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振山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
这不是一场江湖仇杀,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清洗,而他谭家,就是那个要被清洗的对象!
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杆也一点点地弯了下去。
“书记,谭家对麒麟市是有功的,对国家也是忠诚的啊!”
褚六合摇头:“忠诚?没有人说你不忠诚,但你的忠诚,然上面害怕。”
谭振山无话可说。
这位在麒麟市呼风唤雨了半辈子的地下王者,竟然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他膝行两步,老泪纵横的哀嚎起来。
“书记!救我!救救谭家!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只要您能保住我,保住谭家,从今往后,我谭家上下,唯您马首是瞻!”
“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愿意献出谭家一半的家产,不!全部的家产!只求您给条活路啊!”
褚六合看着这涕泗横流的老人,眼中只有彻骨的厌恶。
他用力挣脱了谭振山的束缚:“你的活路在里面,去跟李平生商量,他让你活,你才能活,明白吗?”
谭振山绝望了。
他想杀了李平生,李平生怎么可能让他活着?
求饶,已经没用了。
上面的意志,是要他死!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迸发出一丝疯狂的光芒。
他挣扎着爬起来,指着皇家一号的方向:“赵峰,干他!强攻!让你的手下上,用重武器!”
“我的孙子算什么?只要能杀了李平生,我谭家就能稳住!”
“书记,我谭振山还有用,我还可以在麒麟市为您效力,这笔买卖,划算啊!”
为了活命,他竟然连自己唯一的亲孙子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
可惜了。
一向听话的赵峰却不为所动,你疯了吧?
我是政府的官员,不是你谭家的狗啊!
褚六合也无语了。
“谭振山,你以为我让你来,是听你求饶,听你出谋划策的吗?”
“是通知你,马上去皇家一号见见李平生,因为这不是我们的意思,是谁……你应该懂。”
轰!
谭振山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这不是麒麟市要动他,甚至不是省里要动他。
是帝京!
是那遥远而至高无上的意志,要他死!
所有的狠辣,所有的枭雄心性,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
他只是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弃子。
“呵呵……呵呵呵……”
谭振山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褶皱的唐装,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威严的谭家之主。
只是那佝偻的背,再也直不起来了。
与此同时,兴阳县。
电视屏幕上,正在紧急插播一则报道,标题触目惊心:《市中心发生恶性枪战,疑似恐怖袭击,警方已封锁现场》。
画面中,无数闪烁的警灯将“皇家一号”夜总会映照得如同白昼。
“平生怎么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裴钱有些担心:“他这是要把天给捅个窟窿!枪战,还死了那么多人!”
“这怎么收场?他怎么从里面出来?”
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是兴阳县的县委书记,古长青。
相比于裴钱的焦躁,古长青显得异常镇定:“老领导……李平生可能就没想过出来。”
裴钱猛地停下脚步。
“平生是幼薇的丈夫,是我的女婿!”
“正因为他是您的女婿,我才这么说。”
古长青继续摇头:“您想,他这一闹上头就有了借口介入麒麟,关几天是很正常的事情。”
“出来后,恐怕李平生就了不得了。”
裴钱一愣,随即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喃喃道:“关心则乱?呵呵,平生要飞黄腾达了?”
古长青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老领导,您还记不记得我刚到兴阳县的时候,县里那个烂了十几年的市委大楼项目?”
裴钱皱眉回忆了一下:“有点印象,当时那个项目牵扯到好几个前任领导,是个谁也不敢碰的烂摊子,后来不是听说……”
“项目工地失火,把整个楼给烧了,然后才推倒重建的吗?”
古长青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那不是失火。”
“是我让人放了两包炸药,给炸了。”
裴钱皱眉。
“不炸掉那个烂摊子就永远矗立在那里,像一块巨大的脓疮,所有人都看着它烂,却没人敢去挤破它。”
“旧的矛盾被一场爆炸彻底掩盖,新的问题摆在面前——市委没地方办公了,必须重建。”
“我用一座烂尾楼的代价,掀翻了兴阳县盘根错错节十几年的贪腐集团。”
裴钱用力的点头,你说不清是谁对谁错。
“所以,这叫不破不立?”
裴钱明白古长青的意思。
“是,麒麟市就是烂尾楼。”古长青分析道。
“谭家盘踞麒麟数十年,根深蒂固,常规手段已经无法撼动,上面想动它,又怕引起地方动荡,投鼠忌器。”
“所以,李平生才有价值。”
裴钱彻底懂了。
他看着电视里李的皇家一号,久久不能平静。
李平生啊,你到底要走多远?
……
皇家一号,底层。
李平生独自坐在真皮的沙发上,对面是谭昊,正在和他打扑克。
谭昊的脸上,贴满了纸条。
突然。
“吱呀——”
套房厚重的实木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缓缓的走了进行。
“你来了。”
李平生呵呵一笑。
谭振山走到他对面,缓缓坐下,将龙头拐杖放在一边。
“我就是谭振山,把我的孙子放了,我跟你聊。”
他拿起桌上另一杯酒,一饮而尽,动作透着一股枭雄末路的悲壮。
李平生终于抬起头,目光如电,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谭振山呢?”
谭振山:“???”
李平生好像不在乎:“谭振山呢?”
谭振山脸色一僵,但很快恢复镇定,沉声道:“我说了,我就是。”
“不。”
李平生摇了摇头:“谭振山走路的时候,右脚落地总会比左脚重零点一秒,脚印也会深一点点,这已经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你从进门到现在,一共走了十二步,每一步都在刻意模仿那种沉重感,但你发力的部位是脚踝,而不是膝盖。”
“你装得很像,可惜,装出来的,终究是假的。”
谭振山的身体猛地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还能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