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宜便说起她参加革命的前后经历。
原来李文宜是泰州城里李维峰财主家的三小姐,李家在西里堡庄南至三角池一带有八十亩田地。因为李文宜她这个三小姐不听媒妁之言,自己私谈了一个心仪的白马王子。李维峰为了攀附泰州警察大队长程鹤年,便将妻子程巧云和三小姐打发到下河专门收租。忽一日晚上,李文宜正准备上房睡觉,母亲喊道:“文宜,别忙上房间,妈妈今日晚上跟你谈个话。”李文宜收住了脚,坐到大桌边上。母亲也坐了下来,怨怼地说:“你一个十七岁的大姑娘,经常晚上出去,跟在伙计郑存居后头风风火火的,像个什么样子?把你家祖宗八代的形都丧掉了!西里堡庄上的骆朋森、郑海平,还有宝茂、宝珍,这些人都是天生的穷光蛋。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他们都不想靠种田吃饭,说要拿什么枪杆子当民兵。听说存居晚上鬼鬼祟祟地出来,叫穷人闹什么革命,我看他的头不想要了。丫头啊,你千万不能跟在他后面学坏!”
李文宜说:“妈妈,我看郑存居不是个坏人。难道替穷人说话就是坏人?”母亲拍着桌子说:“文宜,你不得了!连我妈妈说的话都不听,还回嘴。”李文宜扭着身子说:“我说的实话,这就叫回嘴?”
母亲见压不住女儿,便温柔地说:“丫头啊,你家爸爸在泰州城也是个有钱有势的市面人物。等秋后稻谷进仓,我带你回泰州城,和那个程学海公子完婚。你家爸妈绝对不会亏待你。”
李文宜声明道:“我才不要那个花花公子程学海的,横行街头,无法无天。随便嫁个要饭花子都比他好。眼下,我看郑存居他这个人倒仁义厚道,既有热心肠,又很机警聪敏,什么活计都会做。”
“什么?”母亲眼睛都惊得发大了,“你个旗袍小姐跑去爱上一个赤膊伙计?丫头啊,妈妈坚决不许你任性瞎来。除非翻了天,我就不曾养你这个丫头!”
李文宜背过脸去,不再理她。母亲气呼呼地走上前去,用手指住女儿的鼻子说:“我老实告诉你,存居私通新四军,今日夜里骆朋祥保长把他抓起来,只要送到沈家埨,他就没命了!”
李文宜惊得站了起来,敏感地意识到郑存居危在旦夕,保长真的要对他下毒手了。但她眼时在妈妈的监控下,实在走不了,只得顺从地上了房间睡觉。
李文宜上了房间,一时想不出个主意,便赶紧把灯光遮了起来。她躺在铺上,翻来覆去,危急关头向何处去?她想郑存居绝对是个可靠的人,千万不能落到万恶保长骆朋祥他们的手里。李文宜实在顾不了许多,简单地收拾了个包袱,悄悄地走出房间,蹑手蹑脚地打开堂屋门,走了出来。她来到小夹巷里,忽然看到一个人影直向南面河边走去。她定睛一看,是郑存居,赶忙跟了上去。
郑存居听到张秋伯带给他的话,当即准备夜里撑船逃走。西里堡庄西边是一个大河泊,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没有。他走到河缺口,拿起篙子准备上船。“存居,等等我!”郑存居猛一回头,吓了一跳,当得知来人是李文宜,便深情地说:“文宜呀,我的身份早已暴露了,今日夜里骆保长要抓我,我得赶快逃走,去投奔新四军。”
李文宜一把抓住郑存居的手,动情地说:“你就这么忍心把我抛下来,不顾我呢?”郑存居说:“文宜啊,你妈妈绝对不同意呀,再说本来我和你家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道啊。你我很难结成夫妻。”
李文宜拍打着郑存居的肩膀,流着委屈的泪水,说:“存居,这么多的日子,你哪就不晓得我的心早交给你了!我恨这个家!爸妈死命地算计我,不让我参加革命。现在你离开西里堡,我也要离开这个家,是死是活,都要跟你走一个道!”
郑存居说:“那你快点上船吧,不能让狗保长他们发现我们俩逃走。撑船时一点都不能发出声响。”李文宜上了船,郑存居轻轻地把船调开去,躬着身子猛烈撑了起来,船像利箭一样,直向南边的三角池方向行去……
“旗袍小姐跟赤膊伙计溜掉了!”第二天,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李文宜和郑存居在三角池恰巧遇到了新四军新七纵队,随即参加了进去。痛心的是一个月后传来一个噩耗,说是郑存居参加三垛伏击战不幸牺牲,从此两人失去了联系。前些日子有人说郑存居并没有牺牲,就是不晓得他人在哪里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