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阳县,县委招待所一号包厢。
这里的气氛堪称热烈,甚至带着一丝久违的、如释重负的喜庆。
县委书记古长青,县长陈人民,人大主任赵长兴,以及兴阳县一众有头有脸的实权人物,悉数在座。
而坐在主位上的,却是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
天海市常务副市长,孙瀚海。
是的,原公安局长。
“孙市长,我再敬您一杯!”县长陈人民满面红光,“这次要不是您亲自坐镇,我们兴阳县还不知道要被那个李平生搅合成什么样子!”
孙瀚海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抬了抬杯子,抿了一口。
人大主任赵长兴哈哈大笑:“陈县长说的是心里话!”
“孙市长,您是没看到啊,那个李平生简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滚刀肉!”
“现在好了,裴钱夹着尾巴跑了,李平生也被免了职,兴阳的天,总算是晴了!”
就在刚才,消息传来。
裴钱的车队已经离开了兴阳县地界,一路向北,直奔省城而去。
在他们看来,这不是输了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一直沉默的古长青,终于慢悠悠的开了口,“裴钱人老成精,知道事不可为,及时抽身,也算是保全了体面。”
“什么体面!我看就是灰溜溜的逃了!”有人在下面附和,引来一片哄笑。
“是啊,你看他走的时候,那叫一个轻松,跟打了胜仗似的。殊不知,在我们眼里,他就是丧家之犬!”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充满了胜利者的快意。
如果徐天成听到,肯定是觉得他们可怜。
闲人只能看到表面。
静心斋一场决定了他们所有人命运的交易,早已尘埃落定。
主位上的孙瀚海放下了酒杯,他对裴钱的离开,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
“裴钱走了,这很好。”
“但是我要找的人不是他,呵呵,明说了,新开发区的负责人,李平生,现在在哪?”
孙瀚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他的目的,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
除掉李平生,不仅仅是为了给谭家、赵峰等人出气,更是为了彻底的给自己出口气。
娘希匹,曾经不是跟老子装吗?
现在我又兴科,要么,让他跪下认罪,学狗叫。
要么就给他扣上一顶“无故失踪、玩忽职守”的大帽子,从官场生命上,彻底宣判他的死刑!
孙瀚海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根本没意识到,他苦心孤诣布下的绞杀之局,早已被一纸看不见的红头,从根子上彻底否定了。
陈人民大声说道:“孙市长,关于李平生同志的去向问题,我向您汇报!”
“李平生同志自从开年以后,就再也没有在单位露过面,县里几次要求他提交开发区工作报告,他都置若罔闻,石沉大海!”
陈人民深吸一口气,腰杆挺得笔直。
脸上写满了自责。
“孙市长,我是县政府***,是李平生的直接领导!”
“他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责任在我,是我监管不力,识人不明,我向市委检讨,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这番话,说得是大义凛然。
看似是有担当,实际上还不就是表演?
在座的都是人精,谁看不出来
但没办法,官场有时候就需要表演。
他主动认错,不仅不会受到任何实质性的处罚,反而会给孙瀚海留下一个“有责任心”、“顾全大局”的好印象嘛~
一石二鸟,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果然,孙瀚海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
而一旁的县委书记古长青,也恰到好处的送上了助攻。
“唉,陈县长,这事也不能全怪你。”
“李平生这个人,怎么说呢……个性太强,随心所欲惯了。说实话,我这个县委书记,跟他也不熟。”
“他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在干什么,我们县委这边,也确实不知情。”
寥寥几句,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既配合了陈人民的表演,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李平生是你们政府那边的人,跟我古长青的县委可没关系。
两人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孙瀚海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
他端起茶杯,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却看见一位老者低头,满心的要说话。
正是李平生的忘年交,沈主任。
“沈主任,你是副县长,对于李平生这种长期脱岗的行为,你怎么看?”
孙瀚海终于开口。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沈主任身上。
沈主任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了,本来不想参与这些事,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
沈主任犹豫了片刻。
他看着满屋子的人,看着他们脸上那副虚伪的嘴脸。
一个个嘴上喊着为人民办事,心里想的,却全都是如何排除异己,往上爬,一口口唾沫啊,都能淹死一个真心想干点事的年轻人。
不说别人,就算自己也是一样。
反正自己也一把年纪了,儿女也不用自己操心,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迎着孙瀚海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
“孙市长,我想纠正一点。”
“李平生同志,不是失踪,更不是玩忽职守。”
整个包厢,死一般的寂静。
陈人民脸上的激昂瞬间凝固,古长青也是看着沈主任。
咋的,你要反水?
沈主任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表情,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
“他是去了麒麟市,为开发区招商引资!”
“难道在某些领导看来,只有天天坐在有空调的会议室里,开着务虚的空谈会,才叫为人民服务吗?”
“不是,李平生才是好官!”
轰!
这已经不是在为李平生辩解了。
这是在指着在场所有人的鼻子骂!
这是在公然炮轰赵长兴、古长青、陈人民这三方大佬!
这是在否定他们刚刚达成的共识,是在质疑他们这些“大佬”的工作方式!
疯了!
纯纯是找死!
赵长兴的嘴角已经勾起了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等着看这个老不死的怎么收场。
陈人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平时闷不吭声的老家伙,今天会突然跳出来拆他的台!
古长青的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这一次,众人再也无法无视。
妈的,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