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阶上还有五人,三个停在原地未动,两个满头大汗正在攀登。
五人中昆仑和妖僧都有,但哪个也没走上半数距离,全处在台级下半段位置之内。
段誉上了第一重台阶,看起来十分轻松,没有任何的阻碍桎梏,随即站稳,开始往第二重阶迈去。
赵倜在后方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只见段誉“嗖嗖嗖”几乎在每一重都未做太多停留,短瞬时间连登三十六级。
这时段誉已经超过阶上正在奋力登高的两人,口中大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儒门此番必当登顶。”
下方的昆仑和妖僧们见状都不由皱起眉头,没想到他竟然能一气上去三十六重。
赵倜笑道:“君子以自强不息,当为我儒教第一箴言醒句!”
段誉在台阶之上道:“教主,赵兄,此言在下万分赞成,愿我儒门人人成君子,人人为君子,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
说完之后,一步踏去,发出“轰轰”之音,竟然迈上了第三十七重。
接着他每一步都发出声响,一气呵成,直接上去了六十重,已经是阶上排名第一之人了。
赵倜见状点了点头,段誉佛门心境他不担心,就是习武较晚,不知功力能不能撑过一百零八重,但此刻看来,并非没有机会。
阶前众人显然多是武功合格,但心境不过,所以滞留,甚至此刻在阶上作出种种古怪表情形状的,同是如此,陷入心魔之内,段誉则恰好相反。
这时昆仑和妖僧都微微变色,有人道:“没想这小子能上得这么多重。”
又有人道:“我见他武功根基似非雄厚,却是心境修为这般惊人。”
也有人冷哼:“这算什么,之前不是有师兄比他更为轻松,已然进入了佛国,他武功差些,自是不如。”
还有人道:“你不要看他已经登高至此,就算心性过关,但武功差了也是登不了顶的,怎好和已经进入佛国的师兄们相比。”
赵倜闻言微微一笑,昆仑与妖僧过来良久,必然有人已经进去了佛国,但这种事情并非急迫,传承又岂是朝夕,何况佛国之内的那些法统,也必然还有另外考验存在。
他这时瞅了瞅童贯,刚想叫对方也登阶,忽然就听后面传来跑步声音。
赵倜转头一看,却是一个年轻和尚往这边奔来。
这和尚二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浓眉大眼,鼻孔上翻,双耳招风,嘴唇甚厚,容貌颇为丑陋,僧袍上不少灰尘臜痕,一副风尘仆仆。
虚竹?赵倜不由皱了皱眉,没想到虚竹竟然也进来了香巴拉。
可对方不是在少林拜了玄慈为师,习武学经吗,怎么会不远千里来到大雪山中呢?
众人回首,都瞧见虚竹,妖僧们立刻面露欢喜,有人道:“这必然是我佛门中人不会错了。”
昆仑之人见虚竹形貌打扮,却是为和尚,不由纷纷冷哼。
就看虚竹跑至近前,妖僧们道:“这位师弟赶快过来,不知你是从哪边来此世的,为何从未见过你面?”
虚竹瞅了瞅一众妖僧,疑惑地挠了挠头,宣了声佛号,接着来至赵倜面前行礼道:“殿……公子也在此处,虚竹给公子见礼了。”
赵倜笑眯眯地道:“虚竹啊,你为何会来到此地?是受玄慈所命,还是什么缘故?”
虚竹露出一脸苦色,道:“公子,都不是,小僧是被师公给劫持来这里的……”
“师公?”赵倜闻言道:“哪个师公?”
虚竹小声道:“是灵门大师,也不知为何师公当年没有坐化,将小僧劫持到这佛国之外,叫小僧进来获取传承。”
“灵门!”赵倜双眉不由扬起,没想到灵门居然还活着。
当年雁门关之事玄慈轻信慕容博,有很大原因是灵门临死之际,曾经嘱咐玄慈照顾对方。
而灵门乃舍家出家,这种在当世的佛门之中并不罕见,只不过灵门的俗家姓氏乃为慕容,单名一个擎字,乃是慕容博的亲生父亲。
赵倜嘴角上扬,好一个慕容家啊,从老到小,个个擅长装死,没想到这灵门也是假死,就不知揣着什么诡诈的心思。
“他怎么将你劫持出来的?”赵倜看着虚竹问道。
“回禀公子,那天扫地大师离寺不知去向,师父心情不佳……”
“嗯?”赵倜打断虚竹的话,皱眉道:“扫地大师离开少林了?”
“是的公子。”虚竹道:“而且不知去往了哪里,就连大师的弟子玄山师叔都不知晓。”
赵倜点了点头,玄山就是萧远山的法号,拜在了扫地僧门下。
而玄慈最终也没有查出扫地僧的真实来历,给他送信说去翻寺内僧档,结果却发现自灵字辈的僧档往上五代,不知何时被老鼠给嗑咬得残缺不全了。
最后无奈,便也只好尊扫地僧为师伯,萧远山用了玄字辈的法号。
“玄山……”赵倜想了想:“没与你说些身世方面的事情吗?”
“身世方面?”虚竹愣了愣:“玄山师叔从来没有说过,他整天都在藏经阁呆着,极少出门,小僧都没有怎么和他说过话。”
赵倜若有所思,萧远山是此刻除了自己外,唯一知道虚竹是玄慈儿子的人,正常应该挑明此事,不知为何竟然没有透露出去。
他道:“继续说灵门的事情吧。”
虚竹点头,接着说起,片刻后赵倜已经听得明白。
灵门夜晚出现,将虚竹掳出少林,然后一路便奔这大雪山而来。
在路上对虚竹言道当年假死,只为修行,乃是佛家的一种法门,叫做逃死遁生。
至于这次出世,则因为得知了佛国降临,内里有传承存在,所以才带一名门人后辈过来获取。
赵倜道:“灵门没有进来吗?”
虚竹道:“师公说他练了那种逃死遁生法门,不好得进佛国,所以叫小僧自己寻找进入,他在山下等待。”
赵倜笑了笑,这灵门是在哄骗虚竹,香巴拉佛国内的传承对年岁有些要求,所以他进不来,更不可能得到法统。
灵门不知道从哪里获悉了此事,或许与妖僧有所来往,觊觎传承,这才想出骗别人进来的办法。
估计其隐在少林许久时间,暗暗观察,见虚竹老实憨厚,才定为目标,掳了出来,一旦虚竹获得传承出外,说不定什么恶毒手段来逼问传承内容。
“公子,这传承的事情是真的吗?”虚竹低声道:“小僧总感觉师公有些不太对劲,就是身份都没处验证。”
赵倜笑道:“传承倒是真的,至于这灵门的心思却并非那么纯良了。”
虚竹道:“公子,此言何意?”
赵倜淡淡道:“传承限制的是年岁,并不限制其它,灵门自己进不来,却带你过来,若真好心着想后辈,又何必说谎呢,就怕你得了传承之后,他会忽然变脸拷问。”
虚竹讷讷地道:“若是师公想要,小僧……”
赵倜摇了摇头:“就算你想将传承给他,恐怕他也不会放过你,何况……佛国传承怎么可能会容易换人,若那般也匹不上这香巴拉极乐净土,诸神王菩萨的神通身份了,只怕到时用什么诡秘歹毒法子从你身上攫取,你会有性命之忧。”
虚竹闻言大惊:“公子,若师公真这般行为,他武功高不可测,小僧绝难反抗。”
赵倜笑道:“无妨,你跟着我便是了,他若真有什么不轨,自有我镇压于他。”
虚竹慌忙再行一礼:“小僧谢过公子。”
这时那边妖僧中又有人喊道:“师弟在与儒教的人说什么呢,还不赶快过来。”
虚竹闻言纳闷道:“公子,什么儒教?”
赵倜微微一笑:“此刻道家佛门聚集在此,各成一派泾渭分明,我非道家也不是佛门,便称了儒教,以为教主,由此佛国之内便成三教并立之势。”
虚竹呆了呆,瞅了瞅那边的一众妖僧,嗫嚅道:“我不过去了,我,我也算是儒教之人。”
妖僧闻言不觉个个忿忿,刚才那个和段誉辩驳的和尚怒道:“你穿着打扮,举止形态都分明是僧人才对,怎么能算是儒教之人?”
虚竹伸手挠了挠光头,神色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小声道:“我,我确实为僧人,可我……可我现在是儒门之人。”
“你……”对面和尚气得脸色铁青,不由望向赵倜:“怎好当面夺我佛门弟子?”
赵倜淡淡地道:“三教本来是一家,何来夺取之说?本座听闻道门也有不少弟子去了佛门那边,怎不言夺取?”
和尚张了张嘴,半天才气道:“就算你夺了我门弟子,也得能够上去试炼之阶,否则全无用处。”
赵倜看了眼前方,段誉此刻已经登到了第八十一级,却停住不动,满头汗水,身子不住颤抖,脸色十分辛苦。
这却是武功有些不济的表现,并非心境不过关了。
虚竹道:“公子,进来前师公曾经说过这台阶之事,就不知小僧能不能上去。”
赵倜看了看他:“你的心境不会有什么问题,唯一便是武功,不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不试试怎么会知晓呢,现在就去尝试一下吧。”
虚竹用力点头,又道:“公子,阶上可有儒教之人?”
赵倜伸手一指段誉:“那便是了,刚刚入我儒教的,名为段誉。”
虚竹抬头看段誉居然走在阶上最头里,不由露出崇敬目光:“公子,那我,我就去追赶这位师兄。”
赵倜点头,虚竹几步向前,迈到阶上。
童贯此刻眨巴眨巴眼睛:“公子,卑奴……”
赵倜看他道:“你也去吧,你武功倒是足够,但这个心境……”
童贯道:“卑奴对佛法一无所知,心境恐怕要艰难一些。”
赵倜想了想:“试试看,记得尽量心中做到宁静淡泊、无欲无求。”
“无欲无求……”童贯闻言脸皮有些抽搐,低声道:“卑奴知晓了……”
只看他走过去,一步迈在阶上,却和段誉虚竹那种轻松平常不同,身上恍遭雷击一般,立刻大叫了一声。
昆仑之人和妖僧都不禁愣住,还没见到第一重台阶就这般反应的,这是武功差劲到了极点?还是心境与佛法完全背道而驰?
赵倜见状哼道:“若是登不了顶,也别想着再出去了,以后就在这佛国内修行好了。”
童贯闻言不由脸色大变:“公子,卑奴,卑奴可不要当和尚啊,卑奴都已经……若再当了和尚,岂非生不如死?”
下面妖僧闻言不由气道:“你这夯货痴心妄想甚么,你这般资质心境,以为我佛门就会收下你吗?”
童贯闻言蜡黄脸色憋红,咬牙往上走去。
他此刻只觉得脑海之中各种五彩缤纷的画面接踵而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尤其是赵倜一朝登临大宝,他身为内侍省都知,再至入内内侍省都都知,简直权倾宫苑,将杨戬那狗奴才狠狠踩在脚下。
随后又入朝领兵,南征北战,东挡西杀,立下无数功勋战绩,开疆拓土,收复燕云,封为王爵,位极人臣,彪炳青史,当真是醒掌天下权,醉卧………
一想到醉卧后面几个字时,他忽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猛猛打了个寒噤,高叫一声,竟觉得头脑之内一阵清明,撒开腿便往阶上跑去。
他这时心境之内一片空白,简直就比白纸还白,比冬雪还白,竟然直接窜到了八十一级台阶之上,和段誉站了个肩并肩。
段誉看着他不由睁大双眼,自是知晓童贯身份,赞叹道:“童总管好武功,好心境,在下佩服。”
童贯闻言神情茫然,讷讷无语,颇有几分不知所措。
下面的昆仑之人和妖僧都看得目瞪口呆,一名和尚道:“这,这莫非是顿悟了?”
另外一名道:“自是顿悟,不然本来第一阶都稳不住,却突然能够直上八十一级,于心境之上乃为大突破了。”
赵倜瞧着阶上的童贯,露出思索神色,就这时,后方传来了一阵阵长啸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