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此处实在是危险,还望梁先生能到后阵观战。”
侯安远浑身浴血,气喘吁吁:“咱们这里一开炮,金贼但凡不是傻子,就会立即组织兵马来反扑的。”
梁肃却摆手说道:“已经没有什么前阵后阵了,五斤炮马上就能拉上来,到时候金贼想要攻下此地,反而是痴心妄想!”
说罢,梁肃的目光在这处小丘上转了一圈,微微点头:“毕大郎选的的确是好地方,在这里架炮,就能直接封住金贼向南向东的两处通道,可惜只有十门炮,而且都是五斤炮。”
时旺也驱马而来,听闻此言后立即摇头:“没有十门,只有八门,刚刚拉动炮车的时候,出了岔子,两门大炮炮架子散了。”
梁肃也因为紧张而破口大骂出声:“日他亲娘,八门就八门,拾了麦子磨了面,八门也要打到底!”
毕再遇也带着亲卫飞马而来,眼见这一幕之后,焦急说道:“怎么还没有展开炮兵阵地?辽骑营已经放慢速度,却不可能一直等下去。
金贼大营是在高处,他们用腚眼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时旺同样破口大骂:“你们吵吵个屁?!大炮难道能飞过来吗?你俩都号称万夫不当之勇,有种扛过来一门大炮,老子跟你姓!”
说话间,三名少年将军根本就是脚步不停,带着亲卫一起去拖拽大炮。
由不得三人不着急。
作为理论与实践双料高材生,三人只是站在高地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个多么千载难逢的机会。
金军获鹿大营的建设其实并不是固若金汤,毕竟身后就有土门关护卫井陉,金军主力也不可能放弃真定城,蒙兀人又是早晚要放出去咬人的,因此,在金国众将看来,获鹿大营最大的作用就是集中兵力的前进基地。
因此,这处建设在高地的大营乃是东西连营的设置,东侧小营林立,而南侧,也就是五寨山与获鹿高地之间的狭长地带,只有几处岗哨罢了,基本上就是不设防的。
辽骑营此时正在沿着这个长条状的平原向西进军,几乎可以毫无阻碍的抵达金军后营侧翼。
而此时金军后营已经是尘土飞扬,人嘶马鸣之势明显,但凡金军不傻,就会有一支骑兵从这条通道杀出来,试图绕到靖难大军之后作突袭。
到时候辽骑营能不能堵死这条狭长通道,那真的是未知数。
毕再遇与耶律兴哥商议的谋划很简单,那就是用炮兵将金军大营南侧简易木栏轰成碎木头,并且一路狂轰滥炸,给辽骑营打开一条通路,让辽骑营得以如同一柄尖刀一般,插进金军后营柔软的小腹。
这也是在炮兵没有就位之前,耶律兴哥只能慢悠悠的整队行军的原因。
若是让金军提前发现了汉军的意图,辽骑营反而会因为处于地势上的劣势,而遭遇巨大损失。
刚刚毕再遇与耶律兴哥所商议的也就是这件事了,辽骑营不是破阵甲骑,即便波浪式冲锋练得纯熟无比,在营寨这种狭小地形中,也难免陷入血腥的近身混战。
金军后营之中肯定是蒙兀人居多,但蒙兀人也不是没有一两支精锐甲骑,金军也不是没可能转身回援,辽骑营冲进去肯定是要面对绞肉机的。
但是……还是要说但是,正如同耶律兴哥对毕再遇所说酸溜溜的话:不要因为汉王许了你开国公的前途,你就觉得开国公不贵重了!
事实上,以汉军之赏罚分明,除了毕再遇这名屡屡擒杀金国贵种的天生富贵之将,有把握成为开国公的,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别忘了,石七朗攻略晋地之功,汉王也只许了晋阳侯而已。
如今既然有了一跃登天的机会,耶律兴哥又如何能忍住呢?
不就是拼命吗?说的谁怕死一般。
“怎么还没有信号?!”典论望着飘扬着毕字大旗,心中焦急万分:“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耶律兴哥经历了一开始的紧张之后,此时反而从容了许多,他扭头遥遥眺望了一番之后,摇头说道:“阿论,静下心来,毕大郎乃是汉王亲口说的天生富贵,一定不会出岔子的。”
典论百忙之中还是失笑出声:“此乃战事,战机哪里可以用是否富贵来评断的?”
耶律兴哥双眼定定地看着那处小山头,口中言语不停:“你这话才是没道理,天下万事,如何会没有运气在内?
就比如我,在正式投靠汉王之前,从辽东到山东,没一件事是顺的。
后来在决定跟随耿节度还是汉王的抉择中,我选了耿节度,连带着整个部族都没了半条命,直到正式投靠汉王之后,所有事方才全都顺顺利利,一马平川,你能说我没有沾到汉王的强运吗?”
典论一开始还觉得荒谬,但听到最后,心中也变得犹疑起来。
毕竟他也是那种从出生来时就颠沛流离,时运不济的倒霉鬼,就连老娘都被连累的饿瞎了眼。
直到刘淮亲自将一碗煮的乱七八糟的糊糊端到他身前,并且许诺给他汉人身份之后,一切方才好了起来。
莫非这天下真的有气运一说?
典论正在思虑之时,突然听到隆隆炮声响起,精神立即一振。
耶律兴哥同样振奋:“这就是信号了!典论,予你五百骑,当先清扫道路!”
“喏!”
随着炮声响起,汉军轻骑骤然加速,马蹄声轰然作响。
还在营寨外围几处望楼上坚守的金军岗哨立即看到了这一幕,大惊失色之余纷纷击鼓、吹角、摇旗,想要将这个消息传达出去。
然而在此时金军后营已经混乱至极,蒙兀人干脆就是看不懂号令,又哪里知道危险已经近在眼前了?
事实上,西蒙兀大汗脱里此时正在目瞪口呆地看着周围的残肢断臂,心中一阵发寒。
刚刚两枚铁球砸烂了一段木栏之后,余势不减,翻滚着砸进了蒙兀人的马队之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铁球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脱里都没有找到铁球袭来的位置,只觉得如同天上神威降世一般无常。
不少蒙兀人已经吓傻,还有些牧民装扮之人干脆下马跪地,口中念叨起长生天来。
这让原本就十分混乱的马队变得更加混乱起来。
“都起来!上马!听从大汗的命令,准备作战!”
有蒙兀头人带着心腹大声呵斥,却在又一阵炮声后,胯下战马被飞来的铁球砸飞了一双前蹄。
战马嘶鸣着摔倒在地,马上的头人也被甩飞了出去。
头人站起来之后不敢丝毫停留,连滚带爬的向北逃去。丝毫不顾身后更多的蒙兀骑兵放弃作战准备,跪下祈求长生天。
脱里眼见这一幕,喘着粗气抓着心腹的胳膊说道:“俺身边的二百最精锐的汉子都予你,你再带上本部披甲人,一共四百人……”
心腹点头:“拉他们起来。”
脱里啐了一口:“呸,这些夯货已经无用了,配不上长生天的子孙,你带着披甲人将他们都驱逐开,莫挡着俺们大军的行动。”
心腹连忙点头,随后立即带着精锐蒙兀骑兵打马离去。
“轰”
“轰”
脱里听着远方犹如雷声的闷响,不由得缩了缩脖子:“莫非汉人真的有天神赐予的天雷武器?”
无论再聪慧之人,都不可能想象出从来没见到过的东西,脱里的智商不敢说数一数二,也算是超出常人,然而长期处于草原的环境中,使得脱里对于中原的军事科技处于两眼一抹黑的程度。
对于他来说,承认这是苍天眷顾汉人,要比想到汉人用火药将铁球抛飞要简单的多。
但无论如何,这名西蒙兀大汗心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丝退意。
汉人既然有苍天赐予的天雷与飞石,那就不是蒙兀人能惹得起的了。
然而就在脱里思虑是不是要与也速该安答商议一番之时,他猛然发现,远方那滚滚雷声竟然从轰隆变成了连绵不断的隆隆之声。
作为草原出身的马上民族,脱里对于这个声音可是太熟了。
“是大队骑兵!最起码数千骑兵!快!快!吹角!迎敌!”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刚刚脱里手下最精锐的披甲骑兵已经全都派出去了,而他们将那些失去控制的蒙兀人驱散开来后,正巧为辽骑营让开了冲锋的道路。
很快,数十汉骑就踏过了七扭八歪的营寨外围木栏,一面辽字大旗迎风招展,如同闪电雷霆般,向着代表蒙兀大汗的狼头大纛冲来。
耶律兴哥一马当先,大笑出声:“我就不信,拿不到开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