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阵青烟飘起,惨叫声就此戛然而止。
余缺站着阵法当中,眯眼盯着玄明子神魂俱灭的所在,忽然出声说了句:
“当真死了?”
他散发出神识,再三的打量那一处地界,发现对方身上所余,的确只是剩下飞灰,就连身上的器物种种,也都是被烧得一干二净,半点残余也没有。
这情况,让余缺放心下来的同时,也是轻叹一口气。
他原本还打算,从对方的身上捞到一点东西,补偿补偿自己这几日以来的消耗。
可谁知,这厮和身上的东西这么不禁烧。
但这也反应出来,地鸦真火的威力着实不俗,一方仙宗真传,竟然能够被烧得如此干净,再不像之前对付白山泽等人一般,还能让对方的魂魄跑出来。
枭!
火山中,又是一声啼叫响起。
在余缺的招呼下,那只庞大的地火飞鸦陡然溃散,变成了大捧大捧的岩浆,落回到火山底部。
化为其独目的地鸦真火本体,则是慢悠悠的飞回阵法中,变成了一只灵动小小的金红色火鸦。
火鸦在余缺的肩膀上跳动了几下,然后便咻的钻入了余缺的脑壳中,回归灵台。
阵法的黄山弟子、罗刹王女见状,面上都是大喜,纷纷上前朝着余缺行礼:
“恭喜余真传,降服邪修!”
“多谢余真传,救我等于水火之中,仆今日定当万死不辞,谨遵真传法令。”
一道道呼声响起。
宫冬雪满脸笑意的迎上,她的面色微红,目光晶亮,好似发光般的仰头看着余缺。
这女道朝着余缺前身行礼:“有劳师弟了,师弟还不快快下来歇息,我等再为你护法一番。”
余缺听见身后众人的呼唤,他颔首回应,立刻就从半空中落下,并笑着说道:
“无妨,余某并无大碍,诸位同门尽管放心。”
他还打趣说着:“唯一的遗憾,只是那邪宗真传法力强悍,但身子竟然这般的不禁烧,手上也没几样压箱底的宝贝。
我还以为,得继续和那人鏖战几天几夜呢。”
宫冬雪等人听见,面上一时间是哑然失笑。
还是宫冬雪出声打趣:“师弟想差了。且不说那人是不是真的邪宗真传,就算是,他又岂能和我黄山真传相提并论。
论起斗法能力,彼辈或许不俗,但要是论起保命安身、法宝法器种种,他们则是远不如我辈仙家了。”
余缺听见宫冬雪的话,一跳眉毛,拱手示意对方:
“师姐还请细说。”
当即的,宫冬雪就站在场中,为余缺分析了一番方外仙宗和中土道宫的区别。
原来方外仙宗因为走的是古修炼气法子,其虽然也有修肉身、修阴神的区别,但两者的重点都是在于一口真气。
这就让方外仙宗之人,斗法时的法力强悍,同样的法术落在了对方手中,威力往往会胜过中土的仙家们。
但是这样一来,方外仙宗之人,因为对灵气的消耗甚大,门人弟子们的数目不仅单薄,个个弟子所能掌握的法术也少,追求一个精炼。
比起法术的种类,特别是保命手段方面,则是中土仙家们远远胜出了。
“我中土的仙家,能用香火来滋养鬼神,培育法器法宝。哪怕是上古的法宝,也能借此维持一定的灵性。
但是海外的这些邪宗之人,他们连自己的修炼都有点顾不过来,哪里能再用多余的灵气用来培育法器法宝,甚至是流传给后辈呢。”
宫冬雪侃侃而谈:“就算是有厉害的法宝流传下来,后人不会用、养不起,也迟早灵性消散,化为一堆废铁,或是只有等到灵气复苏之时,才能再现神威。”
余缺和一众黄山弟子们,听得是连连点头,不时就道:
“原来如此。”
“多谢宫师姐解惑。”
宫冬雪看见众人脸上欣然赞叹的表情,她莞尔一笑,又道:
“余缺,别忘了你乃是我黄山道宫的真传,你刚刚还炼出一味了不得的真火。
方外邪宗之人若是真那般难杀,就不是我等占据中土,彼辈远遁海外,更不会有朝廷大出海,而是会攻守易形了。”
她的目光颇有深意的看着众人。
这番话让余缺微微一怔,他随即朝着宫冬雪拱手,说:
“余缺受教了。”
又和宫冬雪寒暄了片刻,两人各自放出神识,扫视了一下四周,再三确定现场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之后。
余缺当即发号施令,催促现场的黄山弟子们:
“速速采集火煞,此地的灵气乃是方外邪宗施展邪法,临时汇聚而来,不日就将消散。
到时候,这里的火煞恐怕也就散掉了。尔等错过这次,便再无机会。”
众弟子听令,都是连忙躬身回应:“喏。”
他们迅速忙活起来,而且个个又紧张又喜笑颜开。
余缺发布好了命令,他就将剩下的诸如分配收集煞气的地界、时间,以及照顾伤员、打通通往外界的通道等杂事,都交给了宫冬雪去办。
他自己的目光转悠,则是落到了那罗刹王女的身上。
此女从余缺打杀了那方外邪宗真传后,便一直安分的落在弟子当中,两眼放光的望着余缺。
此刻见余缺看向自己,罗刹王女的面色振奋,她连忙朝着余缺行礼。
余缺抬了抬手:“无须多礼。”
他指着人群外面,那一具已经焦黑的巨大身形,说:
“令尊在那邪宗真传死后,似乎已经恢复了灵智。
你可要抓紧时间,有什么要说的话,快快和令尊商议。”
余缺顿了顿,补充说:“适才斗法时,性命攸关,余某不敢留手,此番若是害了令尊性命,还请王女不要见怪。”
罗刹王女恭敬的回答:
“奴与父王,今日能从那邪修手中苟活一番,已经是托了真传的福气,岂敢怪罪余真传。”
再三的行礼后,她才面色焦急的赶往罗刹王。
余缺心中一动,他眼下无事,也就身影晃动,追了上去。
两人走到了近处,目中出现的是一座犹如山丘般的焦炭,别说五官了,就连四肢都已经被烧毁,若非神识从中能够感受到一点生机,任谁都看不出这还是个活物。
就这,还已经是余缺在斗法中,没有着重照顾此獠。
否则的话,对方即便是炼罡境界,但其罡气杂糅、元气大伤,多半也会被烧成一团灰。
嗬嗬……
感应到两人的前来,焦炭堆中发出了动静,但是对方已经是说不了话。
于是一股疲倦的神识,从焦炭中探出,落在了余缺和罗刹王女的身上。
但即便是神识,两人也立刻就感应到对方的意识涣散,连神识传音都变得有点含糊:
“吾儿……你、你回来了。”
罗刹王女当即面上流泪,弯腰跪倒在了地上,口中呼道:
“父王,小七来迟了!”
罗刹王艰难的道:“迟的好、迟的好啊……”
他们父女俩似这般艰难的对话一番后,罗刹王鼓起精神,其意识顿时有所恢复,清晰的出声:
“某见过余真传,今日多谢真传出手相助,替我族报仇雪恨,攘除大敌!”
余缺听见对方的声色,眉头一挑,颔首说:
“无须客气,本道今日来此,同样有所收获,能杀了那邪修,纯属侥幸。”
罗刹王道:
“真传谦虚了。”
随即这人忽然开口:
“余真传,某今日还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余真传能好人做到底,再帮我族一把。”
余缺不动声色的,没有应下,只是拱手道:
“道友请讲。”
轰隆隆,他的话音一落,火山上又出现了一阵震动。
正在采集煞气的黄山弟子们,顿时惊叫连连。
很快的,众人就发现原本平静的岩浆表面,出现了一个漩涡,先前余缺等人走下去的阶梯再次出现。
但这一次,阶梯冒出的更多,并且阶梯左右的岩浆也是缓缓下降。
百来息的功夫后,阶梯底部的一座赤红色宫殿,便显露了出来,其样式古朴,殿身上刻画满了符文、异兽,屋檐也并非飞檐斗拱样式,而是尖牙利爪之形。
此物通体看上去,就好似一颗几十丈宽大的头颅,而那条阶梯,就是头颅口中的长舌。
其单单卖相,就颇为凶神恶煞,一看就并非寻常物件。
罗刹王苍老的话声响起:
“这物件是我族从古时流传下来,至今尚未灵性湮灭的祖传之物。
论起品级,它乃是五品炼罡之宝,内有收容空间、可存活物,通体可大可小。
小时可以收作一颗弹丸,随身携带,大时可以化作九十九丈,能出海、能上天,不惧罡煞。”
对方介绍着,顿时就引起了余缺极大的兴趣。
并且还不止如此,对方叹息着说:
“某将此物唤作‘罗刹头船’,根据族中明文记载,它传到某的祖上手里时,当时的品级还属于是从四品,并非现在的五品。
因此某怀疑,此物最初的品级,或许更高。”
罗刹王女站在一旁听着,脸上也是惊奇满满,她从来不知,自家族内竟然有这等好东西。
她脱口就道:“既有此物,父王为何不早早拿出,与那邪修搏杀!”
罗刹王的神识中传出了一阵苦笑:
“你当父王不想么?
小七你有所不知,父王怀疑我族之所以遭此大难,或许就是因为灵气即将大复苏,那方外邪宗的祖上也有记载,知晓本族可能存在这样一件宝贝,所以前来灭族焚城。”
对方幽幽道了一句:“半月以前,此地可并非只有那邪修真传一人。”
这下子,罗刹王女顿时闭嘴了,老老实实的候在一旁。
余缺的目光闪烁,他瞥了眼四周的弟子们,心里暗道:“果然,那人并非一人前来的。看来逗留在此地的时间,还得再缩短点。”
心间虽然也顾忌那方外邪宗,但余缺的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
他道:“老先生请讲,具体是何事需要余某帮衬?”
罗刹王当即出声:
“某请余真传,收下此物,庇佑我罗刹一族,流传血脉。”
不等余缺有所反应,对方立刻又道:
“某以东海第四百五十三代罗刹王之名起誓,我罗刹一族,愿充任阁下爪牙,听后差遣,为奴为兵,在所不辞!
只求阁下能留我罗刹香火,勿要使之断绝。”
这番起誓传入了余缺的耳中,即便余缺早就有所预料,对方会将宝物交给自己,但是听清楚了对方的要求,他也还是有所惊讶的。
拿出这样一件前身疑似仙宝的祖传宝物,对方竟然只是用来求余缺收下他们一族当奴仆。
这人当真好魄力!
此外,余缺也是下意识的看向了罗刹王女,心想罗刹一族现如今,也就剩下这么点了,他若是收下,养起来倒也不麻烦。
不过下一刻,那尊罗刹头船,缓缓变得半透明,露出了船身里面的情况。
一只只壮男美女,正躺在头船当中,昏睡入定。
其中男的精壮,又不似火山外面的鲸船上的那些罗刹男子愚笨,而是看上去甚至有了几分端正气质;女的则是个个俊美,质量也更甚与鲸船上的罗刹侍女们,仅仅逊色于罗刹王女丝毫。
余缺将神识放入了其中,粗略一扫,发现船上的罗刹一族数目也不多,刚刚近千而已,男女各占一半。
虽然又多了些人口,但是他的心间有念头动弹,不以为忧、反以为喜:“久闻古时罗刹一族强悍,这船只中的罗刹人明显非同寻常,有可能身的上血脉更加纯正些。
我若是收了,正好可以用来充任我磨盘峰的道兵。这样一来,以后就不必只依仗宫中的力士们了。”
细细思索着,余缺还想到,即便这批罗刹人中看不中用,他将彼辈放在磨盘峰上,充任奴婢,那也是极为养眼的事情,合乎他的真传身份。
于是他轻轻点头,应下了罗刹王的请求:
“可。”
听见余缺的回答,罗刹王大喜,他也没有要求余缺再去起誓或者作甚,而是立刻催促罗刹王女:
“小七,你还不快快拜见主上。”
罗刹王女听见了,她精致的脸上却是露出了几丝纠结和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