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邑上空。
刑天鲤俯瞰刚刚建成没多久的人族部落联盟议事大殿,完全由粗犷的、三丈见方的巨型花岗岩铸成,夹缝中灌以秘法调和的五金汁液,大殿浑然一体,坚固无比,透着一股子无比浓郁的原始蛮荒的气息。
如此粗朴的大殿,极其符合虞、夏两家的审美,到了大商这块儿,曾经铸造过鹿台的商纣王撇着嘴,对这座占地巨大的巨型大殿嗤之以鼻。
商纣王都如此,古三家的其他朝代,尤其是习惯了雍容华丽的李唐,习惯了奢靡破费的赵宋,更是对这座大殿品头论足,充满了各种不屑。
碍于刑天鲤的暴力震慑,没人敢当面抨击这座大殿。
反正,这座议事大殿,就这么杵在了安邑的正中心位置……大殿正北面,是一块块青铜铸成的灵牌,供奉着人族历史上有名的大贤大能。大殿正中,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巨型石火塘,常年篝火熊熊,上面吊着巨大的水壶烧水煮茶,不时挂起一头头硕大的牲口,烤得焦香四溢。
来自古三家各家各姓的,一百零八位部落联盟长老,有事没事就会聚集在这石火塘旁边,讨论和人族有关的诸多事宜,他们的任何决策,都将决定泰兰世界人族未来的发展。
刑天鲤前世只是一个学问稀松的文科生,他却也知道,以人族的屌性,若是内部没有强力的人物镇压,外部没有足够的压力,人族三五年时间就会变得一团稀糟,自己都能将人脑子打成狗脑子。
所以,他特意留下了玛利亚的机械军团,留下了那座诡邪所化的毒胎。
三方鼎力,足够的压力,会逼得人族部落联盟劲往一处使,最大可能杜绝了人族部落联盟窝里反——如果是其他敌人,人族内部或许还会出几个二五仔,但是面对机械军团和诡邪,他们根本不需要你投降,人家就是奔着将你彻底毁灭来的!
只要人族部落联盟内部不起矛盾冲突,以玛利亚和那诡邪的力量,只能成为新生的人族部落联盟的磨刀石,不可能真正撼动这个正在复苏的庞然大物。
一百零八位太乙境的长老,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长老。
各家各姓,打埋伏的太乙境,总数在一千开外——刑天鲤都无法理解,这么多的太乙境,他们是如何熬过那六百多年末法时代而没有凋零的。
甚至,现在古三家自家的祖地里,每一家都有让刑天鲤感到恐怖的气息在缓慢的苏醒。
那妥妥的是大罗境的老怪物,正在吞吐太初之炁,正在从‘闭死关’的‘僵尸’状态复苏。
得了,内部无忧矣,可以走了。
刑天鲤微笑看着高悬在安邑上空的净世白莲,这朵净世白莲,是他分化出的一小块‘本质’所化,汲取了足够的世界母树本源后,这朵净世白莲的威能,已经足以维持整个泰兰世界的太初之炁净化、轮回。
这朵净世白莲的管理权,交给了刑天氏。
而日常负责照顾这朵净世白莲,调节其功率大小的,则是李魁胜。
如此一来,刑天氏的地位就变得超脱了,部落联盟各家、各姓,除非想要和刑天氏同归于尽,否则不会和他们发生冲突;同理,除非各家、各姓想要一起化为诡邪,否则李魁胜这辈子就是小酒喝着,小肉吃着,小娘们搂着……
得了,这辈子的逍遥快活,李魁胜是不缺了。
“走罢!”刑天鲤抖了抖袖子,朝着面前踏云而立的刑天犼、刑天狡等刑天氏本家的长老们,朝着人族部落联盟的各位长老,稽首行了一礼。
不多废话。
人族部落联盟已然成立,大家没有了古三家的区分,大家就是一个普通的部落联盟中平等的一员,过往的恩怨什么的……如果你们放不下,就一起同归于尽,可好?
反正,刑天鲤已经做了他能做的一切。
现在,他秉承前世一个标准文科生的浪漫和冲动,他要去追求他的‘诗和远方’!
已然是堂堂太乙大能,正经的修炼界的大佬级存在了,当刑天鲤向一众熟人、不怎么熟的人稽首告别时,他脑海中,突然荡起了一些似乎早已忘却的记忆碎片。
那是前世。
和‘同居’了四年的‘义子们’分别前夕,就要踏上陌生的社会,开始新的一段人生时,一群青春正茂的年轻人,坐在马路牙子上,喝着廉价的水啤,喝得面红耳赤,扯着嗓子,极其中二的高唱着‘曾经想仗剑走天涯’……
“项梁,走罢。”刑天鲤‘呵呵’笑着,莫名的唱了起来:“看一看世界的繁华……”
这个世界啊。
他有仙。
他有鬼。
他有妖。
他有魔。
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啊,他有神圣仙佛,他刑天鲤,何德何能,得到了圣人的传承……一只有着强有力的翅膀的‘大鹏’,是不甘心囿于一个小小的麻雀巢穴,在那麻雀窝里窝里横,和那些小鸟儿抢虫子吃的!
他想要振翅。
他想要高飞。
他想要乘风破云,他想要追索圣人的脚步,他想要走向更高、更远的维度,看到更光鲜精彩的风景。
脑海中,凝成一枚奇点的仙魂中,有恢弘的圣光呼啸而生,化为一道可怕的圣禁,将刑天鲤关于前世的一切记忆,一点点的磨灭了——这是真正的圣人手段,未来,哪怕刑天鲤的仙魂落入不可思议的强敌之手,敌人哪怕将他的仙魂磨碎了,也不能找到刑天鲤前世‘故乡’,那颗‘蔚蓝色小破球’的确切位置。
刑天鲤身上,和前世的最后一丝羁绊,斩断了。
怅然若失,却又莫名的浑身轻松。
好似断了线的风筝,前番天地广大,只待他乘风而起。
项梁一声轻喝,那枚青铜宝镜就脱手飞出,化为一团青翠的灵光,悬浮在刑天鲤等人面前。若有如无的道标波动从极高远的维度空间传来,飘忽莫测,让在场的众多太乙大能都齐齐皱起了眉头。
这道标波动太微弱,太飘忽,哪怕是在场几个有着太乙境圆满的老鬼,都自认,哪怕他们的实力在最巅峰的时刻,也无法利用这微弱的道标讯号,开启通往那个维度世界的世界通道。
难,难,难,这就不是太乙境应有的能力。
几家祖地中,有高远微妙的仙魂波动探了过来,他们齐齐看到,刑天鲤一声大喝,他开始疯狂的燃烧法力和精血,于是,他身后突然站起了高有万丈的混沌雾气凝成的盘古化身。
手指处,高空中,一颗从四面八方星体中攫取过来,压缩成一体的巨大星体,骤然变成了一整块黄澄澄的黄金。刑天鲤大喝了一声,世界通道突然开启,世界母树一条极细小的枝桠欢快的,犹如一条哈巴狗一样穿过了世界通道,缠在了这块巨大的黄金上。
“前辈,有劳!”刑天鲤大喝了一声,盘古化身的气息毫无保留的释放。
“不算什么事!”世界母树颇为好听的声音从世界通道的那边传来:“哎,这种事情,我帮你的那些先辈,做得多了……一个个,都不是消停的人物,我曾经劝说他们,在我的世界安心的住上一千个量劫,让自身实力提升到足够高的,再去向远方。”
“一个个都不听劝啊,我就是这样,帮他们开启门户,送走了他们!”
“嗯,这个道标,似乎有点熟悉?当年……”世界母树絮絮叨叨的,在祂低声的自言自语中,一片长达万里的翠绿色树叶从世界通道那边飘了过来,轻盈的落在了项梁祭出的宝镜所化的神光上。
树叶骤然化为灰烬,庞大到让人绝望的法力爆发,翠绿色的神光骤然高涨,一条笔直的世界通道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轰然开启。
时间,被扭曲。
空间,被打破。
世界和世界之间的维度膈膜,被世界母树强横至极的力量,一点一点的贯穿。
刑天鲤朝着在场各家、各姓的大佬们拱手行了一礼,一声长啸后,大踏步走进了新开启的世界通道。早已迫不及待的项梁,略带留恋的朝着大堡礁大陆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咬咬牙,同样一步迈了进去。
黑日教首一声欢呼:“嚇,你们这些老鬼,将吾等视为异类……罢了,罢了,姑奶奶不伺候了……黑日教会的孩儿们,走也,走也,跟着刑天鲤这小子,祸害诸天去也!”
黑日教首大笑,带着旒瑆、旒旌、旒爧三女,带着巫甲等十位太乙境大巫长老,带着三百万黑日教会的教众,化为一缕缕流光,附着在了刑天鲤头顶飘荡的通天御灵幡上,紧跟着刑天鲤步入了世界通道。
黑日教会在三月世界,所有的族人,都被邪诡之力长年累月的侵蚀。
哪怕后来有刑天鲤的净世白莲净化了肉身和神魂,也只是杜绝了他们继续‘恶化’,继续‘诡变’……他们的肉身,他们的血脉,他们的神魂,终究是发生了一些不可能的‘异化’。
她们出身巫族,却变得不似人了。
甚至就连那六十四件镇族巫宝,都拒绝承认她们的身份,好些时候,差点暴动反噬她们,这才逼得她们好似丢烫手山芋一样,将六十四件至宝当做报酬,随意的丢给了刑天鲤!
异变已经发生,这些日子,各家各姓的族人,哪怕是同出一源的巫族,尤其是同出一源的巫族,对她们充满了歧视……甚至在建造安邑的过程中,黑日教会的教众们,在聚居地的挑选上,在驻地的建造上,都受到了有意无意的刁难。
甚至,有一些更恶劣的事情发生。
既然如此,不如离去。
起码刑天留对她们,是一视同仁。
追随刑天鲤,踏破诸天,追索当年圣人们的脚步——虽然黑日教首她们也不知道,圣人们究竟在追索什么,她们踏上这条道,未来会遭遇什么……
但是心高气傲的她们,可不会留在泰兰星受人白眼。
“让我们吃遍诸天美食,喝尽诸天美酒!”这是前几日,项梁找到刑天鲤,刑天鲤作出决定后,黑日教首向旒瑆等教众做动员时喊出的口号。
口号不怎么正经,却正代表了黑日教首,乃至所有黑日教众的心态。
人族部落联盟歧视?
那就,不伺候了。
跟着刑天鲤踏遍诸天,尽情的享受人生罢——好好的弥补一下,之前在三月世界那可怕的末日世界,挣扎求存这么多年遭的罪!
有一些胸怀大志的教众,更是愤然发狠——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创下大大的,比泰兰星人族部落联盟强盛千倍、万倍的基业,然后风风光光的返回此地。
世界通道,消失了。
那面充当道标的青铜古镜,则是被项梁留了下来。
宝镜‘滴溜溜’从空中坠落,三条气息飘忽,介乎虚实之间的人影,悄然出现在安邑上方,同时伸手,接住了这面古镜。
三人对视一眼,齐齐微笑。
“善,追索圣人脚步,踏向诸天万界……吾等,迟早也要走上这么一遭,不是么?”
西楚帝国。
校园的后山处,项宇低声嘶吼着,挥动着一根镶嵌了数十根生锈铁锭的螺纹钢,和几个习惯了霸凌自己的双头四臂的同学打成了一团。
他的力量远不是对手,对方任意一人,都能轻松的在力量上碾压他。
但是,这些家伙的身形庞大,动作迟缓而榔槺,项宇凭借家传的精妙步伐,宛如游鱼一样在他们中间轻盈的穿梭着,螺纹钢带着破风声,毫不客气的,一次又一次的轰在了这些家伙的身上。
哪怕这些家伙一个个皮粗肉厚的,毕竟只是未成年的少年人,项宇自制的狼牙棒上,那些生锈的铁锭撕开了他们的皮肤,扎得他们满头满面都是青红色的血浆,大量铁锈混着尘埃,以及项宇特意在粪坑中浸泡了两天两夜的污秽,渗入了他们的皮肉中。
后山地势险峻,到处都是高有两三丈高的‘铁枝树’,地上更是附着了大量宛如蛇形,坚硬异常的‘铁蛇藤’,项宇身形矮小,灵动,在树杈、树藤间轻盈穿梭,那些两头四臂的家伙,则是一次次撞在了树杈上,又不断踩在碗口粗的树藤上,差点没扭了脚。
汗水、血水混在一起,不断地喷在地上。
为首的双头四臂的少年气急败坏的咆哮着:“项宇,你今天死定了……本来就刮点零花钱的事情,今天你死定了……嘿,还记得后街绿花堂的尨爷么?”
项宇的面皮骤然扭曲,眼眸充血的他嘶声咆哮,宛如被激怒的恶狼一样大声嘶吼。
绿花堂,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尨爷,更是一个恶心的家伙——项宇根本想不懂,大家都不是一个族群的,外形姿态差距这么大,那个尨爷,居然对自己起了那样的龌龊心思。
“本来想用点手段,逼你去绿花堂自动卖身的……今天你打破了我们的脑袋,你要吃大苦头了……咱们绑了你,直接塞尨爷床上去……嘿,你可值一大笔钱!”
项宇一棍子轰在了为首少年的手臂上,生锈的铁锭在他手臂上开出了两个一寸深的伤口,血水‘唰’的一下就喷了出来,他厉声道:“你们就不怕学院的警尉追究么?混蛋,我父亲可是为国征战而死……我是军属,我是勋民!”
“你们敢这般对我,就不怕督军司军法处的追查?”
为首的少年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嘿嘿’的笑了起来:“可是,尨爷刚刚把自己的小女儿,送给了新来的督军司主做侍妾……你爹都死了十年了,你这个浪费了十年抚恤粮的蠹虫……”
另外几个皮粗肉厚的少年,已经喘着粗气,从四面合围了上来。
他们口吐污言秽语,尽情的辱骂着项宇。
他们张开粗壮的四条臂膀,隐隐挡住了项宇四周一切可闪避的位置……为首的少年得意的笑了:“等你上了尨爷的床,以你的细皮嫩肉,妥妥的可以成为绿花堂的头牌相公……嘿,到时候城里的贵妇们宠着你,爱着你,给你诸多好处的时候,可要记得感谢我们。”
“顺便呢,尨爷说了,你都去了绿花堂卖身了,你家那块免试加入帝国游猎军的勋牌,你是妥妥的没资格消受了,尨爷的小儿子,正缺这么个机会哩!”
项宇正要说话,一名少年手持一根地上捡起来的破木棒,‘咣’的一声砸在了他的后背上。沉重的力量,几乎将项宇整个人打得飞起来,他闷哼一声,直接趴在了地上,身体剧烈的抽搐着。
为首的少年撇了撇嘴:“你们这些楚人,身体如此娇弱,你们怎么有资格加入帝国最精锐的游猎军?哎,古怪,真是古怪!”
几个少年笑呵呵的凑到项宇身边,有人解下裤头,就要一泡尿泼在项宇的身上。
项宇左手,一抹暗沉沉的绿光突然亮起。
项宇呆了呆。
前些日子,他的左手,似乎也发生过异变,但是那时候他被打得迷糊了,根本没注意到这等变化……但是今日,这绿光却是如此的浓郁,一闪一闪的,一股可怕的磅礴生机骤然席卷他全身。
人影一闪。
刑天鲤和项梁,从绿光中一步迈了出来。
“混账东西!”世界通道,哪怕是有世界母树的力量庇护,跨越不可思议的遥远维度,穿透无数重世界膈膜,抵达这处陌生的世界,依旧让项梁昏头转向的。
头昏目眩的他,猛不丁的看到一个生得奇形怪状的丑恶少年,居然冲着自己解下了裤子?
“放肆!”项梁一脚踹了出去。
然后,这个少年就消失了——他整个爆碎开来,在项梁的金仙之力的可怕重击下,他瞬间化为无数最细小的微粒,化为一缕清风,消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