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想法出现的一瞬间,林知清便看向了林从礼。
可令人意外的是,令从你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委屈和愤懑,反而是一脸轻松。
他甚至还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想到方才的那些事,林知清有些理解林从礼了。
听林从礼的意思,方才的事,普天之下只有三个人知道。
其中一个人死了,一个人远在汴梁,这繁华又充满杀机的盛京城,只剩下了林从礼一个人。
他始终是一个人承受着那些压力和痛苦。
如今说了出来,肯定是能轻松一些的。
林知清想了想,抬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林从礼面前:
“大伯,往事如过眼烟云,你若信我,我必还我爹一个清白。”
说完这话,她又郑重其事道:“也还你一个清白。”
林从礼一愣,他现在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
被人理解得高兴?也并不完全是,更多的是发自内心的感动。
他拍了拍林知清的肩膀,做完这个动作,不仅林知清,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他鲜少同小辈之间有这样亲昵的时刻。
林知清笑了笑:“大伯,你早些休息吧,你放心,林家的日子总是还长的。”
闻言,林从礼像是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张口:“知清,十安那孩子是无辜的……”
“大伯,我知道的。”林知清笑了笑。
这便是打断了林从礼,不让他说话的意思。
林从礼阅人无数,此时此刻,却看不透林知清的笑容到底代表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朝着门外走了。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脚步比来的时候要轻快许多。
林知清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林从礼带来的消息说有用,又似乎没有太大的用处,但若说无用,那也并不一定。
林从戎死前说的话做的事似乎都没有那么简单,但如今林知清尚来不及思考,因为她还在想林十安的事。
脑海中刚出林十安的笑脸,朝颜便进了院门:
“小姐,泱泱小姐并未回院子,似乎是出了大门,往镇远侯府的方向去了。”
林知清的神色慢慢紧绷了起来:“镇远侯府?朝颜,去通知大伯,让她去镇远侯府找人。”
“是。”朝颜没有任何耽搁,急匆匆地便出门去了。
林知清抬头看了看布满乌云的天空,缓缓叹了一口气,转身回了房间。
今日是她自穿越以后,真正意义上同镇远侯江云鹤第一次见面。
与电视剧中化着烟熏浓妆的反派大不相同,江云鹤高贵、从容,脸上永远挂着和气的笑容。
他看向所有人的眼神都是没有温度的,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但这反而便于他去伪装。
若是林知清,不是林知清,那么她如果在街上遇到江云鹤,只会觉得那是一个十分和蔼可亲的人。
眼睛,是最会骗人的。
林知清研究了这么久的心理学,她无比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很多时候也会对自己的眼睛产生怀疑。
比如眼前的林从礼。
一开始,林知清觉得这是一个固执的老人,他就像飞蛾一样,拖着林家,想把林家从火炉边救回来。
但他只会一根筋地使蛮力,这显然是行不通的。
这是从前,林知清的眼睛告诉她的。
但现在,更具体地来说是方才,她看到了林从礼的倔强,也看到了他的坚韧。
恪守规矩,不越雷池一步,或许是为了避免林家有人再次堕入深渊。
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但即使不相信,也只能接受。
整个林家,林从礼应当是最执拗,却又最想救林家的人。
站在自身的角度,林知清介怀他曾经对原主的漠视。
但站在林家的角度看,林知清没有任何理由去责怪林从礼。
看,事情都是有双面性的。
再比如说……林知清的思绪万千,脑海中想到了陆淮。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可惜,天,总归是会变的。
今夜没有星星。
与此同时,镇远侯府之内,同样也是灯火通明。
江云鹤稳坐于高台之上,面孔一如既往的宽和,只盯着手中的一本兵书看。
如若不是江流昀正跪在不远处,这还真是一幅岁月静好的图画。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云鹤的目光才从兵书上移开,抬起了一旁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你可知,你的行为实在愚蠢。”
“不知。”江流昀的背脊挺得笔直,即便是跪着,也并不想低头。
“呵。”江云鹤收起面上的笑意,眼神一凝,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往外一掷。
茶杯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同江流昀擦肩而过。
江流昀不闪不避,待听到清脆的茶杯碎裂声,才满不在乎地摸了摸脸庞。
一丝细小的血线在手指上晕开。
但他还来不及察觉到疼痛,江云鹤的声音便再度传了过来:
“当日你去汴梁,本有机会杀了林知清的。”
江流昀眉心一动:“他太过狡猾,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呵,没把握?”江云鹤又是一声冷笑:
“你从五岁之时便开始学武,便是不敌林泱泱,也足以在短时间内取一个人的性命了。”
“你不知,林知清身怀绝技,比刘邙还厉害些。”
“况且,你不了解她。”
“对,只有你了解她。”江云鹤看不得江流昀解释的样子,张口讽刺:
“你杀了那个嬷嬷,到底有何好处?”
“是刺激到了林知清,让她失去了理智,还是阻止了重审林从戎的事?”
都没有。
江流昀不再言语。
“一个女人罢了。”江云鹤的眼神漠然:
“我还当真以为,你心中只有一人,就是不知道……”
“父亲!”江流昀唰地一下站起了身,拳头已经紧紧捏了起来。
“如今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赔了夫人又折兵,我且问你,那柄宝剑是怎么丢的?”江云鹤对江流昀的怒火嗤之以鼻。
他未必不知道剑是怎么丢的,但他就是想让江流昀亲口说出来。
这是一种对江流昀伤口反复鞭挞和嘲讽的手段,江流昀从前已经承受过许多次了。
这便是他同江云鹤的父子之道,这一次,他还是闭口不言。
江云鹤站了起来,从上往下看着江流昀,眯起了眼睛:
“陆家那小子文弱不堪,你在他手里吃了亏,丢了御赐之物,难道没有一点羞愧之心吗?”
“昀儿,你总是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