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和日本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队伍。
面对俄罗斯队唯一的感想就是高,好高,就连二传都有188厘米。
双腿和手臂都非常细长,以及不用说的人种优势。在看见对方193厘米主攻的拦网高度甚至可以到腋下后,让我怀疑我们真的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吗。
而这些全部聚集在一起形成属于她们的风格——高举高打。
虽然我见过一些日本的学校也是这种打法,不过和俄罗斯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因为她们选择这种风格正是想要尽全力突出她们的优势,那就是高度。
高高的、缓慢的传球,让她们的攻手有充足的时间助跑,最后达到一个我们根本碰不到的打点。
这种风格当然有弊端,缓慢的传球自然也让对面更容易看清下一步究竟会传给谁然后组织拦网。
只是对日本队来说这种风格有奇效,因为我们哪怕预测到了也拦不住,就我们这个身高在对面看来基本上和没有拦网一样。
并且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高度对于拦网的重要之处。黑尾参加和我说过,拦网最重要的是时机,只要时机准确,矮个子选手也能拦死高个子选手。这是正确的,但是更关键点在于,如何把握住这个时机。
残忍的是,高个子选手可能都不在乎这一点。
就在刚刚,松山前辈为了缓解四号位进攻受阻的危急状况,强迫自己给三号位的副攻传了个快攻。
“砰!”
球被对面副攻彻底拦死,松沢瑞穂前辈狼狈地跌倒在地。
答案很简单,对于身高接近两米的俄罗斯副攻来说,她们甚至只需要伸手就可以了。
缩减了起跳的时间,那么所谓的“时机”自然也就更好掌握。
就像是不久前我在星海身上看见的一样。他跳很高,当然,他可以和190厘米的副攻跳的一样高,可是两人花的时间是不一样的。星海需要比别人下蹲得更厉害,才能跳得更高,但是其他人只需要轻轻一蹦,手笔直地向上伸。
时机就在其中。哪怕就算晚了半秒,那份时机就已经飞速流逝。
从这次失败的快攻开始,我们队伍整个气氛发生了巨变。
而源头在于身为二传的松山前辈。
从我开始打排球起,我就基本上没和黑川分开过,她仿佛成为了我的专门二传。虽然偶尔我需要和其他二传合作,比如国青队伍里的前辈或者队伍内的替补二传,但总体来说我和黑川配合时间最久,也最默契。
这不仅仅是因为我和她磨合得最久,还因为我很懂她、并且喜欢她的球风。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如果让普通观众来观看一场比赛,那关注的焦点绝对在攻手身上,二传似乎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可是黑川是个自我展示欲望特别强的人,她尖锐,进攻性强,想要指挥攻手,想要操控整个球场。所以她经过自己的考量之后,偶尔会临时采取一些没有和教练报备过的战术,有些成功了,有些失败了,毕竟为所欲为的前提是满溢的天赋。
在失败的时候,教练会批评她,但是在成功的时候,教练也不太想表扬她。
升上高中之后,换到赤平教练的指导下后,她只有一句评价:“如果你真心觉得自己这样传可以得分那就去做吧。但是如果只是抱着出风头的心思站在球场上的话,我会把你换下场。”
当时的黑川看上去羞愧难当,但是传球风格并没有发生变化。
“你不觉得,过于遵从教练会导致选手丧失独立思考的能力吗?”私底下,黑川可有很多想要抱怨的地方。特别是每年接近国体的时候,我们不得不与新山女子的小野监督相处,那位传统中老年男性教练可和黑川相处不太来,所以黑川偷偷碎碎念道。
“说到底,一场比赛的暂停只有30秒,局间也只有3分钟休息的情况下,教练真的能对场上的情形及时反应吗?到头来还是要靠选手自己解决难题吧。”
“我啊,最不喜欢那种只知道往四号位一个劲传的二传了。”
这话要是公布出去说不定会迎来批斗大会,不过介于只有我听见了,所以我反而赞同地点点头。
不管最后能不能赢,但那一定是无聊透顶的比赛。
并且,拼命把球往四号位传,出手的那瞬间就像是把所有压力全部抛主攻身上一样,究竟是信任,还是牺牲更为贴切一点。
可是,离开黑川之后,我发现她口中的那种“不思考”的二传还挺多的,特别是在学生时代。除去低水平限制发挥这种类型,其他的有的是因为性格,有的是因为习惯,我曾经这这类二传一起打过球,让我非常疲惫。
现在也是同理,或者更胜。
就在不久之前我还在像个成熟的大人对宫侑告诫不能抱怨队友,可现在我满怀怒火,对着队友满怀如此令人不堪的情绪,幼稚、任性、不讲道理。
“你有脑子吗?啊?你现在的表现就像是整个大脑放进搅拌机里最后打出来一坨浆糊一点褶皱都没有甚至不光滑你知不知道?”
我当然没有说出口,但是我内心就是这样想的。
我不仅不能说出口,我甚至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作为一个团队表现出对特定选手的不满非常打压士气。
再更进一步,别说抱怨了,我还要跟着大众说些加油鼓劲的场面话。
“没关系!Don't mind!”
“我们一定可以的!”
围成一个圈,我们站在一起吼着这些话。
然后再散开,回到自己的站位上我只觉得脑袋嗡嗡。
这次我们的站位和小组赛相比又发生了变动。我从主攻的位置重新回到接应,而原本接应位置的五十岚前辈则代替我打主攻,其余人没有变化。
不知道第一局里,对面究竟拦下了多少次五十岚前辈。
也许此时此刻应该换人,可是在森山前辈还没完全康复的情况下,我们无人可换。
事情很不妙,对面拦网的压迫感沉甸甸压在我们每个人的身上。
但更加糟糕的是,身为二传的松山前辈率先垮了。
如果说一支队伍像是搭建完毕的房屋骨架,那么现在就从最重要的二传位置开始一点点坍塌。
原因是,松山前辈渐渐失去了对除了我之外所有人的信任。
当一个二传不相信你的攻手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本来日本的风格就是副攻羸弱,主要靠主攻进攻。刚刚那一下之后,松山更是几乎完全不再会考虑传球给副攻,加上拦网也拦不住,可以说现在场上的副攻存在感前所未有的低。
但是两位主攻手目前也挣扎在痛苦中。
五十岚前辈最先开始摇摇欲坠,因为她是我们其中身高最低的,所以进攻严重受阻,在这个情况下,害怕被拦的恐惧占领大脑高地,下手越来越不果断,但这点反而导致进攻效率更加下滑。
所以松山前辈不信任她了。
千叶前辈勉勉强强支撑,但是说实话想要让她撑起ACE的位置本身就有点强人所难,加上她性格问题经常有些急躁,发球失误、扣球失误屡见不鲜。
渐渐地,松山前辈也丧失了对她的信任。
越不信任,就越传不好。
如果是抱着“会被拦下来吧”的心情去传一个球的话,怎么可能是个好球。
传得越不好,就越不敢传。
那最后这些球都传给谁了呢。
应该开心吗,你的二传那么信任你。
秋山前辈变成了黑川口里最讨厌的那种二传,只是她不是猛传四号位,而是猛传二号位。
在我因为要扣一个角度刁钻的调整攻而落地不稳摔倒的时候,我心想,这根本不是信任。
这是胆怯。
我不知道最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许是因为秋山前辈背传比较稳定,也许是因为我能得分,又或者是因为我不太受氛围影响,总是能平常发挥。
这支队伍不对劲,甚至可以说畸形。
曾经我也在类似的队伍里打过球,但是仔细想想还是不太一样。与之前那种因为实力过于悬殊所以选择让我一点攻的情况相比,在现在这支队伍里,我觉得大家没有那么差。如果大家的心理防线没有被粉碎的话,赢不赢另说,至少我不需要扣那么多次球。
但是要怎么改变这一切呢。
松山前辈即使没人对她发表意见,她自己也早已像只被猎物追赶的小白鼠,煞白的脸、抽动的脸部肌肉让我觉得她离昏过去已经不远了,但是她不能昏,因为我们没有第二个二传。
原本1号的森山前辈是队长,但是现在也并不在场,所以严格意义上我们之间并没有一个可以管理全体的主心骨。因为年龄和定位,千叶前辈会站出来想要主持大局,可惜她并不是这块料,不管她说什么话都有一种紧绷的神经兮兮,做什么都透着副色厉内荏的强装感。
前两局就这样全都输掉,教练也终于没忍住,在局间的时候噼里啪啦地斥责大家,然后再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战术方面的东西,但是不知道我们最后能做到多少。
我猛给自己灌水,替补选手们把擦汗的毛巾盖在我的肩膀上,一切都太急促,3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我们就要再次回到场上。
这个时候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我其实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和队友们交流,或者是我以为的交流在此时此刻行不通。
我以为的团队合作是指排球技术上的,而不是心理上的。每个人都能管好自己——这种东西只是过于乐观的虚妄。“大家冷静下来!”这种苍白无力的语言哪怕说上几百遍也不会成真。
好烦。
那靠我一个人全打下去算了。
虽然我一直都缺少一点好胜心,但是有一点我是无法忍受的——那就是达不到我觉得自己应该达到的水平。如果我预估自己只有80%的表现,好,那没问题,没有到100%我也可以接受。可是要是我最终我只能发挥出70%甚至60%的水平,我就会心情像是从万米高空坠物般瞬间跌入谷底,并且感到无比烦躁,这份烦躁会驱使我哪怕消耗自己的精神和□□也要达到我制定的目标。
第三局的比分咬到白热化,空气里飘着汗水的咸腥味,看台上的呐喊声浪一层叠过一层,几乎要掀翻体育馆的顶棚。压力像一块沉甸甸的铅块,坠在每个人的肩膀上,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痛感。
我站在场上,指尖冰凉,腿肚子却在不受控地发颤。前两局的拉锯耗尽了大半体力,手臂的肌肉酸胀得像是要裂开,每一次起跳落地,膝盖都在隐隐作痛。可越是这样,越是觉得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紧张感,反倒像一剂猛药,猛地扎进了神经里。
神再次眷顾了我。
凡事都变得顺利,哪怕我从三米线几乎垂直起跳,暴力重扣大调攻,球也能奇迹般擦在底线而没有出界。
我一次又一次把比分扳平,最后居然直接拿下第三局。
可是我们的氛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变好。
因为俄罗斯不是泰国队。
即使我如有神助,也只是堪堪一次次把比分拉平,依旧看不到成功的曙光,我们到底只是追赶者。
所以,最后神明收回了她的祝福。
在第四局最后紧要关头,我却被轮换到了后排,对面抓紧了这个机会,干脆利落的结束了这令人力竭的一局。
四局72扣33中4失误,3发球2拦网,得分38分,我一个人。
我根本不在乎最后的结果,只是看向自己的右肩,护具早就被冷汗浸透,黏在皮肤上又凉又难受。我试着活动肩膀,那股疼顺着肩膀蔓延到后背,连带着脖子都僵得不行。钻心的刺痛,像有根筋被生生扯断了。
我知道这是肌肉和关节使用过度之后的反应,之后的比赛不知道还能不能参加。
比起输掉比赛的伤感,我内心只有未消的怒火。
事实上我也并不觉得伤感,至少,我自己一个人打得很好不是吗?
刻意避开人群站着,我控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扯着松山前辈衣领然后痛骂她的冲动。但很快球场上传来骚动的声响,我下意识抬眼望去。
是松山前辈跪在地上。
她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却像毫无知觉一般。双手死死揪着衣角,指节攥得发白,后背剧烈地起伏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和汗水混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那股撕心裂肺的难过,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掏空,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仿佛连哭的力气,都快要被抽干了。
旁边的队友有些人上前安慰她,有些人站在旁边似乎在等待结束,有的人也在哭泣。
我突然间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一切都像是退潮后的海滩,没能留下任何东西,只有些许空荡荡。
在集合、去医务室检查手臂之后,医生建议我最好还是先休息,不要剧烈运动,对此我没有任何反应。我回到自己的宿舍,江花可能是觉得我心情不好所以最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所以先出去了,但其实到现在我心里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就那么坐着,盯着阳台外的夜空发呆。星星很少,月亮也躲在云后面,半天不肯露头。手里的矿泉水渐渐暖了,瓶身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滑,滴在裤子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我却没察觉。
脑子里空空的,没有狂喜,没有疲惫,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像是一场热闹的电影散了场,观众都走光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影院里,望着黑屏的幕布,不知道该起身,还是该继续坐着。
直到突然响起敲门声,我开门,发现是森山前辈。
“没有打扰到你吧?”她笑得很腼腆。
“没有,请进。”
看上去她只是过来安慰我的。森山前辈不善言辞,所以说了半天都是些随处可见的套话。
“高山你,一定不要怪自己啊。今天这种情况也是很难被解决的。”
她好像以为我在自责。
我想说我倒是不觉得自责,事实上虽然输掉比赛并且打得很是难看,但是我个人的表现特别好,所以说不定在某种意义上我等级提升了。
但是马上,我好像意识到我的想法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是高山你今天的表现太惊人了,你的未来一定会非常光明。”
赞美的话从森山前辈嘴里说出来是贴心的安慰,但要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就好像是自我意识过强。
“今天,大家表现都波动很大,精神上都崩溃了呢。”对于今天的比赛,森山前辈倒是没有委婉。“这种时候高山你的压力,一定非常大,真的非常坚强。”
“……要是森山前辈你在场上的话,可能情况会变得更好吧?”不由得我这样说,“我在场上的时候会想,到底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但是没有答案。”
“要是前辈你的话,会做什么呢?”
听完,森山前辈反而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就像是我说出了什么完全不像我会说出的话一样。
“原来高山你在场上有这种心思吗?”森山前辈说话断断续续:“我是说……”
“从你的脸上和表现上完全看不出来……”
我茫然地盯着她。
“要……激情一点!”森山前辈在绞尽脑汁组织语句,用词之简单淳朴宛如在向一个懵懂的小孩解释原理。“吼出来,这样会好一点……毕竟体育需要这种东西吧,和兴奋剂一样,观众的欢呼、队友的支持,还有自己得分之后的庆祝举动。”
“我不算那种能言善道的类型,所以想着至少要通过行动来向别人证明自己是可信的。”
“你刚刚问我在场上的话会做什么……我会命令松山同学给我传球吧。或者命令她给千叶或者五十岚同学传球。然后我也会命令千叶和五十岚同学必须打下去,哪怕被拦也不能害怕扣球。”
“……大家还是会害怕。”
“我想也是……所以我会说我来负责。”
“失了分的话,全部怪在我的头上。全部由我来负责,所以请大家鼓起勇气打下去。”
我一时失语。
森山前辈微微一笑:“当然我知道这是空话——我怎么能负责呢。最后大家一定会怪罪自己。”
“但是这种姿态是很重要的。”
那我在场上的时候,是种什么姿态?
刹那间,这个问题我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我还是把它咽下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高山你好好休息吧,我会上场的。嗯……可那也没办法,不能再让高山你上场了,反正只剩下一点点比赛,我会努力撑过去的,就是非常对不起大家,没能尽到自己的的责任。我们是个集体,我想每个人都想要为它出一份力,所以辛苦你了。”
森山前辈离去,江花重新回来,她和我分享最新消息,说教练拉着松山前辈去了山元前辈在的病房,刚刚才回来。虽然森山前辈刚刚说她会勉强自己上场,但是原定的二传山元前辈目前还在医院,甚至前天都还在狂吐,不管怎么样都赶不上比赛了,所以松山前辈依然要继续首发。
“今天的比赛真紧张,我在旁边都想吐。小雀你真厉害。”江花天真且直白地说。“不过最后还是输了,真的很难过呢。看见松山前辈哭成那样,我也跟着一起哭了。”
我缓缓开口:“看见别人哭,会自己也想哭吗?”
“嗯?”江花歪着头思考了一下。
“因为我们输了啊?”
我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我刚因为国体要和新山女子的各位一起练习,也是第一次和小野监督相处。
小野监督个子不高,大概只有170厘米左右。他的年纪已经逐渐步入暮年,所以哪怕他平时不苟言笑到让人猜测他的面部肌肉究竟有没有得到足够锻炼的程度,层层皱纹还是悄然爬上他的皮肤。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直挺直腰板,像颗松树矗立在场地旁,让我回想起乌养教练,我不知道像他们这样的死死攥着自尊心的老年人总是这样不服老,特别是在年轻人面前。
听起来这像是一场奇怪的闲聊,又好像其实是一场教导。
“高山,你为什么会来打排球?”
小野监督突然这样问我,我始料未及。
那瞬间我其实有点想要直接出言讽刺“贵校不是以为我是为了男人才来打球的吗”,不过最后还是作罢,毕竟虽然不管小野监督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至少他表面上没有对我有任何偏颇的态度。所以最后我老实作答:“因为朋友强力推荐,然后发现自己打得不错,就一直在在了。”
“去玩单人项目不是更好吗?你身体素质很好,去尝试其他项目应该也能有所成就的。”
我有几分迷惑:“但我其实并不喜欢运动……如果不是排球的话,我就不会进入任何一个体育社团。”
我的话似乎出乎小野监督的意料,他转过头,眼底有几分惊讶,并且将我上下打量一番。
“所以你其实也算是挺喜欢排球,才会继续打下去?”
这话倒也没错,我点点头。
小野监督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你喜欢排球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好回答。
“首先没有身体对抗,其次是……虽然也有很多其他需要团体合作的运动,但是偶尔也会出现类似一个人过于出色导致他能把所有任务都包办的情况,比如篮球足球应该都出现过吧,被称为独狼什么的……但是排球完全不行,这是真真正正需要每个人链接起来才能运行的项目,我觉得很有趣。”
在我看来我的回答非常正常,一百个人问我同样的问题我也会重复这个答案一百遍。
但小野监督他一下子愣住了。平日里总是紧紧抿着的嘴角微微张开,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些,眼神里带着点没回过神的错愕,脸上那股常年不变的严肃劲儿,这会儿竟散了大半。
“请问我刚刚的话哪里有不妥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看着我,就像是在看一尊费解的雕塑,不能理解的谜团。
半晌,小野监督才缓缓开口:“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单人竞技体育。”
“啊,并没有。其实我并不喜欢……”我本来想说自己不喜欢竞技体育,但是想到自己正身处其中,这话没什么说服力,就把嘴闭上了,这样小野监督可能以为我在说自己仅仅不喜欢“单人竞技体育”而已吧。
有一瞬间,小野监督好像想说点什么。
但是他并没有开口。
我们两个没话说了,尴尬地在场边站着,最后他开口生硬地问我最近打排球的近况,这种生疏但是强行亲近的表现真是让我幻视每个暑假我和爷爷的例行沟通。我确实是有些关于排球的烦恼,但是都不能简单几句话就表述清楚,我也不想向小野监督倾诉这些,潜意识里我并不相信他能解决我的烦恼。
所以把这当作是客套的场面话,我随便扯了几句。
小野监督点点头:“你一直都很稳定。体育是个很看状态的领域,但你几乎没有发挥很差过。”
初中时代,队友曾经对我说过,看见我会比较安定,不知不觉这也成了我的特点。
“如果在全队都状态不佳的时候,大家看见我的表现能够更安定一些的话,我觉得也挺好的。”
“……也就是说,高山你想成为这种在场上令人安心、改变氛围的选手吗?”
小野监督的语气有几分怪异,但我觉得自己没有哪里不妥,所以点点头。
“可是你没能成为吧。”
这回轮到我一愣。
小野监督语气平平,让我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被他批评了。
这是句事实,所以我没办法反驳。
“额,我……我是说我会继续加油的。”
就像是有重装坦克用那厚重的履带碾碎石块般,我感到些许的痛苦,想要结束这段不愉快的对话。
幸好小野监督点点头,像是在赞同我的话,随即摆出即将离去的姿态。
但是他的下句话把我死死定在原地。
“多笑笑怎么样。”
我盯着小野监督离去的背影,宛若受到切肤般的侮辱。
可是我只是站在原地紧攥拳头。
回到现在,我坐在场边,右肩膀处因为使用过度而火辣辣的痛,医护人员往上贴了一些肌贴和膏药,但胶水扯着我的皮肤更加带来不适的触感。
森山前辈要上场了,虽然她大病初愈并没有完全康复,但现在也不得不上场。
她的微笑像是四月的清风。
“我不善交际,但至少我想用行动来履行自己的职责。”
代表1号的队长,现在终于站上了首发的位置,她激动地和大家击掌。那种夸张的姿态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可能也并不重要了。
我只是看着她,想着,所谓集体运动究竟是什么。
我是不是一直以来把排球当作单人运动来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