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是王学洲先打破了沉默。
“既要重新丈量土地,清查户口,那么为何只针对江南地区?八十年不曾清算,全国上下都一样。”
萧昱照表情彻底凝重了下来:“非朕不想全国都清查,但这个难度实在是太大,先生明白的……”
“不错!这样干虽然说能增加财政收入,抑制土地兼并、打击地方豪强、便于治理,但肯定会引起激烈的地方反抗,而朝中不少人其实都是地方豪强的一员。”
“他们可以向富人索贿,帮助其继续隐匿田产,同时也可以对普通百姓“摊派”,将原本不足的土地“丈量”成足额,甚至多出,从而加剧百姓的苦难。”
“更何况清丈土地,清查户口这些本身就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他们直接将这种辛苦的事情转嫁到百姓身上,清丈的后果很可能变成老实登记的自耕农被加重负担,而有权有势者依然逍遥。”
“最终上报上来的数据作假,只是为了糊弄糊弄陛下罢了,反而惹的百姓民怨沸腾,严重的激起民变。”
“敢问陛下,如果您现在要做这个事情,您有坚定地信心要做成此事,并且驾驭文武百官吗?哪怕是沿海官员也行。”
对于萧昱照清丈土地,清查人口的想法,王学洲是支持的。
但不能是突然脑子一热决定干这件事的。
至少要有了能力和决心之后再进行。
萧昱照听到他的话也冷静了下来。
“不瞒先生……朕成亲之后处境比之前确实好了许多,就连对百官的掌控也好了不少,但要说驾驭或者压制他们,还是差了一些。”
“朕决心是有的,但手腕或许还差一些……需要好好想想。”
王学洲笑了一下:“您是少年天子,至今还没弱冠,便拿下了新罗,已经很厉害了!只要您想做,想清楚之后就做!”
“事实上沿海地区本就田地有限,又出现了方家那样的豪强,所以才会造成百姓几乎没有田地,内地这种情况也有,却是要好一些的,不然早就有民变了。朝中官员也不全都是贪腐之辈,到时候都会一起协助陛下的。”
萧昱照的信心顿时回来了一些:“那明日汤御史的弹劾就先按下不表,等朕找个时机再点燃。”
“听陛下的。”
气氛骤然一松,萧昱照看着王学洲疲惫的神色有些心疼,但····
“我知道先生这一趟实在是辛苦,但那个薯实在是太过重要,为了这事车公已经在西山守着那些红薯睡半个月了,朕也寝食难安,百官日日询问您何时回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何食用?为何产量这么高?您出门的时候也没说,不声不响的就弄了出来,实在是让人吃惊!”
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萧昱照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王学洲无奈:“原本臣是想等种出来了再告诉您的,毕竟空口白话不如亲眼一见,没想到那几个家伙嘴上没门儿,这就泄露了出去。”
“这东西是蒙总督在新罗搜集回来的粮种,不知道是新罗本地就有还是交易得来,臣试着种了种····”
王学洲把他让蒙喆找粮种这事简单的阐述了一下:“红薯不管是煮了还是烤了,剥皮就能吃,只不过现在还要留作种子,尝个味儿就行了,万不能多吃。”
萧昱照点头:“这您放心,就是小六那不靠谱的,您没回来的这些日子他也没敢动。”
“陛下,蒙总督这次功劳不小,他的亲人只剩下杨禾一个,唯一惦念的也是他,可偏偏杨禾跟着臣去了姑苏今日刚回,能否让蒙总督在京城多待些时日让他们父子二人聚一聚?”
萧昱照叹气:“朕又岂是不通人情之人?只不过新罗刚刚打下还不太稳定,没人镇守朕担心女真偷袭····罢了!既然先生都这样说了,如今天气寒冷运河有的地方都结了冰,应也不好赶路····就再多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吧!”
王学洲高兴一笑:“多谢陛下!那臣现在去西山一趟?”
萧昱照摇头:“您奔波了一天,还是先休息吧,人都回来了不差这一天,我传信让人将红薯都弄回来,明日朝堂上说。正好也省的多费口舌。”
王学洲也确实累了,闻言毫不客气:“多谢陛下体谅!臣告退。”
“朝恩,将皇庄新贡上来的那头鹿和黄瓜给先生一并拿去。”
“是!”
朝恩带着小太监,一路抬着东西送到了宫门口。
汤亭林正在那里等王学洲。
看着小黄门将东西抬上王学洲的马车,汤亭林也没其他心思。
等小黄门一离开,汤亭林立马凝重的凑过来:“吾命休矣!王大人,看在咱俩曾出生入死的份儿上,日后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被调离了京城,还请帮忙保下我的家人!”
他深深的作了一个揖,乞求的意思明显。
“请我帮忙不请我吃个饭?就这?”
王学洲嘴角带笑看着汤亭林。
“要的要的!你说你想吃啥?我请!”
汤亭林豪气的一口应下。
王学洲将一筐黄瓜塞他手中:“得了吧你,陛下让我转告你,明日你先别弹劾,收集好证据,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让你说。呐,这是专门赏你的。”
一股巨大的惊喜袭来。
汤亭林虽然知道这事很冒险,自己对上那些官员很可能要出事,但现在得知居然还可以等等再死,又怎会不惊喜:“太好了!总算有时间安排后事了!”
王学洲:“····”
“你还盼着自己死?”
汤亭林已经完全顾不上他了:“哈哈哈,太好了,有时间我请你吃饭,今日就不说了,我得回家了!哈哈哈!”
汤亭林拎着黄瓜就跑了,看上去跟疯了似的。
“····不是,好歹客气一下给我留两根儿啊!”
冬日里的一口黄瓜可是不可多得之物。
皇庄的人专门在暖房里种的反季蔬菜,就为了让宫里能在冬季吃上这一口新鲜和清香。
他看老汤啥赏赐没有怪可怜的才给他,没想到这厮拿着就跑。
——
(黄瓜是西汉时由张骞从西域引入,初称 “胡瓜”,意为来自胡地的瓜。
后赵时期因避 “胡” 字讳,民间开始称其为 “黄瓜”,但当时两名称并存。
隋唐时期 “黄瓜” 称谓逐渐普及,隋炀帝大业四年曾明令改 “胡瓜” 为 “白露黄瓜”,加速了名称的统一。
“黄瓜” 这一名称到了唐代陈藏器的《本草拾遗》时,已是主流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