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谢明月神采奕奕地同戚缙山起床,用好早膳准备前往宗人府。
马车停在台阶下,两人携手登上,正待坐定后起程。
突然,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见马上之人着的是大理寺的官服,站在马车旁的金河与玉江对视一眼,上前一步迎上他。
“出什么事了?”金河压低嗓音问那人。
那人勒住快马,面色惶恐地从马背上下来,一下跪到地上。
金河与玉江都是贴身伺候戚缙山的,虽说是下人,但在外的身份也不低。
那人粗粗喘了几口气,上气不接下气道:“金侍卫,玉侍卫,不好了,昨夜陆娘在大理寺牢狱中自尽了!”
“什么?”
戚缙山掀开马车门帘,谢明月听到耳中的便是这样一句话。
她眼瞳巨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大理寺的小吏,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陆娘自尽?这怎么可能?
“过来。”戚缙山紧蹙眉头,开口,“怎么回事?”
听到身后的声音,金河玉江倏然一惊,赶紧转身。
戚缙山直勾勾地看着那大理寺小吏,目光凝重,小吏不敢耽误,连忙垂首上前,来到马车旁,一五一十道出事情缘由。
“今日早晨,预备轮值的狱卒发现,夜里当班的狱卒倒在牢狱走廊内昏迷不醒,便即刻吹响了戒备哨声。随即在狱外看管的官吏们进入狱牢,这才发现走廊尽头流着一滩早已干涸的血,他们顺着痕迹找到牢房,发现陆娘不知何时藏起来一块瓷片,直直插入自己的心窝,早已死去多时。”
“按仵作的说法,陆娘约莫是子时而亡,此后心口的血慢慢流出,流到走廊内,而后被巡夜的狱卒发现。只是不知为何,他竟被吓晕了过去,在地上倒了一夜,直到今日早晨轮换时才被发现。”
官吏小心翼翼地说着,这样重要的证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今日整个大理寺的官吏们全都头皮发麻,不敢想象戚缙山得知这消息时,他们将承受怎样的盛怒。
可眼下戚缙山听完,竟然没发出半点声音。
谢明月在一旁紧蹙着眉头,默默抓紧了他的胳膊,她也担忧戚缙山发怒,因此借着宽大的袖摆对他的胳膊又揉又捏,就怕他一时肝火郁结,失去理智。
戚缙山沉着一双眼眸,脸上飘满阴云。
他缓缓开口:“先去大理寺。”
陆娘死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是自尽,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蹊跷。
马车车厢内,气氛凝重,谢明月沉默片刻,率先开口。
“陆娘一心复仇,眼下卫濂与瑞王并未伏诛,她绝不可能自尽,只怕是有人的手伸进了大理寺,否则,如何能在内外都严加看管的情况下,将她杀害?过后,还伪装成自尽模样。”
戚缙山微微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同谢明月靠在一处,缓缓摇了摇头,并未肯定他的话。
“是否自尽,待仵作验过之后再看,我已命人去请了苟子涵,有他在,尸身上的任何痕迹都做不了手脚。”
两人到达大理寺时,苟子涵已等候在门外,一见到戚缙山,他也不说客套话了,直接道:“快带我去看尸身。”
早看见尸体一刻,说不定便能多发现一些问题。
苟子涵被人带去了停尸房,戚缙山与谢明月则是一起来到事发的那条走廊。
昨夜,与卫濂这几件案子有关的人都关在此处,像陈平那些证人并未犯罪,就另有房间安置,这里主要看管的还是卫濂、王生与陆娘几人。
戚缙山没来,谁也不敢下令做决定,那滩干涸的血迹就这样印在走廊的地砖上,现在已成了暗褐色,却依旧透出一股刺眼的哀伤。
戚缙山没让谢明月走近,他自己来到牢房前,关押陆娘的那间牢房内,干草早已被鲜血浸湿,如今与干涸的血液混在一处,狼藉一片。
“她自尽用的瓷片从何而来?”戚缙山缓缓开口,一旁的狱卒流了一身冷汗,磕磕巴巴道。
“是、是前两日她吃饭时,摔碎了一个瓷碗,当时看管的狱卒就将碎片打扫了,只是谁也没想到她偷藏了一块。”
谢明月倏然皱起眉头,若陆娘死于他人之手,那她又怎会提前几日便打翻瓷碗偷藏碎片?
杀手可以将她杀了,伪装成自尽模样,可杀手绝不可能令陆娘乖乖听他的话去藏瓷片。
除非陆娘真的是自尽。
可卫濂还未伏诛,陆娘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尽呢?
谢明月依旧想不明白,此事无论如何都透着一股蹊跷。
她没说话,那戚缙山思忖片刻后,又问:“那日打碎的瓷碗,按照大理寺规矩,应当清理后再将之拼凑,若缺少碎片,便要搜查牢房,不给犯人趁虚而入的机会,她的瓷片又何以会留下?”
谢明月这才知晓,大理寺早就针对此种情形有了规定。
狱卒的脸色越发难看,面对戚缙山的质问,他擦了擦汗,哭丧着脸道:“大人恕罪,当初那瓷片摔得较为细碎,当值的狱卒并未仔细拼凑,只草草凑了个雏形,一眼扫过,没有什么大问题,便略过了。”
戚缙山深吸一口气,眉间浮上一层冷霜。
“既如此,那便去寻那日的碎片,今日之内,我要看见那碎片呈上我的案前,否则,玩忽职守之人,严查!”
陆娘之死,要查处的细节太多,谢明月此时唯一担心的,便是若今日武帝审起此案来,少了这样一个有力的证人,是否会让瑞王与卫濂逃出生天。
不过片刻后她便松了一口气,宫内来了人,特此吩咐,今日武帝没有空闲审理此案,因此往后再推迟一日。
想来是宫里那位刘贵妃还在装病,也不知瑞王同刘家递了什么消息,竟还要再拖延一日。
当日晌午刚过,苟子涵虚浮着脚步从停尸房内出来,端起茶壶便往嘴中灌,显然是累渴至极。
他缓过神来,找到戚缙山,朝着他摇了摇头,脸色不算好。
“依照这死者伤处的痕迹,以及手上的伤痕姿态来看,这碎瓷片确实是她自己刺下的。”
他知道此人的重要性,因此在检出问题之后,这才十分沉重。
她怎么会在这个关头自尽呢?
话落,跑去翻找碎瓷片的狱卒们也有了结果。
一副瓷碗的残骸被摆到戚缙山面前,中间空了一块,与陆娘手中用来自尽的瓷片正好吻合。
此事如今依照线索看,竟真是陆娘自己筹划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