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老槐树下的狗吠声突然炸响,还带着几分急促的凶狠,把正趴在桌上写作业的楠楠和瑶瑶吓了一跳。
没等林宇反应过来,院门外就传来“咚咚咚”的急促敲门声,伴随着两个孩子气喘吁吁的喊声:“林宇哥!林宇哥!快开门!”
林宇起身开门,只见村头的二娃子和小石头跑得满脸通红,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浸湿,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啃完的玉米棒:“林宇哥,不好了!村西口来了好几辆摩托车,下来一群穿制服的,跟着赵队长,正往你家这边来呢!看那样子,凶得很!”
林宇心头一动,伸手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用玻璃糖纸包着的水果糖,往每人手里塞了一把:“谢啦,俩小家伙,跑得真快。拿着糖赶紧回家,跟你爹娘说别出来看热闹,早点睡觉。”
小虎和小石头攥着糖,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屋里的王玉芬听见动静,端着油灯从里屋走出来,灯影摇曳中,她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么晚了,又是穿制服的,怕是为了那些小鬼子的事吧?”
二妮也放下手里缝补的渔网,脸上掠过一丝担忧,声音压得很低:“赵队长之前来都是单独来,这次带这么多人,还选在半夜,肯定是来者不善,说不定是要硬搜呢。”
林宇接过母亲手里的油灯,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平静的脸。
他抬手拍了拍母亲的胳膊,又看了看二妮,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妈,二妮,别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些小鬼子早就不在咱们这儿了,咱们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待会儿不管他们问什么,咱们就咬死不认,他们没有证据,也不能把咱们怎么样。”
他顿了顿,想起母亲性子直,怕她情急之下说错话,又补充道:“妈,你带着楠楠和瑶瑶去西屋,把门关好,不管外面吵成什么样,都别出来。楠楠,瑶瑶,跟妈去睡觉,不许出来捣乱,听见没?”
两个孩子怯生生地点点头,王玉芬虽然还是担心,但知道儿子有主见,便牵着孩子往西屋走,临走前还回头叮嘱:“小宇啊,别跟他们硬顶,凡事留一线。”
刚把西屋的门关上,院门外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有赵队长略显无奈的喊声:“林宇,在家吗?” 紧接着,院子里的大黄狗像是被激怒了,对着门口狂吠不止,前爪扒着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这阵动静彻底打破了乡村深夜的宁静。
左邻右舍的灯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窗户被推开,露出一张张探照的脸。
隔壁的张大爷甚至披着棉袄,拄着拐杖走到院墙外,低声问:“林宇家咋了?这大半夜的,吵啥呢?”
还有几个年轻人,也闻声走出院子,站在不远处观望,眼神里带着几分警惕。
林宇不慌不忙地穿上布鞋,顺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身上,走到院门口,慢慢拉开了木门。
门外站着七八个人,为首的是赵队长,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中山装、面色冷峻的男人,约莫四十岁年纪,眼神锐利得像鹰,正上下打量着林宇。
其余几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束在院子里扫来扫去,显得格外刺眼。
林宇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像是没察觉到对方的敌意,径直朝着赵队长走去:“赵队长,这都快半夜十二点了,您怎么还带着人过来?快进屋坐,外面露重,小心着凉。”
赵队长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眼神躲闪着,一边悄悄给林宇使眼色,示意他看身边的中山装男人,一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几分音量:“林宇,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上面派来的张干事,专门负责处理之前日方人员失踪的案子,今天特意过来了解情况。”
林宇心里早有预料,脸上的笑容不变,立刻转向张干事,主动伸出手:“原来是张干事,久仰久仰!大半夜劳烦您跑一趟,真是辛苦了。快屋里请,屋里暖和,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
张干事却没动,只是冷冷地回视着林宇,既没握手,也没应声,那道锐利的目光像是要穿透林宇的外套,把他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林宇也不尴尬,收回手,侧身让出门口的位置,又转头对着屋里喊:“二妮,快烧壶开水,沏壶好茶来,招待张干事和赵队长他们。”
院墙外的议论声、大黄狗的吠叫声、屋里二妮挪动桌椅的声音,还有手电筒晃动的光束,交织在深夜的小院里,空气里隐隐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
八仙桌上的油灯昏黄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张干事一屁股坐在堂屋的木椅上,没等茶水上来,就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林宇,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就是为了那些失踪的日方渔民。有人已经向我们透露,你们跟这群鬼子在海上发生过激烈冲突,还抓了不少俘虏,人现在就在你手里,对吧?”
他说着,双手往桌上一拍,眼神死死盯着林宇,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随行的几个制服人员也纷纷站直身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堂屋的角落,像是在搜寻什么证据。
林宇慢悠悠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脸上依旧挂着平静的笑,端起二妮刚沏好的茶,给张干事和赵队长各倒了一杯:
“张干事,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发生冲突这事儿,我不否认,赵队长也知道。但不是我们挑的头,是那些小鬼子在海上主动挑衅,抢我们的渔网、撞我们的渔船,还伤了我们的人,我们只是正当防卫罢了。”
“正当防卫?”张干事冷笑一声,端起茶杯却没喝,重重放在桌上,“正当防卫能把人全防失踪了?举报人说得清清楚楚,你们不仅打赢了,还抓了十几个俘虏,现在人呢?别跟我打马虎眼!”
林宇放下茶壶,身体微微前倾,语气诚恳:“张干事,您要是不信,可以问问赵队长,也可以问问村里的乡亲们。我们渔民靠海吃饭,图的就是个安稳,怎么可能主动抓着鬼子不放?当时冲突一结束,那些小鬼子就驾着船跑了,我们忙着救受伤的弟兄、修补渔船,哪有功夫抓他们?”
他顿了顿,故意露出几分无奈:“再说了,海上风大浪急,那些鬼子慌慌张张地逃跑,指不定哪个不小心掉海里了,或者船触礁沉了。
这海里的鲨鱼、海怪可不少,真要是掉下去,能不能活着回去,可就不好说了。说不定啊,早就成了鱼食,哪还能有什么俘虏?”
“你胡说!”张干事猛地站起身,指着林宇怒声道,“举报人亲眼看到你们把俘虏押在岛上,还让他们干活!现在你说人掉海里了?谁信?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林宇也跟着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语气却依旧沉稳:“张干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空口无凭的举报,您也能当真?要是真有人看到我们藏了俘虏,让他出来跟我对质啊!您要是不信,也可以在村里搜,堂屋、地窖、柴房,随便您查,要是能找出一个鬼子,我林宇随您处置。但要是查不到,您可得给我们村一个说法,不能平白无故坏了我们的名声。”
赵队长坐在一旁,左右为难,只能打圆场:“张干事,林宇说的也有道理,青山村我熟,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渔民,哪能做这事儿?要我说就是小鬼子找事儿,咱们不利他不就得了吗?”
张干事盯着林宇,见他神色坦然,没有丝毫慌乱,心里也犯了嘀咕。
他确实只有举报人的证词,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真要搜不到人,确实不好收场。
但想到日方大使馆的压力,他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说:“查!怎么不查?现在就查!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问心无愧!”
张干事的目光骤然收紧,手指重重敲了敲八仙桌,瓷杯里的茶水都溅出几滴:“林宇,你别跟我装糊涂!我来之前,在村码头蹲了足足一个时辰,亲眼看见你们村有艘快艇摸黑出海!”
他往前探了探身,语气带着十足的笃定,像是抓住了铁证:“这大半夜的,风高浪急,不是捕鱼的时辰,更不是运货的日子,你告诉我,这艘船出海做什么?”
随行的制服人员也立刻附和,有人掏出记事本快速记录,有人则用审视的目光盯着林宇,等着他的解释。
林宇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神色:“张干事,您说的是这事啊。半夜出海确实少见,但也不是没有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