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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六章 权衡拉扯

    还是那句话,成年人不计恩怨,只看利益。

    当然,有个前缀,那就是“做大事的成年人”。

    至于做不成大事的成年人,只会永远热泪盈眶,永远恩怨分明,一辈子死咬着恩怨不松口,死也要拉着仇人一起上路。

    各有各的活法儿,没什么是非对错。

    至少此刻庆寿殿内的四人,都不是热血沸腾的成年人。

    身处波诡云谲的宫闱朝堂,见识了太多的人性黑暗丑陋,也听闻了太多今朝荣华富贵,明朝身首异处的悲剧,自然不会那么天真,更不会为了曾经的恩怨而放弃眼前的利益。

    有时候上层的人往往比市井百姓更可悲可怜,万事只求利益,往往会麻木人的感情和喜怒,变成了被魔鬼附身的躯壳,像狗抢骨头一样,一门心思只追着利益跑,没有自尊,没有悲喜,只想啃到那块骨头。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万物寂灭与复苏,岁月洗刷与涤荡,仿佛都与他们无关。

    人生中那么多美好的人与事,他们浑然不觉,视而不见。

    他们只想啃到那块骨头。

    此刻的赵孝骞突然也觉得自己有点可悲。

    幸好他并不麻木,他只想做好眼前这件事,往后余生还有很多时光,可以与家人妻儿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欣赏春花秋月,夏蝉冬雪。

    向太后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几乎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的明牌了。

    赵佶本来打算信口开河糊弄过去,他还是没放弃将来即位后清算赵颢父子俩。

    可太后的这番话后,赵佶顿时陷入了沉思,然后以成年人的角度,认真地剖析利弊。

    现在的情况是,赵颢父子俩摆明了态度,首先需要赵佶拿出诚意,这个诚意必须能十足地保楚王一脉的性命,同时,富贵荣华也不能少,否则我们支持你不是白干了?还不如转过头支持简王。

    殿内三人都看着赵佶,赵佶清楚,父子俩已开出了条件,就等赵佶的表态了。

    这几年来第一次,赵佶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真的放弃当年的恩怨,真心与父子俩修复关系。

    追根究底,当年赵佶对赵孝骞先动手,纯粹是赵孝骞威胁到他了,在他眼中誓必得之的皇位,已经不那么自信得到了。

    现在回过头再想以后,如果赵佶真的登基即位了,当年的恩怨自然也就不存在了,由皇位而起的恩怨,他已是最后的胜利者,何必还揪着当年的事不放?

    思及至此,赵佶定了定神,沉声道:“楚王叔,子安兄,我想问一句,你们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你们尽管开口,能给的我都给,这个诚意够不够?”

    赵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得依旧憨厚。

    太后也露出了一抹微笑,她对赵佶的回答颇为满意,成大事者就该如此大方洒脱,为了达到最终的目的,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这才是成大事者应该具备的素质。

    赵孝骞却沉默端杯,浅啜了一口酒,迅速看了赵颢一眼,仍是不吱声。

    良久,赵颢呵呵一笑:“首先当然是保命啦,我们父子可是大宋忠臣,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如果能多活几年,自然是极妙的。”

    赵佶断然道:“丹书铁券你们信不过,我可效仿太祖先帝,在太庙前刻碑立石,正告历代帝王,善待楚王一脉,凡事皆可不究,不罪,楚王一脉超脱于大宋律法之外。”

    父子俩互相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不置可否的微笑。

    赵颢接着道:“其次就是……本王老矣,一生闲散便罢,但我儿孝骞却正年轻,他还有一颗蓬勃的赤诚的为大宋社稷操劳,为官家效忠的滚烫的心呐……”

    话音落,赵佶和太后同时朝天翻了个白眼儿。

    好一番冠冕堂皇,不就是要权力要官职么?说得如此义正严词,父子俩的脸皮厚得没边儿了。

    赵佶想了想,道:“我若即位,当罢章惇相位,转拜子安兄为宰相,官家这些年为子安兄屡破祖制,任以重权,我萧规曹随,也不算过分,朝臣纵有些许非议,我亦能压下。”

    太后默默点头赞许,她也觉得并不过分。

    赵颢笑着望向赵孝骞,道:“骞儿,你怎么说?”

    赵孝骞却缓缓摇头:“我不愿为相。”

    赵佶皱眉:“宰相已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子安兄还不满意?”

    赵孝骞淡淡地道:“我处理不来朝政,也不喜欢太过辛苦,今生我唯有一愿,那就是率大宋精锐虎贲之师,扫平北方,灭亡辽夏,让大宋再无战乱,真正实现天下一统,让百姓安享百年太平。”

    赵佶心中陡然一沉。

    这番话说得很漂亮,而且也是大义所在。

    可赵佶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赵孝骞想要兵权!

    更准确的说,他想要燕云兵权。

    在此之前,赵佶发多毒的誓,什么刻碑立石,其实父子俩都没看在眼里,更不会天真地相信。

    但若有了兵权在手,赵佶可就真的不敢动父子俩了,燕云地面上可是有十万精锐雄师,以赵孝骞这些年的威望,以及军中部将对他的忠诚,朝廷若敢动,燕云十万大军分分钟挥师南下。

    那时就算大宋不会被赵孝骞所灭,至少也是两败俱伤的结局,战后留给赵佶的,只是一座千疮百孔的江山。

    稍有不慎,说不定赵孝骞赢了,赵佶连孤家寡人都当不成,只能像后主李煜一样,在大牢里酸溜溜地吟诵“春花秋月何时了”。

    赵孝骞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惊人。

    他提的要求很严重,也很过分,赵佶此刻已将自己代入到皇帝的角色中,当即嘴一张便要严词拒绝。

    任何脑子稍微正常的皇帝,都不可能答应如此离谱的条件,那简直是给自己和子孙后代埋下天大的隐患。

    坐上那个天下至尊的位子,谁愿意整天被北方的十万精锐大军虎视眈眈?一言不合就来个“进京勤王”或是“清君侧”什么的,皇帝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赵佶脑中飞快转动,几番欲言打算拒绝赵孝骞的无理要求,然而话到嘴边,想到这对父子的分量,若他们被拒绝后,愤而转身去支持简王,对他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

    于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无法说出口,赵佶求救的目光望向太后。

    太后接收到赵佶的目光,垂头沉吟片刻,缓缓地道:“子安这个愿望,自然是一片公心体国,忠社稷之事,不过……燕云大军已有了主帅,若无缘由换帅,恐惹天下人非议。”

    “子安要不……再换个说法?”

    赵孝骞沉着地坐在椅子上,表情似笑非笑,迎着太后恳求的眼神,赵孝骞什么也没说,只是端起酒杯笑道:“哈哈,是臣孟浪了,或许刚刚酒醉,胡言乱语罢了,太后和端王莫怪,臣自罚一杯。”

    说着赵孝骞端杯,很痛快地一口饮尽。

    太后和赵佶刚露出一丝笑意,谁知赵孝骞搁下酒杯后,却绝口不提任何要求,反而聊起了汴京风月。

    说起跟苏轼做菜,跟一个名叫李清照的词家新起之秀的佳作,又说起自己的儿子白白胖胖多么可爱……

    七拉八扯,全是闲话废话,总之就是不提正事,仿佛刚刚什么都没说过,今日不过是单纯的宗族闲聊家常。

    太后和赵佶初时还面带微笑,保持耐心聆听附和,赵佶是个伶俐人儿,甚至还适时地送上几句含蓄的逢迎之辞,姿态摆得很低。

    可后来赵孝骞越说越起劲,唠起这些毫无意义的家常简直是滔滔不绝,许久话题仍没终止的迹象。

    太后和赵佶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此刻他们终于察觉到,刚才的条件没谈拢,赵孝骞这是不想继续谈了,楚王父子支持赵佶的事,自然也就作罢。

    赵佶的脸上努力露出微笑,心中却无比悲愤。

    别人谈买卖都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你特么倒好,一点还价的余地都不给,出口就是心理底价,毫无商量,爱买买,不买滚,不要耽误老子飞升……

    燕云兵权……这能给吗?

    哪个正常的皇帝能给?这岂不是主动给自己的脖子上拴根绳吗?绳子的一头还牵在别人手里。

    赵佶垂头,双拳拢在袖中微微发颤,原本已放下的恩怨,这一刻又回到了记忆里,赵佶又想弄死赵孝骞全家了。

    太后也努力保持礼貌的笑容,至少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

    良久,太后凤眼一瞥,扫过赵佶的脸庞,恰好与赵佶悲愤的眼神相碰。

    接着太后突然不易察觉地朝赵佶点了点头,眸光里闪动着莫测的光芒。

    这些年赵佶有心逢迎讨好太后,二人虽非亲生母子,但却实实在在地胜似亲生母子,感情已经比较深厚。

    当然,这对名义上的母子除了感情投契外,也有各自的目的。

    向太后一生无子,又很想消除官家生母朱太妃的影响,所以决定坚定地扶持赵佶。

    而赵佶则是看中了太后在立储一事上极重的话语权,或许不久以后,太后的一句话,便是分量不轻的筹码。

    两人可谓是一拍即合,母慈子孝,羡煞旁人。

    感情颇深的好处就是互相之间的默契,此刻向太后的一记眼神,赵佶立马心领神会。

    太后的意思很明显,无论如何,先答应下来,这对父子若不点头,你连皇帝都当不上,谈何兵权,君权,臣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至于将来……

    那是将来的事,当上皇帝再说,作为皇帝,兵权你能给,难道不能收吗?

    大宋装备火器的军队,如今早已不止是燕云的十万大军了,汴京的上三军二十余万兵马都已装备,就算未来将赵孝骞和燕云大军当做叛军,朝廷举兵伐之,胜算也是极高的,无非伤点国本元气罢了。

    所以,还犹豫个啥?他要兵权,给他!

    赵佶这时也转过弯来了,没错,先当上皇帝再说,其他的事都是次要的。

    于是赵佶狠狠一咬牙,突然打断了赵孝骞滔滔不绝的谈风论月,废话连篇。

    “子安兄别说了,我答应了!”

    “啥?”赵孝骞正说得高兴,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赵佶深吸了口气,道:“子安兄志向高远,灭辽平夏正是一片赤忠之心,我怎能不答应?”

    “燕云兵权,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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