艺潇探头探脑的说着。
“我看呐,难了……”陈贺的眼珠子最贼。
也是这帮人里领头的。
原本他来剧组,汪远是想让其出演陆展博,也就是金世佳那个角色。
可当他一试台词,以出口音和自带的腔调后,汪远便立马调整位置,给了他曾小贤的剧本。
后来也老有人说他这辈子都沉浸在曾小贤这个人物当中,演什么都是曾小贤。
演技套路固定的确是个问题,但更多的,是他本人就这样。
能喝能侃,好交朋友。
而王传君最早试镜的是吕子乔,也就是孙艺洲的角色。
但最后拿到的是关谷神奇。
所以王传君一直不喜欢这个角色,甚至有些抗拒。
他觉得这个人物很蠢,逻辑不正常。
永远不要和喜剧人物讨论逻辑。
而且角色逻辑这种事情,不能全指望编剧和剧本,否则为啥演员自己要写人物小传。
人物最细腻的底层逻辑和故事,得靠演员自己去补全。
“怎么难了?”赵霁好奇询问。
从前,张远一直不明白赵霁为啥能演女主角。
且还被成为上戏校花。
只觉得这位黑黑瘦瘦的,长相一般。
到了现场后才发现,真的黑黑瘦瘦……
不过这只是外表,这位身材挺匀称,笑容很有感染力,而且性格挺不错,阳光又和善。
果然女人不能光看外表,不少美女都是作精,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可亵玩而不可带回家。
并且赵霁素质身体一般,后来又遭受了不少网络舆论的影响,更是疾病缠身,进入了半退圈状态。
像刘茜茜那边出道开始就被网暴,还一直“白白胖胖”的,实属少数。
大部份人甚至扛不过第一波。
“你想啊,张远是演员,也有钱,这点没问题。”
“可刘监制是上影的人,汪远也是上影的人。”
“魔都是上影的地盘。”
“就像孙悟空到了五指山,怎么翻也翻不过去。”
“张远到底是北方过来的,他的关系网,肯定不及本地的强。”陈贺振振有词,分析的有板有眼。
赵霁侧目,看了眼身旁的李金茗。
李小姐也看了眼自己的同学,随后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最倒霉的就属她了。
换做陈贺这种圆滑的,就算被骂了,上去卖个笑脸,说些俏皮话,不多时也能给中年妇女哄高兴了。
可李金茗这种性子就干不来这种事。
生憋着之外,她没啥好法子。
更想到张远可是帮了自己不少的,若是他也没招的话,不光自己要完蛋,对方恐怕也不好过。
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陈贺的想法,大致是没错的。
不过这种思维模式,是路径依赖。
因为他就是同学中关系网最强的那位。
毕竟华夏三大导之一,是他表舅。
他很清楚关系这种事的重要性和力量。
不过他忽略了一点,这里是魔都,不是他老家福建。
福建和魔都,这两个地方的行事风格,是大大不同滴。
“好,可以了。”
“今天收工。”
不多久,拍完今日最后一场,导演韦正拍了拍巴掌。
“主演们先别走,今天我们的投资人张远先生请客吃饭,有空的都一起去。”
“不光主演,摄像,道具,灯光大哥,有时间的都来。”张远又补了一句。
说完后,他还冲着角落说了句。
“刘监制来不来?”
那中年妇女正拿着手机小声说着话,回头看了一眼后,一咬牙,直接往外走。
“不来啊……那你明天还来不来了?”张远又大声问道。
这位头都没回,一溜烟跑了。
“不懂礼貌。”他冲着对方离去的背影说到。
“这是怎么回事?”赵霁又凑到陈贺身旁:“好像和你说的不要一样。”
“关系网破了?”
他们以为,这是资金与技术的较量。
但奈何资金是真资金,技术是假技术。
在附近找了家馆子,开了三桌。
整个剧组从老到少,就这么点人。
说捡漏也成,说浓缩的都是精华也好。
反正作品成功与否,是否受欢迎,其实与制作的大小并无关系,无数小成本精品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我们一起举杯,敬一敬我们的投资人吧!”
吃了没一会儿,汪远主动起身,呼吁大家一块敬酒。
张远很顺从的喝了一满杯。
坐下后,汪远拉着韦正还想灌他,却被张远拦住。
不光拦住,张远还将一醒酒器的红酒,推到了他面前。
“这点都是你的,今天必须喝完。”
“你这么哪儿喝酒都如此彪悍吗,喝酒也得行个酒令,或者说个理由吧。”汪远望向大家,推辞着。
“我帮你这么大忙,把那个刘监制给赶走了,你不该喝吗?”张远却直直的看向他。
“这……哎,我喝,我喝!”汪远笑呵呵的接过醒酒器,眼神后却带着一丝惊骇。
被看出来了!
张远却冷笑一下。
真拿我当枪使,把我当傻子了是吧。
你还是跟你老爸多学学吧,做事也太明显了。
主桌坐的是片子的主演,全是年轻人。
只听到张远说赶走了刘监制,又说是帮汪远赶走的,都迷迷糊糊,没一个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事情表面上很简单,但问题在表面之下。
本来他还没觉得什么,可今天来片场后,汪远主动说起自己不好与刘监制翻脸的事,还特意提了对方的外甥女也是演员。
除了让张远明白,对方说教李金茗时,为何老带上上戏。
因为这位的亲戚准不是上戏的,得找话头。
同时也让他察觉到了汪远的反常行为。
你说这话,不就是想借着李金茗的由头,让我帮你吗?
你爸是上影的副总,有问题却不出手。
反倒找机会挑唆我来。
也是这时候张远才反应过来,他来到魔都后,一直被上影这个名字给困住了。
忘记了魔都电视台这个华夏四大卫视之一的大台,都是以内斗而闻名的!
又一掐指头算计。
汪远他老爹汪副总是50年生人,如今已经58,9岁。
这年纪距离退休也就几年,就算不提前退,肯定也要退居二线。
一旦退居二线,未必到人走茶凉的阶段,可势力,实力也会大大削弱。
这时候难免有各种“后起之秀”出来搞怪。
魔都这边的人,相对帝圈内敛不少。
不会似老韩,陈诗人,李少宏这些老北影厂出身的那般咋咋呼呼,遇到事情便摆出大爷姿态居高临下。
这边的人,擅使暗劲。
这就是魔都的体面。
所谓的体面,就是台面下都掐破肉,掐出血了,面上还得互相笑着,聊着。
这位刘监制,多半不是汪远他们家这一派的人。
可直接赶人,那就是撕破脸。
不赶,也挺恶心的。
所以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助“外力”。
就像魔都台通过一场“劣迹商人”的堂会,进行了内部洗牌一样。
《越绝书》中有云: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
翻译过来就是,内部矛盾要通过进攻强国来解决,外部矛盾则要通过进攻弱国来解决。
外部有矛盾时,进攻小国。
这是为了立威,顺便打赢了还能捞一票,皆大欢喜,这个很好理解。
内部有矛盾,为什么要进攻强国呢?
听上去就像要作死?
这就叫借刀杀人,通过强敌来解决自己难以驾驭的势力。
还能借由共同危机,统一民心。
这会儿汪家父子用的就是这套。
还是有点文化底蕴的。
不过张远估摸着,多半是老汪的主意。
在发现这一点后,大概琢磨了一下。
首先,不能赌气吵吵。
做人做事最重要的,就是顺势而为。
而且双方在这件事上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
都想搞走这个人。
所以不能翻脸,否则就是把自己的队友推走。
直接与对方动手也不行。
到底是文明人,而且他是明星,得注意形象。
赵微让司机打闺蜜一事就成为老燕子早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黑料。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上影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之后还得和集团合作,不能得罪的太狠。
不好将公仇变私仇。
所以他在思考过后,便给汪远他爹打了个电话。
说《喜洋洋与灰太狼》的合作发行事务,要暂缓。
反正只谈了意向,还没来得及签约。
你想借我当刀?
没那么容易,得把皮球给你踢回去。
汪副总知道后,也不用问为什么暂缓了,心里有数。
也想着这年轻人了不得。
不光识破了自己的心思,还绕了一圈,把责任套回了自己头上。
谁都别跑了。
问题变成这样,自己也的确有理由发话。
在魔都这里,坏什么,都不能坏赚钱的事!
都聊好了代理发行,眼瞅着就能赚发行费。
你这就是破坏上影集团的营商环境!
这大帽子一扣,谁都受不了。
对方上头的人也没话可说。
便给这位刘监制打了电话,让其撤回来。
这才有了陈贺他们见着,对方灰溜溜的跑了。
就这,张远还不满意呢。
都没给我道歉。
一般公司,尤其是事业单位,最难搞的就是这帮中年妇女。
男的都能屈能伸,遇到事了愿意低头。
可老大姐们即使犯了错也会赌气,死咬着不松口。
张远也不和她计较了。
同时明白,以后与上影合作也得加小心,说不准就有坏事的人。
这时候就看出老韩的好来。
他是绰号座山雕。
但优点也有,那就是一言堂。
搞定了他,中影上下基本就都搞定了。
汪远吨吨吨的灌了一满杯红酒,脸颊立马涨红了起来。
“一点都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小心的看向张远。
张远又让服务生拿来一个大号醒酒器。
倒了整整两瓶红酒进去。
汪远瞪大眼睛,不会还招呼我吧!
却看向张远将醒酒器放到转盘上后,用手一推。
咕噜噜转起来后,不出几秒,他又用手指一点,转盘立时停下。
此刻,醒酒器不偏不倚的停在了陈贺的面前。
“这瓶是你的。”
“啊……”陈贺一脸茫然。
张远没管他,而是看向李金茗。
“以后有任何事,都要自己说,靠人不如靠己。”
“只有大胆的去说去做,人家才会尊重你。”
“是。”李金茗虽没完全明白,依旧点头答应。
“你还有问题吗?”张远又看回陈贺。
曾小贤讪笑一笑后,从转盘上取下醒酒器,放到自己面前:“没问题,没问题。”
刚才来到剧组后,就是他和张远说,李金茗脚崴了。
他敢说自己没有一点私心,全为了朋友吗?
还不是人家一直在叽歪上戏,同时也怕自己被同学牵连。
人家汪远和他老爸什么档次,你什么档次。
也想拿我当刀使?
这点小心思,我都懒得戳破你。
这壶酒是让他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没因为陈诗人的事“株连九族”,是因为我善。
可你不能因为我善,就和我耍心眼。
见他开喝,张远很满意的点点头。
这就对了。
顺从就好。
只要服管,那这人就还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