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戟饶有兴趣盯着河书虚影。
他还未见过水神施展术法。
此刻正好看看水神之间是如何斗法的。
“还请先生移步岸上，免得等下牵扯先生出手。”
“好。”
陈戟虽然想近距离看看，可既然济溟开口，还是颔首走去岸边。
济溟挥手便在河上凝出一条水路，目送陈戟上岸才扭头看向清澈的西渎。
“河来！”
济溟落在河面大喝。
背后呼沱河虚影散发出浓郁水气，扭曲形成一个神秘的符文。
下一刻，面前有水汽扑面而来。
伸手摸去，却又没有丝毫湿润之感，方才意识到这水气并非是来自面前，而是灵魂。
于是施展望气术仔细看去。
才发觉空中的符文似乎不单单是符文，更像是某种敕令。
再看济溟手势，果然与先前不同，捏着一个类似控水诀的手势，却也与先前见道人们用过的不同。
按捺下心思打算稍后晚些再问。
却不忘叮嘱小狐们仔细查看清楚，这些日后说不定都是他们需要了解的东西。
“回去要考你们的。”
“啊？”
“这如何考狐啊，先生。”
白八问道。
“学识一科需要了解旁的术法，你们是山妖，难道此前了解过水中术法？”
“倒是不曾。”
“那此刻有龙君为你们演法，如何还不好好看着？”
“何况你们日后若是要修行狐火，也要看看龙形是什么样子才好施展。”
“还有，龙君此刻用出来的也不是一般的水法，而是敕令，你们以后或许也用得上。”
“明白了！”
“我们这就看。”
“多谢先生提点。”
四狐原本还只当热闹，听到陈戟这话后连忙认真望向水上龙君。
眼中流露出异光。
陈戟这才微微颔首，自己也看向龙君动作认真研究。
空中水气已经浓郁到化不开，哪怕是不用望气术也能觉察到水气弥漫。
“河图显现！”
济溟再度开口。
眼前村落中突然出现的河水一样浮现出虚影来。
在空中望去，恰好是村中河流的走势。
与济溟身后的呼沱河河图虚影遥遥呼应。
“断流！”
济溟抬手指向河流发出敕令。
敕令落下，呼沱长河便直冲向黄河引入的位置。
顷刻间，两河相撞，波涛汹涌，炸开一条百丈白练。
但白练落下，复归河水，陈戟挑眉望去，却发现问题。
他不懂水法，也不懂河神敕令。
但从方才的冲击来看，济溟龙君并没有占便宜，甚至带出的水流还落了一些进入黄河中去。
以他浅薄的认知来说，这是呼沱龙君势弱的表现了。
又对未曾谋面的西渎河神有了几分认识。
仅仅是搬运而来的一道河流就让呼沱龙君亲至都感到麻烦，不愧是真正的四渎河神。
再次看去，济溟又开始念咒施法。
只是河神相争并非寻常术法，更多的是权柄之战。
陈戟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边上旁观。
想着事情，耳边传来济溟爆喝。
“无耻！竟然暗中侵占我北渎旧脉，与我滚出去！”
说罢抬指指向两水交融处。
河图虚影融入河中。
呼沱河中暗流汹涌而至，压向黄河。
黄河清流骤然停滞，片刻后从中涌出一道黄色泥沙，在水中缓慢扩散开向呼沱河蔓延而去。
方才陈戟感受到的戾气与阴气也全部散开，裹挟着黄沙。
仿佛有万千身披铠甲的鬼卒奔涌而来压向呼沱河。
“雕虫小技！给我破！”
济溟龙君望见眼前鬼卒冷哼一声，跟着施展术法。
正是先前陈戟见过的水府众水族的形象。
不过片刻功夫，呼沱河上复现出万千水族，手持兵刃死死盯着眼前鬼卒。
“杀！”
济溟龙君眼神落下便看出阴气鬼卒没有什么本事，全凭借引动的黄河阴气。
于是又重新召唤水脉再次洗刷攻击眼前水脉。
两股水流冲撞之间，亦是呼沱河水脉与黄河清流的冲撞。
一时间河中鱼虾龟鳖尽数翻白眼，不知道是否丢了性命，连方才的藏尸地都不安稳。
“饶命！饶命啊！”
远处水域传来哀嚎声，可惜在水流动荡间几乎不可闻，只有近些的陈戟隐约听在耳中。
一眼望去，发现是方才问过话的黄河怨鬼。
此刻两河河神斗法，陈戟也无法同方才一样用阴司敕令来请他过来。
干脆抬手施展拘魂术。
“嗖！”
陈戟只觉得眼前一花，掌中便多出一道半透明身影，正是方才的黄河怨鬼。
“大人救……嗯？我还没死？”
怨鬼下意识叩头，发现自己身旁环境已经变，不再是先前的藏尸地。
还未惊讶便听到陈戟的声音。
“河中阴气浓郁，原本适合你修行，不过此刻有河神斗法，便先请道友来这里先歇片刻，等斗法结束再回去。”
“自然，自然！”
怨鬼此刻哪里还敢有半点不满。
不说陈戟日游神的身份，便是这一手拘魂术已经能让他吓得魂飞魄散了。
只是陈戟沿河看去，却未找到钓叟鬼的踪迹。
“怪哉！”
陈戟左右张望后只觉得疑惑。
钓叟鬼明明已经几十年都没有消失，如今见两河争斗如何会消失不见。
除非这河中有让他都觉得恐惧的东西。
陈戟眼神一动，看向怨鬼询问起这河流改道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如何不见了钓叟鬼。
“这……。”
怨鬼叹一口气。
“寻常的河流改道自然不会有问题，可如今这个不一样。”
“是黄河河神用法力镇压在这里，想要破去水道，必须让呼沱河水道占据古水道才能恢复清明。”
“钓叟应当是不喜欢这般环境，所以才……”
只是怨鬼话音方落，陈戟抬眼就望到远处出现一道蓑衣身影。
这次竟然不是在岸边，而是在河流中间，乘坐着一条不知道哪里来的扁舟甩钩钓鱼。
“大人好啊！”
老鬼大笑着望向陈戟，拱拱手。
“我在出发前见到水中游鱼慌张就知道快要出现问题，没想到大人果然请来了龙君！”
“老丈如何这时候还想着钓鱼，不怕死么？”
陈戟紧张看去。
老翁现在坐在的地方已经在两河交汇处不远的地方。
若是黄河的水流再汹涌一些，只怕整个身子都要卷进去了。
“大人不喜钓鱼，自然不知我们喜好如此天气钓鱼，正是如此，死不了，命大。”
说罢笑着撑船继续悬在水中钓鱼。
陈戟摇摇头，感慨这果然不是普通的老鬼，也就随他去了。
能够活这么久的鬼，一定有自己的本事。
随后看向怨鬼询问黄河与呼沱河如今要做到什么地步才行。
“这……”
怨鬼凑近舷窗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
“大人饶命，不是我不敢胡说，只是这事关水族权柄，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还望大人饶命。”
“无妨，你说便是。”
陈戟认真听着。
随后怨鬼开口才与他说明水族权柄与河书的事情。
“河书是掌管河流水脉的重要法器，只有拥有河书才能完整调动水脉之力。”
“先前黄河在水系上面附着了西渎的水脉之力，加上古河道断流，没有北渎的水脉力量，他才能占据古河道。”
“但现在呼沱龙君调用北渎之力的时候，已经有完整的水系权柄，所以呼沱河龙君要夺回权柄就比先前更加麻烦。”
“……”
怨鬼本就不太清楚，先前又受了惊吓，说话磕磕绊绊，半天才说完这些。
陈戟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番事情。
果然河神之间的争斗比想象的还要麻烦许多。
现在凡人看不见水面上发生的事情，只能看到水面掀起波澜，大雾弥漫，还有漩涡龙卷丛生。
可在陈戟身边这些妖鬼眼中，河上发生的战斗已然惨烈到极致。
黄河上的鬼卒死了一片又一片，却在阴气的滋养下重新形成，再次扑杀向呼沱河水府妖怪。
而呼沱河水府妖怪们亦是如此，战亡成水后复凝结成型，在两河交接处打的有来有回。
只是……
陈戟眼中，黄河的阴气却比呼沱河的水气要浓郁的多，而且还有河沙弥漫开。
只怕再这样坚持下去，用不了几个时辰，呼沱河水气就要彻底消耗干净。
到时说不定连呼沱河都要变成黄河流域。
想到这，陈戟高声询问济溟龙君可需要帮助。
济溟龙君原本正在和黄河斗法，听到此话后眼前一亮，急忙高呼。
“还请先生帮忙挡住西渎半柱香！容我施展术法。”
“好。”
陈戟颔首，也有几分跃跃欲试之意。
他如今的术法，对付寻常妖鬼已经没有问题，只是还不曾接触过神道妖鬼，倒是正好可以试试。
正好只有一条河流，便是受伤也不会重。
说罢看向四狐一同施展术法。
顷刻间便从附近挖下来的几块百斤巨石。
“去！”
白二十三抓起石头狠狠投出。
恰好落在河流中间。
随后又是几块石头扔出，完全不在一个地方。
连白二十三都怀疑这石头扔的不是位置，可陈戟却眼神亮起，说这是最好的位置。
下一秒。
偌大奔腾的河流便安静下来，连水面上作战的鬼卒都失去杀机。
整个黄河完全不复西渎的猛烈，倒像是平静的吸溜。
“杀！”
一瞬间，北渎的水府妖鬼也发现对方羸弱，顺势反扑杀。
西渎的黄沙缓缓流出，却再也没有鬼卒能够阻碍北渎水妖。
只是一眼望去，黄河也不复先前的清明，而是恢复成澄黄的土色。
“这如何变回泥沙了？”
陈戟望向怨鬼，让他解释，不料怨鬼此刻也不知道。
还好济溟龙君已经准备好术法，有空回答。
眼中闪着几分怒意。
“先前的清明是他用河书控制形成的，如今河书力量已经消散，自然维持不住，这便是真正的黄河了。”
“嗯？竟然还未完全驱逐？”
陈戟有几分意外。
还以为先前退散后黄河就会重新回归，没想到竟然还在这里。
济溟龙君笑着摇头。
“先生不必担心，这个不会有影响的，而且……”
济溟龙君嘿嘿一笑。
“四渎志中还记载过一个法子，能够通过河水来倒查水系，如今有了黄河，我们也可以开始探查。”
“若是完整的黄河，我们也不敢想，可若是能够让一段黄河变成北渎的，这绝对不简单。”
“确实如此。”
陈戟闻言也有几分佩服济溟龙君的胆色。
先前只是抗衡，便如同舍命一般，如今的收获竟然就要想着拿黄河本体。
“不然呢？”
济溟龙君冷哼一声。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只许他占我北渎的河道，不允许我们占他西渎的地方！”
说罢看向陈戟恭敬行礼。
“此事倒是多亏先生通信，否则我北渎不知道要亏损多少水系才能发现。”
“到时候，北渎权柄不足，恐怕连此古河道都无法收回了。”
“先生可后退些距离，看我收回这段黄河！”
济溟龙君化成龙形缓缓开口。
在场人鬼妖急忙后退。
济溟龙君这才飞起空中，盘旋扭曲身子，用自身形成一道敕令。
口中呢喃低语，发出完全无法听懂的晦涩语言。
身后呼沱河的虚影亮起，甚至还分出一道光芒落在济溟龙身之上。
整条龙都仿佛被水色包裹住一般。
随后龙爪探出，径直握住地上的黄河，用力提起。
下一刻，竟是完整提出这一整条黄河。
龙爪之下，恢复澄黄的黄河仿佛飘带一般挥动，飘开点点水渍，如小雨洒下。
“真厉害啊！”
四狐激动感慨。
“这就是话本中说的提山架海的本事么？”
“若是我有一天也能这么提起来一条河就好了。”
“果然还是要修炼高深术法才行，修路误事啊！”
“不过还是要先修路再说。”
听四狐说到后面，陈戟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担心四狐看了这般本事便去直接修别的术法了。
这时，身边也响起济溟爽朗大笑。
“你们四个若是想要学习这种术法，还要好好修行才是，多听先生的话！”
“龙君好！”
四狐连忙行礼。
陈戟也颔首打过招呼，这才询问济溟方才发生的事情和如今的情况。
济溟摆摆手。
“姑且算是夺回了这片水系的权柄，不过也有些麻烦。”
“为何如此说？”
“先生请看。”
济溟指着地上河道叹口气。
“先前这河流在地上，原本已经是小河，不影响附近村落。”
“如今西渎挪移古河道到这里，若是北渎不管，这里又会变成西渎的地方，可若是北渎管理，又要治理沿途水系，极其耗费心力。”
“何况那段黄河融入北渎后，河道内泥沙极多，连水族也要适应几日才可……”
“等等。”
陈戟一愣，忽地想到什么。
“龙君你说北渎还多了许多泥沙？”
“正是。”
“可抬高河床？”
“有，但是不明显。”
“此事以前如何治理？”
济溟虽然不明白陈戟为何好奇这个问题，还是如是回答。
“便一直冲刷到海中，冲刷不掉的也就留在河中，到时候再提高河面加固堤岸便好。”
陈戟闻言，心中所想得到证实，严肃望向济溟。
“龙君并未夺回水系权柄，而且，先前我就好奇，西渎如何不来处理这里。”
“如今我应是知晓他们的目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