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轿子落下。
赵家大爷抬起手,大房的人止步。
二房夫人先行出轿,她双手握着两把金锏,交叉迭于脑后,似架似枕。
以她当下的形象,做出这种动作,真有种女版程咬金的反差感。
随后是赵二爷,赵二爷伸手搭在自己夫人肩膀上,没将她往后拉好让自己这老爷们儿站前面去,而是将她往前又多推了两步,让她更好地挡在自己身前。
等后头体格高大的儿子赵勇拿着一把铲子下轿时,赵二爷更是主动侧身让路,让儿子顶到最前头。
谭文彬不是没想过,用“文戏”的方式来拖延时间。
但这风险太大,因为大房这家子,明显是不爱演戏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替换后就装病不出,消极怠工。
可别自己这里正兴高采烈地表演、唾沫星子横飞时,大房那四位一个前冲,就把自己给交代了。
不过,有“老婆儿子”在前,谭文彬也能有底气活跃一下氛围,对着那边喊道:
“大哥,咱们兄弟已许久未亲近,你瞧瞧这儿的风景不错,要不咱两家人先搞个野炊,等等后头的三弟四弟?”
赵家大爷闻言,抽出了一把精悍的小斧头,斧头两面镶嵌着两颗小骷髅头,嘴巴还在一收一闭,发出“咯咯”笑声。
谭文彬见状,笑道:“大哥真是童心未泯,这玩具好有情趣!”
赵家大爷:“你们二房,到底是人是鬼?”
谭文彬:“这就说来话长了……”
赵家大爷将斧头指向谭文彬:“那就莫说了。”
谭文彬砸吧了两下嘴,果然,聊不下去,靠嘴拖延时间不可取。
李追远出来了。
其实,站在李追远角度,大家先维系住表面默契,等集体进入赵家祖宅、让他们先对赵家大长老出手后,再各自撕破伪装,才符合利益最大化。
毕竟,这帮人这一浪的名义目的就是杀死大长老。
至于杀大长老的过程中会遭遇什么意外,以及杀了大长老后会引发出什么新变故,那反而算是李追远这里借力了。
因为,李追远这一浪的目的,是赵无恙。
赵家祖宅闹得越凶,少年这边的压力也就越轻。
可偏偏,赵毅没这么做。
在进入祖宅前,赵毅就动手了。
前提条件发生改变,这让李追远也不得不做出新的选择。
要么,帮这帮走江者突破赵毅阻拦,最终齐聚赵家祖宅;
要么,熟视无睹,反正自己这边的二房最不显眼,完全可以继续装傻充愣,你们干你们的,我们坐着轿子去祖宅门口候着;
要么,就站赵毅这边,帮他拦人。
三个选择,对应着上中下三策。
现在,李追远选择了下策。
新的合作关系,需要重新磨合。
李追远不认为自己是在感情用事,他觉得这是基于自己对赵毅的了解,暂且忽略眼前利益,以期在这一浪中后期,安全与收益最大化。
可归根究底,“了解”这个词本身,就带有偏向性。
尤其是当你只了解赵毅,却并不了解眼前的对手时。
因而,
这次下轿,倒也可以说是押上了与赵毅的过往情分。
少年相信,赵毅那边能感知到这两顶轿子的位置与变化,也能从上面知道,自己这里做了怎样的选择。
这一次,是他李追远先出手帮忙,将筹码摆了上去。
等于是少年先释放出了“盟友申请”。
若是赵毅不接受,不反馈,那就是敌人,而且这敌对程度远超寻常,将更深更激烈。
李追远没有站在团队最后,向前又迈了几步,“赵二爷”则很自觉地继续后退,将一家妻小,全部摆在自个儿身前。
刚换位成功,一道黑影就出现在他们身后,寒芒显露,袭杀降临。
谭文彬察觉到了,在此之前,他心底就传出了小远哥的提醒。
彻底压制掌控了那四头灵兽后,谭文彬的五感已经提到一个极强的地步,但配置太高导致他想要去流畅运转的难度也随之加大。
但在红线牵扯下,他的精神意识与李追远互通,那么他的感知自然也就与李追远同步。
突发情况如一道临时布置的题,在自己题目还没看完时,小远哥就解出了答案,将纸条甩给自己抄。
谭文彬照抄了。
他没回头,而是双手成印,两只食指合并,同时点在了自己的眉心。
“成慑!”
那道黑影为了确保偷袭的成功,尽可能地剔除掉一切累赘,可也正因此,意味着他没有任何防备。
原本手中的刀就要切割向“赵二爷”的脖颈,忽然间,赵二爷后脑出现了一双蛇眸。
黑影的空间感知立刻出现紊乱。
当偷袭失效后,他立刻选择后退,黑影迅速消散。
然而,原本还站在前面的二奶奶,此时却出现在了后方。
一把金锏砸下,还未完全消散的黑影即刻炸裂,“砰”的一声,化作一片粉尘。
正当林书友习惯性地想要借用童子术法,将这粉尘也一并框起继续做炮烙时,心底传来了小远哥的声音,马上收住了动作,没有将这次反袭杀成功的利益最大化。
李追远制止的原因是,要是顺着这蔓拉扯下去,那么双方的火拼,就自然而然地开始了。
自己的目的是拦住对方,代价越低越好。
“噗。”
大房身后的小儿子,吐出一口鲜血。
赵家大夫人:“没阵法,没结界,没提前扩瘴。”
赵家大爷:“那就是听到的,或者闻到的,走的是本能五感。”
“藏得可真深,是赵毅故意将他们隐藏下去的。”
“他们站到赵毅那边了。”
“他们怎么敢的。”
“应该是有倚仗吧。”
“那现在还演么?”
“不演了。”
“正好,我也演腻了。”
赵家大爷张开嘴,喉咙中发出一声低喝,其面容快速虚化,全部汇聚于舌尖一颗珠子,等其闭上嘴后,一个目光冷冽的中年男人形象显现而出。
这种自厮杀中淬炼出的质感,绝不是赵家大爷那种在家勾心斗角、操持族务所能养出的。
赵家大夫人也是张开嘴,形体一阵虚幻后,变成了一个中年女人,嘴角有颗痣,谈不上美艳动人,但也算留有一缕风情。
其身后两个“儿子”亦是有样学样,揭开伪装,露出本来面目,一个全身布满疤痕,体格健硕,另一个明显有些发虚,微风吹过时,显得肥大的衣服不停贴着身体晃动。
李追远多看了那位发虚青年一眼,刚刚偷袭的黑影就是这青年释放出来的,但不是傀儡。
而且,那青年先前吐出来的鲜血,似乎也不是他本人的。
李追远大脑快速思索,想要甄别出对方到底用的是何种法门。
筛选后得出的一个结论,让少年都有些意外。
这法门,怎么这么贴近阴司风格的传承?
有点像是自己的“拘灵遣将”,但比之低端和粗糙了很多,不是一个基础路数,可效果与属性趋近。
“彬彬哥,让对面报家门。”
“明白。”
谭文彬一甩袖口,不屑道:
“耍这种手段,未免有些太上不得台面了,到底是哪家小门小户出来的,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原本,赵家大爷不以为意,其四人气机已经各自锁定,这是要全面动手的征兆。
但谭文彬得到李追远提醒后,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他们气机一滞。
谭文彬:“呵,一帮可笑的孤魂野鬼。”
赵家大爷再次站直了身子,神情严肃。
赵家大夫人小声道:“我们被看穿了?”
赵家大爷:“还是先探探底吧。”
话毕,赵家大爷将斧头横于身前,转起斧花,营造出凄啸之音,似有厉鬼哀嚎。
“活人谷祭官——卜晨。”
赵家大夫人将戒尺横放于唇边,笛声扬起,两侧草木如有呼应。
“活人谷裁官——仇楚音。”
那满是刀疤的青年双拳攥紧,收于两侧,风眼凝聚,音爆不绝。
“活人谷刑徒——罗安。”
体虚青年阴森一笑,身体里随即传来各种附和的笑声,森然道:
“活人谷刑徒——郑明。”
江湖上的礼仪,并不是简单地走形式,如若你是草莽出身,那无所谓;可行走江湖,怕的就是那种背景复杂的,一不留神杀了坑了哪个,就会酿出一连串的后续祸患。
谭文彬心道:“呼,这四个人,看起来怎么这么阴间。”
林书友心道:“他们身上,鬼气好重。”
先前迎战邱怀玉团队时,里面有个绰号叫“白无常”的,但他只是机关术后的形象接近,其实和阴间没半点关系。
可眼前的四人,身上气息属性完全一致,当然,他们自报家门时,也是报出了一个地方。
李追远心道:“活人谷,在云南玉溪境内,那个地方现在还有一个名字,叫哀牢山。
身上有鬼气很正常,这世上不是只有丰都才叫地府,只是大帝太强,将自己的道场开拓成神话中的唯一。
实际上各地小阴间很多,活人谷就是以此为根基的门派势力。”
李追远知道这个门派,还是在太爷家地下室里的一本养生经残卷上看到的,该书作者是位云游高人,曾试图找寻白骨再肉之秘法。
书中记录了他前往活人谷的经历,本以为终于有幸得见真传,可最后的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这不是他想要的长生。
从书中描述中可以看出,那活人谷,就是一个小阴曹地府。
菩萨想要再建一个新地狱,那就得先封死现存的大阴间,同理,那些小阴间之所以前面会有一个“小”作为前缀,也是因为酆都在那里压着。
现在已知的是,三房的赵河铭与陈翠儿替换者,出身佛门,可能是受菩萨当年所留那一手指引。
那这活人谷小阴间所出的走江者,很大概率是受大帝对赵家“阖族候封”的指引。
虽然不是一派的,甚至彼此还存在着竞争关系,可如果是你,也会对压在你头上那个势力的特殊举动感到好奇。
江水,应该就是利用的这一点,以不同形式的浪花将不同身份背景的走江者进行串联。
李追远抬眼向天上看了一眼,这几乎明示了:天道,是会政审的。
对面自报家门完了,那么就该自己这里介绍了。
可身为船头吆喝的谭文彬,却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主要是他们的身份比较多,而且不同身份代表着不同的抉择。
“彬彬哥……”
“明白。”
谭文彬面露笑意,撕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真容。
林书友和润生也是将那陶瓷剔除,人偶放回兜里。
润生无所谓,林书友则是终于舒了口气。
堂堂热血青年,这几日一直在扮演一位少奶奶,还真是把阿友给憋坏了。
当然,比之坏的结果是,他真怕自己演久了给演习惯了。
谭文彬开口自报家门道:
“酆都阴司传承者,秉大帝意志,来此宣旨!”
谭文彬这里话刚落下,林书友眉心印记浮现,鬼帅气息显露而出。
阿友的鬼帅官位,得到了大帝与大帝传承者的接连肯定,可谓正宗得不能再正宗。
李追远掌心向下,两根淡淡的锁魂柱虚影浮现在众人身后。
锁魂柱虚影加鬼帅气息,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李追远故意没将鬼门虚影开出来。
这下子,把对面活人谷四人给整得有些不会了。
卜晨:“酆都来人?”
谭文彬:“没错。”
卜晨:“可我从未听说过,酆都有过传承者?”
谭文彬:“呵,你没听说过的事,多了去了。”
卜晨:“既是酆都之人,为何要帮那九江赵毅?”
谭文彬:“我酆都阴司行事,还需向尔等解释?”
卜晨:“这九江赵毅曾为菩萨座犬,封堵酆都鬼门,不该是你酆都仇人么?”
谭文彬心道:“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明明是菩萨败了,被大帝镇压了,怎么听起来像是菩萨赢了?
林书友的想法更直接:“怎么事迹又落到三只眼头上了?”
李追远:“菩萨打着入主酆都的名义,现在是进去了;大帝正在忙着镇压菩萨,鬼门也闭合了。
站在外界视角,确实很难分清楚到底是谁赢了。
至于赵毅……活人谷应该派人前往丰都探查过,阴萌棺材铺合同的事,是赵毅负责的,也是赵毅陪着秀秀兄妹去街道办的手续。
再加上大帝对九江赵的‘阖族候封’,并非宣的明旨,起初知道的人应该寥寥,对面在杀了大房的人后,发现他们的亡魂会被彼岸花裹入酆都阴司,自然就会认为这是大帝事后对菩萨座下鹰犬赵毅的报复。”
林书友眼睛睁大,感慨道:“竟,好符合逻辑!”
谭文彬心道:“小远哥,顺着编?”
李追远回应:“嗯,只为拖时间,你可自由发挥。”
谭文彬点点头,朗声道:
“我酆都丢的面子,自然得由我酆都亲自捡回,我家大帝亲传弟子已坐入第一顶轿子,至多三根香时间,就能将那九江赵毅诛杀捆魂带回!”
卜晨:“赵家族长也被替换了。”
谭文彬:“不错,那位族长正是我家少君大人!”
卜晨:“我等欲要入赵家祖宅,诛赵家獠首,还请莫要阻拦。”
谭文彬:“我家少君大人严令,这赵毅,必须由他亲自缉拿,以求在大帝面前献上全功,外人不得插手,尔等如若继续上前,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
卜晨和仇楚音对视一眼,彼此眼神交汇。
仇楚音:“他们是要对付赵毅的,也算是在帮我们对付赵家。”
卜晨:“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仇楚音:“哪里不对劲?”
卜晨:“说不上来。”
仇楚音:“总不可能阴司的人,会真的和赵毅是一伙的吧?”
卜晨:“我脑子好乱。”
仇楚音:“你安静一下,小心体内大鬼趁机作乱。”
卜晨:“那就……等等?”
仇楚音往后看了一眼:“等等吧,也等等后面的两房。”
卜晨:“三根香时间?”
谭文彬:“对我家少君而言,足矣!”
仇楚音手掌摊开,掌心出现三根香,再一瞬,三根香连并到一起,刺入地面,开始燃烧。
随后,活人谷四人全部盘膝而坐。
仇楚音盯着香,罗安数着手指头,郑明身子不停做前后摇摆。
卜晨则闭上眼,脸上有鬼影时而浮现时而消散,似在做着某种压制。
谭文彬心里舒了口气,心道:“居然还真唬住了,不愧是最不爱动脑子演戏的一房。”
林书友心道:“对面那四个人,脑子好像不太好使的样子。”
谭文彬心道:“连你都觉得他们脑子不好使了,那应该真是不好使。”
林书友:“彬哥你这是在损我么?”
谭文彬:“在夸你慧眼如炬。”
李追远:“是他们掌握的信息有误差,坚信自己手里掌握的信息是正确的,就会忽略压制住其它矛盾点。”
真正的江湖大事件,往往会让江湖里大部分人都看得云里雾里,能第一时间看清晰的,大概只有江湖上的顶尖势力,他们是真的会互通有无。
当初大帝发威灭门时,自己走江还没回家,柳奶奶手里就拿到信报了。
第一根香,烧完了。
仇楚音抬头,看向前方。
谭文彬大声道:“看来,这九江赵毅还真有点本事,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第二根香,烧完了。
除了还在闭目的卜晨,其余三人全都看向谭文彬。
谭文彬:“是有点棘手,但他注定翻不出我家少君的手掌心!”
第三根香,燃尽。
卜晨睁开眼,站起身:“我们不等了。”
谭文彬:“我家少君必然正与赵毅那厮对战至最后一刻,快了!”
卜晨:“我们可以去帮他。”
谭文彬:“我酆都做事,用得着你们来干预,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么!”
卜晨:“如若只是你酆都的事,那倒简单了,我活人谷理应给这个面子,可今日之事,上遵的是天意,你们阻挡不了!”
谭文彬:“尔等就不怕我家大帝震怒,降下法旨!”
卜晨:“大帝现在,还是那位大帝么?如若大帝真如过往鼎盛,何至于降罚一座九江赵,都要如此磨蹭?”
谭文彬:“放肆!”
卜晨:“酆都浩劫,阴司变天,这日后阴间,将不再是你酆都一家说了算!”
谭文彬心道:“这帮人真奇怪,该犹豫时犹豫,该果决时果决。”
李追远:“他们身上都带着东西,会压制干扰思维。”
谭文彬:“怪不得,一帮神经质。”
仇楚音将龟壳往地上一丢,手持戒尺不断抽打,一道道符文显现,扩散至四周,这是在布阵。
李追远:“可以打了。”
少年右手掌心摊开,血瓷色阵旗凝聚,攥住后不断摇晃。
双方两位阵法师的对弈,先于团队开始。
甫一接触,仇楚音就发现自己龟壳开始颤抖,立刻出声道:
“快动手,对方那里有阵法高人,我远不及他,别给他机会将阵法布置起来!”
卜晨手持斧子,俯身向右侧前冲,罗安双臂疤痕流动,自左侧前冲。
郑明指尖掐动,阴森森的笑声再度从他身上传出。
润生手持黄河铲,立在最前端。
他没主动冲过去,作为阻截方,主动出击本就是没必要的事,再者,己方还有阵法师优势,更着急的肯定是对面。
卜晨的斧头落下,润生以铲子格挡。
对撞发生的瞬间,卜晨就感到胸口一闷,对方这个持铲者立在那儿,就像是一座厚重的铁门。
“咯咯咯……咯咯咯……”
斧头上的骷髅发出怪笑,强烈的迷幻袭扰朝着润生涌去。
趁着这个机会,卜晨又是一斧挥下。
“哐当!”
然而,润生依旧是照常出铲,和先前一般无二的阻挡,朴实无华。
卜晨微微皱眉,这家伙是活人么,竟不受这等靡音干扰?
润生不知道干扰是什么,只要他不用脑子去想东想西,那就没什么烦恼。
不过,自丰都回来后,他的习惯就发生了点改变,每天,会抽出一点点时间,睡前坐在床边,用一下脑子,想一个人。
但肯定不是现在。
卜晨又是连续多斧劈砍下去,都被对方化解,对方甚至都没挪动过步伐。
而本该绕另一侧寻找突破口的罗安,也被抽调回来,与卜晨一同攻击润生。
罗安身上的疤痕裂开,该是白骨的位置,却变成了锁链,这是换过骨。
润生一对二,压力大了起来,接招时开始后退,但换力时又会主动顶上去。
这压力,他很享受,顺便开始了蓄势。
林书友原本是准备应对罗安的,但罗安折返去对付润生了,他就站在那里没动,也不去支援。
郑明:“嘻嘻嘻……”
仇楚音:“嗯。”
女人将戒尺往掌心一滑,划开口子后,鲜血将戒尺浸润,紧接着以更大的力道抽打龟壳,溢散出去的符文当即变得更多也更大。
李追远适当收手,营造出自己这边暂时被压制下去的态势。
毕竟对方都上了精血进行增幅,自己也该弱一下。
“嗡!”“嗡!”“嗡!”“嗡!”
一连串八道黑影浮现,各个都带杀机。
很明显,是仇楚音那里给压力,为郑明的偷袭创造机会。
谭文彬深吸一口气,仰起头,双臂摊开。
一下子这么多目标,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好在,他只需要按照小远哥的要求去做。
蜈蚣、青牛、蛇眸不断自上方显现,进行锁定,谭文彬身上血猿之力迸发,整个人跳跃而起,朝着那边砸,对着另一边跺,奔着下一处撞。
速度很快,但姿势很违和,像是临交卷前争分夺秒抄答案的考生,已顾不得字迹是否工整好看了。
林书友看着润生一挑二,又看着彬哥跟只疯猴子般蹦来跳去。
阿友心里有些焦急,他很想帮忙,但小远哥让他待着,肯定有道理。
少年的团队里,只要少年保持清醒,那就没人会违背他的指令。
很快,阿友就不急了,因为一连串的数字出现在他心底。
这些数字,是阵法方位的延伸,林书友只得拼尽全力,快速将这些数字记下、理解。
如果说谭文彬那边是在临交卷的匆忙,那么林书友现在就是临开考前背书。
郑明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胸膛处,一缕微弱的光芒流转,映照出了衣服。
先前八道黑影是掩护,一道血影,在悄无声息间,来到了李追远身后。
谭文彬留意到了,下一个下意识想要去阻拦,但心底来自小远哥的提醒变成他第二个下意识,反而朝着远处的黑影去捶。
血影头部裂开,对着少年咬了下去。
少年右手继续挥动着阵旗,左手向后伸去,透入了血影口中。
刹那间,黑色的业火汹涌而出,将血影整个填满。
血影身躯僵住,李追远的左手缓缓从血影嘴巴里抽出,一个蠕动的透明肉球,被少年攥在手里。
郑明不笑了。
他身上衣服散开,显露出其枯瘦的身躯,里面的模样,很是渗人。
其本人如同一具枯木,上面结着密密麻麻的菌菇,是一个个大小不一且五颜六色的肉瘤。
郑明伸手抓住正在变黑的那一颗,准备主动将其捏爆。
可手刚触摸上去,他就犹豫了,这颗肉瘤,他蓄养了很久,最为鬼魅,暗杀效果最好。
而且,就算那个少年能施展出业火,可光凭业火,可毁不掉自己的血影。
他该果断的。
但人性使然,能在危急时刻果断,就已经不易,又有几人能做到一开场就不惜一切代价?
李追远左手抓着透明肉球,半眯起眼,业火迅猛燃烧,却始终无法将这血影炼化。
郑明又笑了。
许是分了太多心思,使得那边与仇楚音的阵法博弈里,少年也落入了下风。
他们先前本就在互相见招拆招,主打一个谁都别想布置成阵法,现在少年反抗下降,仇楚音的第一个阵法几乎就要布置好了。
少年像是终于察觉到了危机,眼睛大睁。
左手松开,那始终无法奈何得了的肉球回归血影体内,血影开始消散。
郑明低头,看着那颗只是干瘪了一点的肉瘤,目光柔和,像是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宠物。
可他的笑容,又僵住了。
因为这颗肉瘤破开了一道口子,脓血溢出的同时,得到重新滋养的血影再次凝聚,一口咬住了郑明的脖子。
郑明无法理解,自己精心培育的血影,为什么会在此时反水攻击自己。
李追远:“润生,压!”
润生强行一铲横扫,将卜晨和罗安压制了下去,但润生的势并未蓄积足够,因此这一铲也让他体内气血一阵翻涌,身上的沟壑很多处都出现了“决堤”。
虽不严重,却也是小伤。
李追远:“林书友,上!”
林书友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直奔郑明。
这个节点上,卜晨和罗安正好被润生压制,无法抽身阻拦。
林书友得以长驱直入,心里还在快速默念着数字。
本就无措的郑明,此时更显慌乱,但他脖子下那三颗肉瘤,却显露出了一种跃跃欲试般的兴奋。
仇楚音将自己身前的龟壳丢到郑明面前,郑明赶忙伸手抓住龟壳,将其挡于身前。
林书友数字念到了,
转!
本来直扑郑明的林书友,一个急转向,朝着仇楚音冲去。
仇楚音没有慌乱,甚至嘴角还露出一抹笑意,她的第一个阵法可是已经布置好了,全场就没有人能比她更安全。
女人将手中戒尺横举再接上下甩动,阵法开启,压制降临。
然而,下一刻,仇楚音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那持双锏的年轻人,开始甩出极为诡异的身法,每一个落点位置,都在自己这个阵法的生门上。
哪怕自己现在就改阵法,也根本就来不及,因为这不仅仅是自己阵法压制效果对其完全无效这么简单,反而让其反向得到了阵法助力,速度提升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此刻,仇楚音终于意识到,那个少年是在表演被自己压制,其实他是在故意放任自己先布置好第一个阵法,他直接提前预判了这个阵法,且第一时间就破解了出来。
虽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眼前持锏青年本身就是个阵法大天才,是他看穿了一切。
可看他这般闷头狼奔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
要是这些都是少年的谋划,那他岂不是从郑明第一次尝试偷袭他们时,就开始了?
这真的……是人么?
林书友现在好痛,他本就是在以最快的速度冲锋,然后根据小远哥先前给自己的数字调整方位,这调着调着,这速度越来越离谱了,导致连他的身体都有些无法承受这种压力。
但现在阿友也顾不得其它了,还有几串数字,走完,走完,必须走完!
林书友就这样,毫无阻滞且被加速的,冲到了仇楚音面前。
李追远这种没练武的阵法师,确实很罕见,但绝大部分阵法师就算练武了,也只是练出个花花架子。在真正的练家子面前,那也是根本没法看。
当林书友能以这种方式,和仇楚音面对面贴近时,结局,就已然注定。
“童子,童子!!!”
林书友在心里呐喊。
他要让童子帮自己把锏提起来,现在这种速度下,他根本就没办法去做出什么动作,哪怕是插针提升也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整个人撞到仇楚音身上了。
虽然,比谁体魄更硬的话,林书友肯定不怵。
可自己好不容易背下来那些数字,再迭加小远哥那精妙的布局,终于给自己创造出直面对方阵法师的机会,结果自己是把她给撞死的?
童子:“那真是太难看了!”
林书友和童子,齐心协力,彼此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在撞上前,将两只金锏都举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布置这一切的李追远都多眨了一下眼。
在他的推演里,其实就是让林书友以极快的速度,把对方的那位阵法师给撞成一滩血雾的。
可少年还是低估了年轻人对形象上的执念与追求,尤其是那边还有一个听起来年纪更小的“童子”。
这俩家伙,硬生生地让李追远的推演,出了错误。
只是,这错误并不影响结果。
先是一锏抡起。
“砰!”
仇楚音的脑袋被砸烂。
下一锏则捅入仇楚音的胸口,旋转,其身躯彻底炸开。
白鹤真君张开嘴,仇楚音死后的残魂被其吸入口中。
做完这些后,林书友身形不止,继续前冲的过程中将双锏刺入地面,划出两条又长又深的沟渠以此来消耗身上的势能。
等其身形终于静止时,先是微微往前一倾,却并未向前栽倒,而是将双锏抽出,向两侧高高举起。
转身,面朝众人方向,挺胸,抬颚,收锏。
己方阵法师身亡,死得肉渣和魂魄都不剩,卜晨和罗安立刻回撤,与郑明站到了一起。
卜晨张着嘴,一只手按住自己额头,时而抬头红目,时而低头呢喃。
郑明将自己那颗肉瘤挤爆了,血影也随之消失,但他身上留下了一道深红色的印记,人站在那里,可身体却在抑制不住地抽搐。
脖子下的三颗肉瘤,更是在不断向头部移动,企图去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导权。
李追远手中阵旗一捏,第一个阵法落下,随即是第二个,第三个……
这些临时阵法不能长久,也不够坚固,却能在及时冲突中发挥出重要效果。
润生双手拄着铲子,站在那里。
其实先前谋划的可实施基点,就在于润生能够挡住少年面前一切肉眼可见的威胁,在此基础上,一切都可以从容,哪怕失败了也无所谓。
林书友面色泛红,他的脸和手臂……是所有朝前的皮肤,全都是红的,但心底依旧澎湃。
看了看小远哥,见小远哥似乎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思,阿友还有些疑惑。
红线连系之下,阿友的心声被李追远听到。
李追远:“他们中最有用也是最容易死的,已经被杀了,余下的三个,都不好杀。”
卜晨体内明显封印着某种凶物,罗安的锁链有着更多的呈现方式。
那个郑明,看那已经顶到下巴处的三颗肉瘤,李追远怀疑他根本已经不能算人了,而是一个肉瘤的集合体,就是现在的郑明,都有可能是曾经某个肉瘤入主大脑成功的案例。
这三个家伙,等于都拥有类似林书友扎针、润生气门全开的秘术,在剪除掉对方阵法师后,团战方面他们必然不是己方的对手,可自己想要弄死他们,也得耗时间耗精力……甚至最后很难清理干净,还得选择镇压封印。
这一刻,李追远也算是理解到了以前那些龙王,为什么要将那些邪祟封印起来以交岁月消亡了,是真能打得过,却也是真不好杀,一个弄不好,给这玩意儿哪怕是部分跑出去了,都会酿出新的灾祸。
本来这次来九江,目的是赵家宝库,想带着材料回去造符甲,再在田地里布置出一个永久性阵法区域。
李追远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把他们封印后,带回家继续镇压,由自己亲自看管。
随即,李追远自己都微微愣了一下,这不就是龙王门庭的祖宅么?
前人遇到过一样的问题,也生起过一样的想法,更是已付诸实践。
不行,这太麻烦了,把问题留给后人,岂不又是一种重复?
李追远不喜欢这么做,他还是喜欢销得干干净净,不留残余。
这时,少年脑子里回响起一句话:
为正道所灭。
《江湖志怪录》里,所有死倒邪祟的结局,都是统一格式:为正道所灭。
以前对这句话,李追远有过很多种猜想,尤其是在知道写书者的名字叫“魏正道”后。
但现在看来,这句话可能还有另一层含意,魏正道是走过江的,那他应该也为此苦恼过,他是已经找到彻底灭杀的方法了么?
李追远决定,回去后抽出时间,把以前看过书的书,再重新看一遍,如果有答案,那真可能就在书里。
魏正道想了,就等于自己想了,自己能为此节约很多时间。
卜晨再次镇压好了体内的东西,他直起身,先看了看仇楚音死去的位置,又看向前方的少年,往前迈出了一步。
罗安跟着一起迈出步子,郑明留在原地没动,三颗肉瘤这会儿已爬到他脸上,像是在比赛般的,往脑袋里钻。
谭文彬对小远哥点了点头,走上前,开口喊道:
“想为她报仇,就来吧,但再像先前那般打,你们不是我们的对手,要打,就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把压箱底的东西掏出来。
然后……我们保证转身就跑,坚决不和你们打!”
卜晨:“……”
秘法这东西,是有时效性的,越强大的秘法副作用也就越可怕,这会儿真正的赵家祖宅还没进呢,这一浪的目标人物大长老还没看见,要是在这里就把真家伙使出来,那三人估摸着来到赵家祖宅门口时就得全部昏厥,真就成了主动送上门的“贺礼”。
谭文彬见到他们的神情,心里很开心,有种看到当初自己等人集体趴窝的场景,有时候小远哥还得掐算时间,一浪中大家趴两次窝。
“我建议你们暂且等着,后头,还有三弟和四弟他们一家子呢。”
就这样,诡异的安静,持续了下去。
在这期间,一颗肉瘤抢先入了郑明的脑,其余两颗肉瘤又蠕动着向下,回到了脖子上。
郑明不再笑嘻嘻,而是一脸苦相,发出的声音也类似于“呜呜”的哭声。
卜晨和罗安很担心对面会趁着郑明换脑子的机会发动攻击,为此二人一左一右,护持在郑明身边,但对面并未有所动作。
安静,被后头赶来的人打破。
一个和尚与一个尼姑,缓步走了过来。
他们气息萎靡混乱,身上的袈裟被焚毁大半,满身触目惊心的伤口,深可见骨。
连最基础的伤口处理都没做,意味着内部还有残留力量暂时没办法清理出去。
李追远大概猜到了,他们经历了什么。
赵毅,应该是点了自家的祖坟。
能从那块区域里,活着出来,也真是不容易。
慧悟和尚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正处于诡异对峙中的双方,随即,对拦住前路的李追远那边双手合什:
“阿弥陀佛,施主,能否让开,给贫僧行个方便?”
谭文彬:“再等等。”
慧悟和尚笑道:“好说,那就再等等。”
说完,他就与慧音师太手牵着手,在道旁石头上坐了下来。
一个帮另一个清理伤口里的小石子儿和灰屑,另一个帮对方撕扯下与皮肉融合在一起的袈裟。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认真打理,时不时还微微顿手,询问是否弄疼了对方。
又过了会儿,四房的人来了。
一个小男人,一个大女人,小男人坐在女人的肩膀处,二人看起来很是轻松闲适,没丁点受伤的样子。
但他们的那对“龙凤胎子女”却不见了。
慧悟和尚主动开口问道:“阿弥陀佛,你们不该有四位么?”
小男人一边晃着腿一边回答道:“他们为了掩护我们逃出赵家守灵卫的追杀,主动牺牲了。”
大女人也点了点头:“嗯,没错。”
慧悟和尚发出一声叹息:“唉,真是让人敬佩啊。”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是会存在为伙伴主动牺牲的情况,但不至于活下来的二人状态完整、毫发无伤。
只能说,那两个,是被他们俩给“主动”牺牲了。
这种行为,在江面上并不罕见,甚至可以称得上普遍。
不过,能以“牺牲”换来度过一劫,看来那两位也不是普通的炮灰,折损了他们,对四房而言,亦是一个巨大打击。
小男人看着慧悟和尚:“来时路上走过一片焚化废墟,我还与我家这位打赌,说你们肯定烧成灰烬了,谁成想,你们让我赌输了。”
大女人:“我说你们不会被烧死,他说要捡舍利子。”
慧悟和尚:“阿弥陀佛,本是必死之局,幸得佛祖保佑,这才侥幸捡下一条命。”
小男人指了指前面,问道:“怎的不走了?”
慧悟和尚:“二房的在拦路。”
“哦?”小男人看过去,“是怎么分辨出……哦,我知道了,那位少年郎还是那个模样,还真是有趣,二房是真的融入了这赵家的生活。”
慧悟和尚:“是啊,贫僧比不过他们,只学了个表面皮毛。”
小男人喊道:“喂,二房的,这般拦路,就不怕遭天谴么?”
这声呼喊之后,大女人扛着小男人,与卜晨他们三人站成一排。
慧悟和尚与慧音师太,也站了过来。
三房一起,施加上了压力。
谭文彬笑道:“这样才对嘛,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人不齐,还祭个什么祖。”
李追远伸手敲了敲轿子,轿子再次立起,少年走入轿中,轿子开始行进。
润生拿着黄河铲,跟在轿子后头,林书友则走在轿子前面。
谭文彬伸手往轿子上一抓,脚尖踩了上去,像是挂上了一辆正在行驶的公交车。
保留这顶轿子的原因是,接下来的路还得靠它自己走,万一再遇到什么分岔路也省事,再者,也需要让赵毅那边通过这顶轿子,清楚自己等人现在的位置。
为什么不全体坐进轿子里?
因为怕被偷袭。
轿走阵还在。
慧音师太上前,花费了些许功夫,将留下的阵法解除。临时阵法,且主阵者已不在,解起来自然没什么难度。
不过,解完后,慧音师太还是赞叹道:“这阵法,当真玄妙。”
慧悟和尚:“倒是很少见你夸赞过别人的阵法。”
慧音师太:“我不如他,这阵法本身类型很普通常见,可其中不仅有风水气象之力,还有精细入微的布置手段,无论是哪一点,都是寻常阵法师穷极一生都无法参悟的高度。”
小男人:“那这少年到底是谁,那个赵毅不管有没有从江上下来,他都在发疯,可这少年为何还愿意帮他?”
卜晨:“他们来自酆都,队伍中有一位说是大帝传人的少君,那位少君替换了赵家族长坐在第一顶轿子里,现在正与那赵毅厮杀。”
小男人:“此话当真?”
卜晨:“我觉得他们骗了我,但那气息,又没问题,确实来自酆都。”
慧悟和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好的谎言就是真假参半,或许可以跳着听,比如:
‘他们队伍里有一位大帝传人,赵毅现在正和第一顶轿子里的族长厮杀’。”
小男人:“大帝传人?”
慧悟和尚:“如果赵家族长确认被替换了,那也不该和他二房是一路人,没理由一伙人两边一起演,施主,你怎么连这种话都信?”
卜晨皱眉。
小男人:“他不知道,他一直在装病,最懒的就是他。”
慧悟和尚看向小男人:“您不也是一直在闭关。”
小男人:“那是因为我替换的四房,本就喜欢闭关,忽然不闭关了,岂不是引人怀疑?”
慧音师太:“不该如此的,正是因为我们的消极,这才给了对方钻空子的机会。”
慧悟和尚附和着点了点头。
他没好意思说出来,自己还曾亲自试探过那少年,结果被他当面骗过去了。
卜晨:“可是,酆都的人,为什么会帮赵毅?”
小男人:“就是,江湖上不是传闻,那赵毅在丰都帮菩萨镇了大帝么?”
慧悟和尚与慧音师太闭口不语。
小男人看着他们,问道:“真相不是这样?”
慧悟和尚:“真相假相,皆为虚妄。”
小男人:“这传闻是假的?”
慧悟和尚:“施主,你着相了。”
小男人:“也对,诸位,事已至此,我们也该清醒点了,先前大家伙心里都有各自的盘算,可现在,算盘珠子已崩了一地。
我们就是自己的小心思太多,都藏着掖着,不到最后都舍不得撕下那层皮,这才给了赵毅那小子各个下手的机会。
接下来,我们该捏合成一个整体,就算貌合神离也得站在一块儿,把这一浪度过去。”
慧悟和尚:“施主所言极是。”
卜晨:“嗯。”
小男人:“那我们现在能追上去,联手把二房给杀了么?”
慧悟和尚:“大房应该想这么做过,然后他们就少了一个人。”
小男人:“我说的是我们三房联手。”
慧悟和尚:“恕贫僧直言,三房联手的效果,大体都比不上先前大房一家拼命。”
主要是提出这个建议的小男人,先前将团队里的俩人当炮灰给献祭了。
小男人:“就算各怀心思,我们慢慢磨,也能磨死他们。”
慧悟和尚:“但他们想要换命时,哪一房的人去换?”
小男人:“呵。”
慧悟和尚指了指卜晨:“这位施主都已放下仇恨,以大局为重了,您还在执着于什么,要联合的话,也是您刚刚自己提出来的,贫僧原本还以为您最明白。”
小男人:“我只是开个玩笑。”
慧悟和尚:“接下来,我们就维系这种联盟,直到见到赵家那位大长老,我想,那时候愿意去拼命的动力,应该会更大些。”
谭文彬目光眺望后,掀开轿帘:“小远哥,他们没急着跟上来。”
走在前面的林书友回头道:“我还真担心他们会一拥而上。”
谭文彬:“这倒不至于,当他们三家凑一起时,对我们来说反倒是最安全的时候,三个和尚没水吃。”
林书友忽然问道:“彬哥,你说三只眼现在在干嘛?”
谭文彬不知道。
李追远开口道:
“他应该进柴火房了吧。”
……
赵家祖宅前,停着两顶轿子。
赵山安从里面走出,先往后看了一眼,不见其余轿子踪迹。
少顷,旁边轿子里,赵毅走了出来。
他的模样,没有什么变化,就是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僵硬。
如果此时掀开轿帘,看向里面的话,可以看见一地的颜料、毛笔、剪刀、针线……
最后一段乘轿时间,赵毅在里面对彻底毁容的自己,先是缝缝补补,再进行涂画。
毕竟是来祭祖的,怎么着也该给先人看见自己光鲜的一面,哪怕此时赵毅都能嗅到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烤肉味。
赵山安:“毅儿,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赵毅摇了摇头,对着赵山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赵山安:“他们还没到,且等他们吧。”
一直自信的赵山安心里,涌现出一股不安全感,一是因为后头的轿子消失了,二是此时给人以画皮般诡异感的赵毅。
但很快,这股不安全感又转化为了兴奋。
他甚至不顾形象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赵毅笑了。
只是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最大幅度就到这里了,再多笑一点,里面的线就要崩开。
一个人走江,直接选自己族长替换的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人。
这种癫狂,姓李的身上也有,但姓李的隐藏得很好,不像眼前这个,会情不自禁地表露。
他们这种人,是把走江当作一种获得乐趣体验的途径,疯子。
赵山安:“真的不等他们了么?”
赵毅再次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赵山安:“行,那我们就先进去吧,进去等,也是一样的。”
赵毅走上前,伸手抓住门环,轻轻敲动。
赵山安在旁安静地等着。
少顷,里面传来了脚步声,很轻,像是在地上飘着。
“吱呀……”
门被从里面打开。
二长老手持灯笼,瘦小的身躯从里面探出,是一个慈祥的小老头。
但就是在看见这个小老头时,赵山安的眼皮子连续跳动了好几下,为了遮掩,他马上俯身行礼。
眼前这位所代表的,才是九江赵的真正底蕴。
那外宅与之比起来,真就只是个养猪的圈栏。
二长老:“路上辛苦了,快,进去歇着吧。”
赵毅走了进去。
赵山安直起身,也准备进去,但二长老却挡在了门口,依旧慈祥满面。
“二长老,您这是?”
二长老微笑道:
“披着我赵家人皮的感觉,得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