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谷和曹操在河畔边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天色将黑,两人才拱手拜别。
曹操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蓦然沉默不语。
而陈宫与程昱见对方告辞离开,便走了上来,程昱不由好奇问道:“孟德公何时与蔡茂世如此熟悉?”
听见此言,曹操摇了摇头,抚掌笑说道:“当年操常出入伯喈之家,就多次遇见蔡茂世,此人好虚名而无实干,又见利而忘义,可谓非君子也。”
“眼下听闻他求得蔡美人以书信举荐天子,使其为京吏,得意之色难以掩盖,真乃时无名士,使竖子猖狂得志!”
想到了死在狱中的蔡邕,曹操仰头感慨万千。
设使蔡伯喈能有幸得见天下海晏河清,乡里狗吠不惊,此长治久安之象,必然会提笔赋词慨叹。
“可惜了,当真是可惜了。”
“操已五十将至,昔日之故人陆续凋零,桥公、伯喈,皆不在世间。”
“人生倏忽兮白驹过隙,得欢乐兮垂我盛年。”
曹操望着不知何时悬挂的明月,忍不住想起了许攸,袁绍等人,那时便是在雒阳交好,以任侠之气,仗剑游走四方。
而那时的袁公路和袁本初关系还不错,没有后边的剑拔弩张。
接着他回过神,对身旁的陈宫与程昱,说道:“公台、仲德走罢,天色尽黑该找传舍落脚了。”
“此番进京都除了述职,也可借机会递帖拜访昔日故友,及故人之后……”
说罢,曹操抬头望了眼雒阳城墙燃烧的篝火,默默念道:“雒阳啊……骁骑校尉曹孟德回来了。”
……
十月初六,在平原郡的豪族与黔首百姓,以及退役卒士再三挽留下,刘备盛情难却又待了十天。
原先的平原郡太守府邸为天子曾经的居住之所,荀彧还有王脩都不敢用其再作太守官邸。
本打算再修建一座府邸,但后来朝廷废除诸侯王,腾空了天下各地的王宫。
哪怕平原王刘硕悲痛万分,也只得奉命搬出宫殿,不然连寻常富家翁都做不了,便要以违抗天子诏令为由,关进郡狱治罪。
刘硕不敢明言,却在心中暗骂刘备苛刻宗室,当年先汉宗室是逆贼王莽废除的,跟光武帝有何关系?
你刘玄德做了天子,不学光武皇帝善待宗亲,反而学王莽废除诸侯王与各地刘氏侯爵。
大家都是高祖后裔,如今又没了实权,只不过是享受些食邑,多纳姬妾生点子嗣,不也是为了壮大高祖血脉,这样才能稳固汉家天下。
你自己早年贩履织席为业,如今竟也要光武一脉的宗亲跟你吃这遭苦么?
刘硕想到这里,忍不住怒骂所有居于幽州的汉室宗亲,数十年前若有光武后裔襄助刘玄德,让他体会到光武一脉的恩情,或许此时众人也不会成为庶民。
曾经的平原王刘硕一怒之下,便悄悄地怒了下,接着笑盈盈转身让太守王脩多宽裕些时日,让他好将十年珍藏的美酒搬出王宫。
如今年岁大了,美婢已然无足轻重,只有美酒才是他的挚爱。
见如此要求,王脩自然点头同意,他也不想因些酒浆便把宗室逼迫甚急,使平原郡以厉名闻天下。
刘硕搬离王宫后,王脩立刻上书天子,请求将城外的农官学迁移至王宫,平原郡的各曹官署皆迁到此处,再把苑园开垦成菜畦,多挖掘水井,让居住在此的官吏及其家眷自给自足。
把原先的太守府邸作为天子行宫,平日有守卒把守,不准任何外人进去。
所以刘备在平原郡,其实是居住在自己原来的府邸,而刘永瞧见熟悉的地方也是满心欢喜,毕竟这里才是他真正长大的地方。
若有选择,他宁愿一直住在平原,也不想去长安,不想去雒阳。
因为去到那里,远远便可望见高出幼时,平原府邸的宫墙,而且周围的人管他管得更紧。
“阿翁,光武皇帝定鼎天下后,以雒阳为东京,以长安为西京,南阳为南都,遂治天下。”
“为何此刻不效仿光武,同样以长安为西京,雒阳为东京,再以平原郡为北都而治百姓?”
刘永迷惑不解问道。
听见太子遇事不明则细问之际,刘备皱起眉头思索着张飞说汉军在蜀中征外羌遇到的诸多困境。
汉军在荆州援军抵达后,立马翻山越岭的追击羌人,结果还没走到二百里,大军就上吐下泻。
数万外羌人从各处反击,五千汉军却因身体不适,接战不利就小败了一场。
这是汉军自青州重申军制以来,首次率战兵击敌不利,还是输在蛮夷手中。
张飞顿时大怒,再也不顾参军张承的劝说,将指挥权交给了张承等军吏。
下令把车骑将军的军纛压前,披甲胄亲自督战,甚至在前军败退时,领中军突阵杀敌,身中数矢,多处受创才杀退了羌人,成功退守回营寨。
“益德啊,天下哪有常胜不败之军,何况益州西面又是崇山峻岭的高原地区,士卒征讨至此看似适应,一旦翻山越岭,必然会身体不适。”
“为何不表奏给中书台,我定能制止此事……”
刘备也明白张飞披甲上阵是为了维持汉军常胜之势,如此深入追击羌人也为了出一口恶气,却不清楚当地的高山,对远道而来的汉军有致命的影响。
这也是刘备的疏忽,他没想到命张飞督益州军事,竟会追击到日后的青藏高原,早知如此就不仅叮嘱张飞要留意瘴气,不可往南边追敌,还要加上西面。
刘备立马拿起笔,撰写诏书让张飞返成都养伤,让安东将军周瑜接任讨外羌一事,汉军后撤到汉嘉县休整,安南将军孙策领军六千至犍为郡的南广,不让南边的蛮夷叛军攻进蜀中平原地区。
至于张飞,刘备收回他督益州的军权,罚他一年俸禄,叫他先在成都安心养伤,此仗虽说疏忽大意小败了一场,但也及时稳住了阵脚,没有酿成大败。
安心养好箭伤,将来或许还有出征的机会,不然就干脆来雒阳做好司隶校尉本职,这样兄弟二人也能经常见面。
将一切处理完,刘备压下心里烦闷,抬头看向刘永,对其笑谓道:“平原地势广阔,又无险可守,不可为汉家北都,若日后荆、扬、交三州开垦不少耕田,便可在涿郡缓缓修河,将河道连成为一片,以河北各郡供养涿郡。”
“用涿郡为北都,作为大汉抵御北方胡人的要冲之地,此等要事至少待三十年后,方能缓慢施行,否则秦朝便是前车之鉴。”
刘备也怕大汉暴毙二世而亡,那这些年心血就全白费了。
因此对太子的培养,他煞费了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