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罗家湾。
酷暑似乎有要消散的意思,戴老板前两天胃口一直不太好,今天终于想多吃些东西了,让沈醒弄了一碗面,就在办公室的小茶几边上慢慢吃着。
“这面不错,人啊,吃些简单的就好了,那些大员,整天大吃大嚼,怪不得总有学生骂他们,说什么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沈醒嘴角抽搐,你这一碗面可不简单,大厨用了好几只母鸡、老鸭吊汤,就为了给你下碗面条,里面还要加上瑶柱、虾米、辽参,成本赶上一桌席面了。
“要是衮衮诸公都能像局座这样克勤克俭,那么国事就大有可为了。”
“哈哈,小沈,你不必恭维我,我的意思是,大吃大嚼可以,但注意不要让人骂,这个时候,还要在大馆子大饭庄宴宾客喝花酒,那是蠢人,躲在办公室里美餐一顿不好吗?做得说不得,说得做不得,这才是为官之道啊。”
沈醒嘴角再次抽搐。
犹豫了一会儿,他说道:“局座,豫省那边来的人,已经递了好几次帖子,准备的礼物也不可谓不丰厚,您是不是.......”
戴老板放下筷子,坚定道:“不见!”
他拿起热毛巾擦擦嘴,“小沈,豫省的局势恐怕要遭了,以前就知道要遭,直到这次秋收,才明白实在是不可收拾,人吃粮食,没有粮食就要挨饿,饿了就要生事,生事就要出乱子,不光是老百姓要吃粮,驻扎在洛城的大军也要吃粮,他们来见我,难道我能变出粮食来吗?”
沈醒还想争取争取,“豫省从春天开始,没下一滴雨水,冬小麦几乎绝收,现在秋粮收下来,听说连以往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他们想把情况给那位.....”
戴老板一拍桌子,“好了!难道那位是瞎子,是聋子?难道我不说,那位就不知道豫省的情况了!?老百姓可怜,当兵的可不可怜?第一战区在那驻扎了七十万人,一个月人吃马嚼就是三千万斤粮食,如果承认有灾情,那粮食还要不要征收,如果征,何必承认有灾情,如果不征,缺口从哪里补?我一个军统局的副局长,难道要冒着得罪蒋铭三,得罪汤客勤的风险,去为民请命吗?”
沈醒不敢再说话了。
戴老板发完了脾气,沉默良久,“小沈,我知道你的心思,这样吧,蒋铭三跟姓汤的不对付,这姓汤的想当中原王,做得也的确过分,让豫省的人搜集点他的问题,例行汇报上去,权当我们出了一份力吧。”
沈醒只觉得荒诞,水旱蝗汤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人告汤司令的状,最后怎么样呢?
找一两件案子不痛不痒的汇报上去,纯属自欺欺人。
“局座高瞻远瞩,心系百姓,沈醒受教了。”
就在这时候,门被敲响。
沈醒前去开门,一看是小王。
小王笑吟吟的,挥舞着电报纸,“金佛哥哥的电报!”
小王没踹门,沈醒很欣慰。
接过电报纸来,那边戴老板已经听到小王说的话,急切道:“快拿过来。”
用热毛巾使劲擦擦手,戴老板接过电报,迫不及待的翻译。
过了不久,戴老板一拍桌子,“好!霸气!”
中统派到北平的人竟然叛变了,不管是真叛变还是假叛变,金佛说他叛变他就是叛变,不服就活过来申辩啊?
这样一来,戴老板又能在那位面前给徐局长上眼药了。
至于后面的那句:不管是何处之特工人员,凡进入华北,务必先告知华北区,否则发生一切变故,华北区概不负责。
这话相当僭越了,不光说了中统,连军统总部都包含进去。
可戴老板权当没看见。
人家就是牛逼,这样说话已经很给面子了,就算人家直接说谁敢乱来就把腿打断,总部也拿人家一点办法都没有。
..............
北平宪兵司令部。
花谷正在自己的地盘足足被关了三天。
北原是铁了心要弄他,三天里,不让睡觉,不让吃饭,大灯泡照着,反复问话。
等结束审查被放出来的时候,花谷正整个人已经脱相了,直接住进了医院。
晚上,林泽乘车到医院去看望花谷正。
提前还给北原兰介打了个电话。
“北原君,我想去看看花谷正,你觉得合适吗?”
北原疑惑道:“林君,你为什么要去看他?”
“哈哈,这个花谷正行事狂悖,不把你放在眼里,现在落得个如此下场,我不去当面羞辱一番,怎解心头之恨啊。”
不管是谁要踩花谷正一脚,北原都举双手双脚赞成。
“林君所言极是,该去,该去!”
到了医院,林泽提着钮三儿准备的水果,独自上楼。
病房里,花谷正眼神空洞,眼窝深陷,面色灰败。
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毕竟还年轻,三天不吃饭不睡觉,还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关键是有了心病。
这次丢了这么大的人,还是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花谷正的尊严几乎被击垮,已经不想面对现实了。
林泽一进门,花谷正像个木头一样,半天才转过头来。
一看是林泽,又羞又愧,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
“林君!我!”
林泽紧走两步,把水果放在床头,坐到床边,“花谷君,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花谷正抽泣道:“林君,真是悔不该当初,如果我早找你商量,怎么会被那北原小儿如此欺辱!”
哭了一会儿,花谷正叹息道:“林君,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在宪兵司令部待下去,本想是立下一番功绩,没成想是给家族蒙羞,冈村大将能纵容北原如此,想必也是放弃了我,我打算回东京去,林君.....”
林泽严肃道:“你怎么能这么想,这是好事儿啊!”
花谷正:啊?
“林君,此话从何而来,您莫不是也要....也要羞辱我吗!”
林泽认真道:“花谷君,屡胜屡战不如屡败屡战,那北原看似风光至极,其实是踩在悬崖上,一只脚已经踏出去了,你似乎是一败涂地,其实已经到了谷底,有的是上升空间啊!北原当众羞辱你,其实是扯着冈村大将做大旗,难道大将阁下心里就没有疙瘩吗?北原有什么,他什么都没有,所以他一次都不能输,而你呢,你有履历,有家族,有人脉,你只需要赢一次,就能把北原彻底掀翻啊!”
花谷正的眼睛,瞪得溜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