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朗的笑容背后是为血腥实验鼓舞的欢欣。
朱利尔斯没有不适,因为他没什么资格指责圣杯教团的使者,他自己的底限也比寻常人低得多,只要能够获得力量,吃掉别人的脑子也无所谓。
他只对对方所说的成果感兴趣。
“赛苏,看来你们并不打算只和友爱会做生意。”
“当然不打算。”被称为赛苏的年轻使者坦然地说,并不担心咖啡馆里的其他人会听到这些言论。“他们需要我们,但需要我们的不止他一个。”
“如果萨沙市长老会有意愿,我们也可以为长老会服务,看在你的份上,我会给些优惠的。”
显然,他友善对待朱利尔斯的原因就是生意。
他认识朱利尔斯,朱利尔斯能叫出他的名字,而海泽尔能联系到这个炼金术士团体为友爱会做事的原因都是同一个。
他们都是思特拉斯出来的魔法师。
海泽尔是石门学派,朱利尔斯是夺魂学派,赛苏是原体学派。
三者看似天差地别,但却因为学术上的公共领域而彼此有些联系。
原体学派的“原体”是炼金术中的术语,指的是被炼金术剔除掉一切外在属性后依然存在的物质,其被视为世界之根基。过去的炼金术士以为颜色是物质存在的唯一属性,失去颜色的黑色物质就是原体。
当然,随着炼金术的进步,如今的炼金术士都知道“颜色”并不能代表物质全部的属性,但他们仍然在寻找有和无之间存在的事物,即理论上的原体。
石门学派研究剔除人身联系来规避诅咒、魔法的技艺。
可以说,石门学派正是试图将人打造成有无之间的“原体”,从而不被“颜色”污染。
而朱利尔斯和赛苏的交集则比较简单,夺魂学派的秘术是控制人的感知,各类可以致幻的药物也在学派成员的研究范围当中。
朱利尔斯学习过草药炼金学,而炼金学中草药炼金和金石炼金并不是完全不相干的领域。
三者彼此认识,不过赛苏和朱利尔斯的关系更近一点,两人都是在进入学院以前就确定了自己的将来道路。
“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会想办法促成这笔生意的,不过你现在真让我意外。我原以为你在教团里的职位该是学者,而不是推销员。”朱利尔斯笑嘻嘻地道,手里的勺子在咖啡杯里打着转。
“是观察者。”赛苏纠正他:“除了生意,我也得看看它们作用在外界的效果,收集更多的数据。”
“能提前透露一下你这次带来的产品的特别之处吗?”
“现在还不能透露,不过你很快就能看到了。”赛苏笑得很神秘。
想知道的重要信息上偏偏隔着一层面纱,朱利尔斯恨不得把旁边托盘里的方糖全塞进他的鼻孔里。“别卖关子了,至少来点线索让我去猜吧。”
赛苏想了想,似乎又觉得维持一个很快就要揭秘的秘密没有很大意义,于是嘴唇微动。
“高地团的起源。”
听到这个词,朱利尔斯吃了一惊,表情变得严肃:“你认真的?死而复生?!”
高地团是王国军队中最强大的步兵团之一,其名字来自古多恩人的高地一百勇士的传说。
相传有两个城邦互相攻伐,其中高地城邦多次战争失利,几乎在灭亡边缘,连一支五百人的军团也组织不了,只能挑选出一百名勇士出城与敌人殊死一搏。
这些最后的勇士骁勇无比,以一当十。但敌人实在太多,在第一天,百人勇士中便有十七人战死,其余人带着尸体撤退回城中。
平原城邦的将领因此以为只要不计损伤,军队很快就能取得完全胜利。
但没想到第二天,那些死去的人再度出现在了战场上。
这些勇士死而复生的能力正是来自于一口魔釜,其中能够源源不断地涌现出神奇的药液,只消将死于刀兵的人浸入其中,几个呼吸后死者就能复生。
其后的故事不必多说,因为只有魔釜的部分能够令在场的巫师感兴趣。
朱利尔斯只见过一个真正意义上具备不死之身的人类,那是在热沃,其无论如何也无法死去的能力来自于未完成的仙境开启仪式。
他在事后研究过如何破解这种能力,按照专项解题的思路,那答案就是完成仪式。
通用的方法也有,比如使用铅制成的武器插入他的大脑和心脏。铅有隔绝灵性联系的功效,可以阻断绝大多数仪式。
在热沃,克雷顿将阔克开膛剖腹也没能杀死他,但其实用火枪直接对他的心脏和脑袋各来一发,事情就解决了,只是当时谁也不清楚这一点。
而被人们广泛认知的具备不死之身的吸血鬼也有自己的克星。
这种代表着永恒腐朽的存在被活水所克制,把它们扔到河里或海里就可以轻易杀死它们。
圣杯教团使死者复生的方法又是什么?又如何破解?
朱利尔斯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但赛苏没可能把这些机密告诉他。
赛苏只是又透露了些这门技术的限制条件:“我们从一位考古学家那里得到了传说中原件的部分碎片,所以才尝试仿造魔釜,效果没有历史上记载的真品那么厉害,对尸体的新鲜程度和完整程度有很高的要求,提供的复活时间也只有两天,可对于绝大多数城市内发生的冲突也已经够用了。”
“对于许多战士而言,他们很乐意和杀死过自己一次的人同归于尽。”
真是不可思议的技术,更是魔法界的重大突破,朱利尔斯艳羡地点点头,但很快又感到新的疑惑。
“死去多久的人能被复活?”
“一个小时以内,人类和动物都是一个小时。”赛苏没有隐瞒,即使他不说,这个数据也会很快让人推测出来,魔釜的展示可是要公开的。
“你们造了几台魔釜?”
“只有一个,造这东西可不容易,它几乎把教团积攒多年的资金掏空了。”
朱利尔斯皱眉,手上的动作放缓,咖啡杯里上漂的热气总算不再被他的手绞碎:“魏奥底的很多地方都在爆发冲突,你们怎么能确定想要复活的尸体能够及时运送到魔釜旁边呢?这儿的交通状况可实在谈不上顺畅。”
“我们不挑尸体。”赛苏认真道:“我们会带着魔釜像医疗兵一样跟在战线后面,地上有什么,我们就往锅里扔什么。”
战线?
这个词可不能用于小规模冲突。
“你们这次到底要闹多大?”
“这我就不知道了。”
赛苏摊开双手,一脸无辜:“但杰里米·巴斯贝第一次见面就告诉我,近期一定会有一场浩大的对暗裔战争,我们只要等在一旁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收获各种各样的超凡者尸体,所以我们才干脆地签订了合约。”
邻桌的食客终于忍受不住这里传出的疯言疯语,像看疯子那样略带轻蔑情感地瞥了他们一眼,随后立刻戴上帽子起身离开了,被他鄙夷的两人都没注意他。
朱利尔斯用于搅动咖啡的勺子已经停了下来。
他相信会有一场战争,但他不觉得友爱会能控制战场在哪里出现,也不觉得这场仗会立刻打响。
既然早就有所准备,魏奥底政府手里该有一份记录暗裔信息的名单。
在剿灭恶魔附身者的公告发布后,友爱会绝对会先公布名单上的几个名字,宣称这些人物被恶魔附身,尝试用合法的手段处理掉这几个家伙。
在这种威胁下,选择留在魏奥底的暗裔将空前团结起来,但他们绝不会立刻动手,而是要先联系工人之中的结社和异教。等到罢工、游行,还有劫掠牵扯掉友爱会的目光,让友爱会不得不派出大量人手处理,他们才会尝试进攻东区。
孔里奥奈和本地结社无意间的配合已经做过一次好示范了。
打败友爱会的关键不在于战斗的能力,而在于各方面的骚扰,主动权在暗裔这里。尤其是孔里奥奈的队伍如今坐镇在北区,本地驻守的军队都被他们牵扯走了,没空管理治安。
朱利尔斯几乎能推演出全部经过,但还是觉得有不和谐的东西存在其中。
他的拇指在勺子柄部摩挲着,忽然心绪一动,察觉到心中古怪感觉的来源。
他认识赛苏很久了,知道这家伙复述别人说的话时习惯引用原句,不怎么加入自己的感想和理解,但赛苏说杰里米·巴斯贝第一次见面时就对他承诺会有源源不断的超凡者尸体因“对暗裔战争”提供给圣杯教团。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没有问题,圣杯教团也的确需要大量的超凡者尸体,可能也提前写信说明了自己需求的战利品,但一个有着正常道德观念的人会这么开口吗?
正常人应该先谈及战争输赢吧?
收集尸体这种在世人眼中的禁忌话题应该尽量避免才是。
尤其是杰里米采用了“超凡者尸体”这个措辞,而不是“暗裔尸体”。
这种语气和措辞就像是他并不在意这次对暗裔战争的输赢,所以死多少人,死的是哪一方都没所谓。
可战争不在意输赢还能在意什么?
战争本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