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的确已经表现得足够好了,最起码他们在面对如神兵天降的汉军时,并没有一哄而散,许多军官虽然惊惧欲死,却还是努力组织兵马,试图阻拦汉军的攻势。
然而这些都是徒劳的。
金军以骑兵为主力,却被堵在获鹿这种南北西三面皆山的环境中,根本没有可供骑兵迂回冲锋的空间,因此也只能下马步战。
这些金军甲士打一打宋军也就罢了,可在面对汉军步卒结阵猛攻之时,根本不是对手,纷纷溃散开来。
金军也是正经兵马,数万兵马聚集在一起,自然是按照东西连营的规制来扎营的。
也就是大小营盘隔离开来,并且互为犄角。
这种营寨建立方式自然可以使得遭遇火灾或者营啸之时,可以将混乱控制在小营之中。
可在如今汉军侵袭如火的攻势下,这种立营方式也导致了金军很难快速呼应。
如同外围的营寨与岗哨,没了就是真的没了,其中的溃兵连脱离战场重新整军的空间都没有。
“报!金贼最东面五个营寨,已经被拿下!选锋军请战!”
“让罗慎言原地重新整军,王世隆率领本部顶上。”刘淮跟在步卒大阵之后,向前推进,同时不停下令:“另外,告诉雷奔,不许他再请战。有他大显身手的机会,现在继续坐在马上节省力气,跟在大军后面。”
刘淮勒马等待片刻后,王世隆所部已经来到战线最前方,用火药包炸开金军营寨的木栏后,汉军蜂拥而上,对营寨内集结起来的金军发动了猛攻。
至此,汉军终于登上了金军固守的那处高地,正式攻入了金军获鹿大营之中。
刘淮依旧是带着汉字大旗,不急不缓的向前行军。
辽骑营统制官耶律兴哥欲言又止。
刘淮看到这一幕,直接询问:“有什么直接说,莫要错过战机。”
耶律兴哥只觉头皮发麻,拱手说道:“汉王,勿要跟着步卒一起进军了,还请汉王去统领飞虎甲骑。”
刘淮直接摇头:“那又有何人来统一指挥步卒?”
耶律兴哥立即回道:“罗慎言、王世隆、雷奔、李秀,乃至于末将都可以,如今只是向前推进,只要将大旗留在此处,再委任全权,哪怕只有中人之姿,也足以应对局面了。
汉王乃是千金之躯,不可亲身犯险。”
在如此地形之中,若非有了天大的机会,否则飞虎甲骑就得一直压阵,而步卒却得一直在前线厮杀,单论危险性来说,刘淮这个汉王所处的位置,要比飞虎军统制官管崇彦所在之处要危险得多。
然而刘淮还是摇头,却没给耶律兴哥反驳的机会:“你不要在此处了,继续往前走,就快要摸到蒙兀人了,若是他们狗急跳墙,两翼危险。你现在就率辽骑营去南侧准备。”
“传我将令给萧盆奴,白马军去北侧列阵,勿要放过一个蒙兀人!”
耶律兴哥无奈,却也知道军情如火,拱手得令之后,立即率军沿着两座小营之间的缝隙,向南而去。
将最后一名能劝谏的统制官轰走之后,刘淮耳边终于落得了清静,也有时间思考一个重要问题。
金军与蒙兀全都是以骑兵为主力的,以步卒阵战不是他们的强项,因此,金蒙联军肯定是要想办法上马冲起来的。
如此地形,他们会选择在哪个方向突围呢?
刘淮望着周围的山峦迭嶂与远方的崇山峻岭,在思索片刻之后,福灵心至,抬头看向了身侧的汉字大旗。
应该就是这里了。
若他是完颜毂英,也会将目标放在这里。
不过这也是正好的事情。
“传我将令,命李秀率东海军前压,跟在右军身后。
再令王世隆,右军攻入金贼主营之后,全军向北移动,为东海军让出位置。
再令罗慎言,左军整队完毕之后,自战场南端向前扫荡。
告诉三名统制官,他们全军共一万五千人,在攻入金贼主营之后,我要看到他们齐头并进,横扫敌军!”
“再传令给雷奔,选锋军来我身前作亲兵护卫。”
“传令给后军王雄矣作总预备队。”
“飞虎军立即止步,全军披甲,予管崇彦临阵决断之权!”
刘淮几个命令下达之后,就勒马止步,在金军主大营之外,等待局势变化。
而选锋军还没有抵达,刘淮就听到南侧传来隆隆炮声,从马鞍旁摘下望远镜仔细看去,却见南边一处靠近金军大营的山头上冒起了浓烟。
“是大炮!应该是梁先生开始轰击金贼大营了。”姚不平也看到了这一幕,连忙说道:“要不要分派兵马,去支援一二。”
刘淮放下望远镜,摆手说道:“不用,南侧有罗慎言与耶律兴哥,他们自会分兵去协助,咱们继续进军。
金贼连营十余里,只要咱们打穿这十余里,一路打到井陉,此战就定了!其余全都是细枝末节!”
说罢,刘淮再次缓步向前,汉字大旗也随之移动。
毕再遇此时已经带领着混编兵马从南侧攻入了金军大营之中,占据了一处高地后,看到汉字大旗前移到金军主营身侧,也不由得心情激动。
“老侯,快看,汉王快要入阵了!”
侯安远顺手将刚刚擒获的蒙兀人斩杀,喘着粗气说道:“如今主上已经入阵,咱们岂能落后?继续向前冲!”
毕再遇同样喘着粗气说道:“不成!咱们这些捏起来的兵马,打到现在能撑住已经是不错了,你还有几分气力?”
侯安远哑口无言。
这支兵马只有四百人左右,虽然全都是战兵,而且在炮兵的协助下冲进了金军大营之内,但是由于编制实在是不全,以至于各兵种配合之间还是有些混乱。
反映在具体战术方面,则是这四百汉军在击溃了七八个谋克之后,已经是有些疲惫。
这话其实说的有些自大自夸,毕竟以四百多临时捏合起来的散兵游勇击溃两倍于己方的敌人,无论如何都算是战力超群。
然而这不是有进无退的长途奔袭吗?
汉军疲惫,金军难道就不慌乱不堪,肝胆俱裂吗?
自东向西推进的汉军主力不知道击溃多少金军了,毕再遇等人作为偏师中的偏师,稍有功劳有什么可夸耀的?
“那你说咋办?”
毕再遇捏着下巴刚要回答,却只见金军大营西侧,也就是被三面山峦相围之地,突然烟尘四起。
他还没有想明白,却见金军大营南侧外围,一支骑兵浩浩荡荡,自东向西而来,为首一面辽字大旗迎风猎猎飘扬。
侯安远大声嚷嚷:“毕大郎!是辽骑营,耶律统制亲自率军来了!”
毕再遇赶紧上前,推了推侯安远的脸颊,指向了西方:“别看咱们的兵马了,那里应该是金贼在集中马军,草他娘,金贼与蒙兀人要杀出来了!”
侯安远看了看脚下的小丘高地,又看了看沿着金军主营南方边沿行进的辽骑营,突兀意识到一个问题:“耶律将军是否知道金贼马军要杀出来?”
由于金军大营乃是建立在一处高地上,因此沿着大营边沿行军的辽骑营可能还真的没发现金军骑兵正在集结。
毕再遇立即回应:“这正是我想要说的,而且……”
毕再遇在金军后营与汉字大旗之间比划了一下:“而且,金贼还真不一定是要冲出来。”
侯安远只是呆了一下,就立即勃然:“汉王……这群杂种想要进攻汉王!咱们……”
说到这里,侯安远又有些颓然丧气。
他们就这点兵马,而且都已经十分疲惫,又能做什么呢?
毕再遇却使劲拍了一下侯安远的肩膀,让其回过神来,随后指了指靠西的一处高地:“彼处还有两百余金贼坚守,你带着所有兵马,想办法占住那处高地。
我再派人让时旺拉着大炮赶过来。现在五斤炮能准确打上七八百步,只要在居高临下的立住,就能控制一大片区域。
我现在亲自去寻耶律统制!”
侯安远立即点头,拨马转身之余,却回头大喊:“毕大郎,你的才干十倍于我,我也不问具体谋划,只想问此举能有多大把握去帮助汉王?!”
毕再遇招呼亲兵,同样拨马回头,只留下一句话:“五成!”
“足够了!”侯安远举起长矛,开始指挥那些刚刚歇息片刻的兵马向西行进:“足够去拼上性命了!”
毕再遇没有回应,打着自己的旗帜,向着那面绣着青牛的辽字大旗迎去。
耶律兴哥见到毕再遇之后也有些惊讶:“毕大郎,你如何会在此处?”
毕再遇喘着粗气说道:“耶律将军,事态紧急,我就直说了,金贼后营,也就是最西面烟尘四起,似乎是在集结兵马。”
耶律兴哥也是在生死线上爬过几轮的大将,脸颊立即不自然的抽动起来,同时向着北侧看去。
然而太行山余脉小丘林立,他又没在高处,又一时间哪里能寻得到那面汉字大旗呢?
“毕大郎,你既然来找我,可是有些办法?”
耶律兴哥只是心慌了一瞬,就立即意识到了某件事,随后对着毕再遇大声询问。
毕再遇立即点头:“那还是得看耶律将军是想要开国侯还是开国公了。”
耶律兴哥直接冷笑:“毕大郎,我知道汉王曾经当众许过你开国公的前途,你也确实争气。
只不过你真的因为此事,就不晓得开国公侯的贵重了吗?”
毕再遇没搭理耶律兴哥的揶揄,继续说道:“若是耶律将军想要开国侯,则可以速速返回大郎君身边,这样一来,虽可以向大郎君表忠心,却难以对大局有益。
若是想要开国公,我已经让时旺带着那几门五斤炮抵达了高处,足以掩护大军行动,只看耶律将军敢不敢继续前进了。”
耶律兴哥看着前方那片小丘林立的狭窄平原,再次冷笑两声后,径直打马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