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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人人心思怀诡谲

    石琚果真是真相公,颇有些言出法随的三味。

    刚刚打发走了张术,又有人唱名而入。

    然而来人却不是谢扶摇,而是刚刚表现得异常兴奋的沙威沙二郎。

    “石相公,俺刚刚回营,跟俺的心腹们商量了一下,都觉得俺是莽撞了。”沙威满脸讪笑,唱了个大喏之后说道:“俺本事不行,能耐也小,这出头鸟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俺来当的。”

    石琚笑着摇头:“沙二郎过谦了,谁不知道你勇猛精进,擅于兵事?本相看来,下一位节度使八成就是你了。”

    沙威有些欣喜,却还是强行憋住:“石相公,俺毕竟是邓州人,有些四六不靠的架势。俺担心在军中与袍泽们生恶,平白失了义气,那俺这节度使当着也不美了。”

    石琚叹了口气:“沙二郎,你心中也是有数的,咱们陈州军中来源复杂,但大多数乃是河南子弟兵,乃至于良家子,他们肯定难以接受在家乡征签的。反正此事一来,肯定会有人出怨言,老夫也只能在其中磨合一二罢了。”

    这种事情根本遮掩不住,之前蒲察世杰就用征签来威胁汉儿军移营,效果也是拔群。

    当时沙威可是将谢扶摇、杜无忌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的。

    沙威有些满不在意地说道:“俺知道,无非是老谢他们。要俺说,他们就是过于心软。这是乱世,如此婆婆妈妈,如何能成大事?”

    石琚笑而不语。

    沙威讨了个没趣,随后继续说道:“石相公,良弼相公抛进军营的文书中还说,要在河南封石相公一个王爵,可是真的吗?”

    石琚抚须说道:“今日良弼相公倒是提了一句,只不过更多就是揶揄罢了。”

    沙威立即来了精神:“怎么算是揶揄呢?石相公当不上大王,俺沙威第一个不答应!”

    石琚暗暗摇头,只觉得与沙威这种武夫玩心眼真的是无趣,不过两三句罢了,沙威就将小心思倒了个一清二楚。

    这厮明显是被藩镇节度使的职位冲昏了头脑,然而与那些草草结成政治盟友的野心之辈商议了一下,突然发觉自己的实力不够,根本无法攻破下蔡。

    终究还是得陈州军一起行动方才能有一二胜机。

    然而在河南子弟兵们明显排斥为女真人火中取栗的情况下,该怎么拉着谢扶摇这些人,一起死磕下蔡呢?

    当然是拉住石琚,让他来压制其余人了!

    平心而论,这的确是不错的想法。

    因为杜无忌等人恼怒于金国在河南大规模征签,却同样愤怒于宋军来侵攻河南。

    河南汉儿对于两者的仇恨是一视同仁的。

    说句不好听的,早一日将宋军打回去,也可以早一日停止征签,从而将民生恢复下来。

    但是沙威却没想到的是,对于金国胡乱征签,破坏河南民生最为愤怒的却不是杜无忌,乃是他石琚石相公。

    石琚的恼怒不仅仅是来自于政治理想的破灭,更是由于生平抱负被践踏,立身根本被毁坏。

    除此之外,则是对于纥石烈良弼政治背刺的滔天怒火。

    当日,石琚在河北干的有声有色,就是听了纥石烈良弼的鬼话,来到河南整饬汉地。

    现在想来,当日纥石烈良弼就是藏着一些说法,因为山东汉军的主力并没有来中原参战,而是直接去了河北。

    而东金主力没有任何犹豫,直接选择与汉军正面厮杀了一场。

    想来在纥石烈良弼的谋划中,整个河南地的兵马都是偏师,目的为了让山东汉军分兵,为金军主力创造野战歼灭战的机会。

    只不过最终结果是金军大败了罢了!

    如今纥石烈良弼竟然想要彻底牺牲河南,来达成军事目的,算是完完全全违背了他与石琚的政治承诺。

    若是早知道这个结果,石琚别说不来河南了,很有可能早就投靠刘淮了!

    沙威想要通过拉拢石琚的方式,来让汉儿军为金国拼命,实乃是缘木求鱼,问道于盲。

    石琚拿起蒲扇,扇了几下风之后方才说道:“沙二郎的心意,老夫心领了。你也不用担心咱们陈州军会分裂,将宋贼撵走乃是上下同利之事,个个都会出力的。”

    沙威要的就是这句话,长舒一口气之余,立即有喜笑颜开之态:“如此说来,俺们就等着签军送来,就可以攻打宋贼了!”

    石琚手中蒲扇微微一顿:“正是如此,沙二郎,你且回去养精蓄锐,等待厮杀吧!”

    沙威千恩万谢欢欢喜喜的离开之后,第三批前来拜见之人,却是两名武捷军汉儿军的行军猛安,郭庆之与卢鹤年。

    要说这俩人的身份着实有些尴尬。

    他们都是武捷军的将领,资历深厚,甚至有过一段时间当过完颜亮亲军。

    按照这层关系,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跟石琚搅在一起的。

    然而一来形势所迫,女真汉儿对立严重,已经到了刀头见血的程度。

    二来,这二人麾下的汉儿正军虽多是辽东、幽燕汉儿出身,却因为完颜亮不断将都城南迁,也就将家人一同迁徙到了河北,乃至于中原。

    一句话,这二人与他们的麾下儿郎,也是要寻前途的。

    石琚也知道二人的立场,所以根本没有废话,立即吩咐道:“你们二人准备厮杀,听我号令,断然不会让你们受屈的。”

    卢鹤年长舒一口气,而郭庆之则是因为兄长的死而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闻言涕泗横流,大礼相拜:“石相公,我等犹如丧家之犬,全靠相公大恩,才得以存活至今。我一人性命死不足惜,然则军中两千汉儿的性命,他们都是好儿郎,不应该就这么送命。”

    石琚连连点头:“郭二郎且安心,都是乡党,我一个定州人,如何会坑害幽燕儿郎?且回去等待!”

    乡党这个词一出,果然让幽燕郭氏出身的郭庆之平静了下来,只是再次重重叩首。

    将二人应付走之后,石琚刚刚在案几之后坐定,还没来得及在文书上写写画画,谢扶摇就直接冲了进来。

    “毛毛躁躁,成何体统?”面对这名被自己提拔于微末的豪强,石琚丝毫不客气,呵斥出声。

    谢扶摇喘着粗气说道:“石相公,你如何还能坐得住?河南马上就要民不聊生了,沙威那些贼厮也不晓事,想要趁乱起势,石相公难道就要坐视?”

    石琚听完谢扶摇的牢骚,只是指了指侧边的座位:“你先坐下,杜大郎,听够了就出来吧!”

    杜无忌摸着鼻子,有些讪讪的掀开帐后的帷幔走了进来。

    谢扶摇也不奇怪,两人一左一右分列而坐。

    石琚继续在文书上笔走龙蛇,口中却不停:“你们二人乃是此刻我最信任之人,可知道为何吗?”

    不待二人回答,石琚就继续说道:“因为张术等河北人,即便河南大乱,他们也是能回到河北家乡,当一任富家翁的。

    而卢鹤年与郭庆之这二人,更是能拉走一群北地汉儿,在刘大郎身前存晋身之资。

    至于沙威那些人,无非是打着要么九鼎食,要么九鼎烹的算计。

    这些人终究是有些退路的。

    而你们二人……”

    石琚先是一指谢扶摇:“一个人将家人乡里看的过重的守门犬……”

    说着,他又指了指杜无忌:“另一个则是袍泽心腹丧尽的丧家犬……”

    如此说着,石琚又指了指自己:“正好与我这失气丧志的老犬相配,咱们都是退无可退的。”

    谢扶摇与杜无忌二人原本还因为石琚的说法而有些气闷,听闻石琚也将自己比作老犬,不由得俱是一愣。

    石琚不顾二人反应,继续说道:“如果老夫真的被纥石烈良弼与仆散忠义这二人拿捏住,协助他们做了此事,毁了河南民生,之后还有谁会相信老夫的言语,会为老夫出力?没了汉地士民的支持,我又凭什么立足于天下?”

    杜无忌还有些发懵,内秀许多的谢扶摇就已经反应过来。

    如果石琚心平气和的经历了这一遭,不跟纥石烈良弼翻脸,那么他的政治班底将会彻底崩溃,政治声誉也会立即瓦解。随后则是政治生命的终结。

    作为从少年时,就以宰执天下,安定汉地为志向的石琚来说,在政治上无能,比杀了他还不可接受。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谢扶摇却更加忧虑起来:“石相公,难道现在就要动刀兵吗?”

    这里说的动刀兵却不是跟金军主力厮杀,而是攘外必先安内,先要收拾掉沙威等人,再去应对女真正军。

    说句大实话,谢扶摇是绝对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因为沙威等人泼皮贼厮性子,野心巨大不假,却也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袍泽,并肩作战过数次,哪里能说杀就杀呢?

    到时候得死多少人?纥石烈良弼会不会趁机带领兵马直接把陈州军灭了?

    更别说现在还有好几万宋军盘踞在下蔡呢!

    石琚缓缓摇头:“现在不能用任何激烈手段。无论如何,咱们陈州军内部不能乱。老夫也瞧不上沙威,却终究不能在此时火并了他。否则我军就要内乱了。”

    杜无忌紧握双拳咬牙说道:“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纥石烈良弼那厮在河南征签不成?”

    石琚伸出两根手指:“这就是老夫要说的第二点。征签不是淝水对面那几万女真兵下达的决定,而是整个河南金国朝廷的决议,是有门下、宰执的副署,乃是国家诏令,各地都会行动起来,你想怎么阻拦?”

    杜无忌重重捶了一下膝盖,却终究无言。

    石琚饮了一口茶,待到两名心腹平静了心情之后,方才正色说道:“此事唯一的解法,一是尽快结束此战,二是让金国朝廷的诏令无法在河南传递!”

    见终于到了戏肉,两人俱是精神一震,随后就各自将身体前倾,细细聆听相公钧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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