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昊在棋盘上敲了敲,这一棋局虽然被这个人下的体无完肤,似乎并未让他感到挫败。
反倒是勾起了一丝兴致。
“……”
他低声自语着什么,随即也站起身,闲庭信步,朝着清江坪中心,那更为喧闹的论剑区域踱去。
这江天夜宴,毕竟是个轻松热闹的盛宴,所以论剑也多是点到即止,炫技为多,很少会有人以命相搏。
毕竟,那就有点太难看了。
虽然论剑已经开始,但没有轮到的修士,依然可以在席上吃食饮酒,观看其他修士的比斗。
清江坪上,李仪大戟一挥,逼退了一位年轻的悬剑山筑基境修士。
那人没有多纠结,很快便认输了。
这个人似乎跟李仪相识,所以比斗结束,两人还闲聊了几句。
“嚯,这个李仪,听说是以凡俗武夫入道,不会是真的吧?”
“方才那一戟,刚猛无俦,悬剑山的那位师兄连十合都没撑住,依我看,这前三的位次,李仪已经占去一席了!”
观礼席位,一位修士语气笃定。
“李仪自是不凡,那宋宴也不简单,也不知今日能否得见当年龙潭山上那云中一剑的惊世风采。”
“不太可能。”
“不过依我看,这李宋二位,怕是已预定两个参悟名额了。”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周围不少修士的附和。
“的确如此。”
一位有些年长的修士说道:“洞渊宗这一代,当真是气运所钟啊。”
“如此天骄,一代出了两人。”
“还莫要忘了,洞渊宗可不止这两位,上一代还有秦婴和徐子清。”
“南楚秦氏如今风头无两,那位秦氏明珠秦婴仙子,听闻早已筑就道基,其天资悟性,恐怕不在李宋之下。”
很快,便轮到宋宴上场。
他的对手,是一位灵符宗的弟子。
说起这灵符宗,宴中诸多修士,都有些叹惋。
自昔年龙潭山之变,痛失一位金丹大修,灵符宗虽然还有大宗门的底蕴支撑,却已经开始显现青黄不接之态。
“洞渊宗宋宴,对阵,灵符宗叶隐。”
宋宴神色平淡,对着叶隐微微颔首致意。
“宋道兄,请指教!”
叶隐低喝一声,话音未落,双手已然如穿花蝴蝶般疾速舞动。
“咄!”
刹那间,十数道灵光在他周身凝聚,化作符箓的模样,其颜色各异,效果自然也是不同。
一时之间,夜空之下,烈焰流星,霜寒疾风,朝向宋宴迅速袭来。
不仅如此,叶隐手中缓缓凝聚一支长弓,一道金色符箓燃起,化作数十支箭矢,连绵不绝,激射而出。
叶隐自然是知晓宋宴的实力强劲,于是一出手便是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
符箓闪烁,灵力激荡,声势颇为骇人。
围观众人屏息凝神,纷纷望向宋宴的身影。
都想瞧瞧,他如今是何种实力境界,又会如何应对。
南宫溟倚靠席上,目不转睛。两个女儿,南宫望和南宫舒的神色之间,则有些好奇。
却见宋宴虽神色无波,却也没有大意,并指如剑,无数剑气透体而出。
凝作十数道白色剑影,将叶隐的攻势一一化去。
叶隐眼见一番不成,再度祭出十数道灵符。
与先前那般虽声势浩大,却杂乱无章的攻势截然不同。
这一次,十数道五行法符的声势,隐隐汇聚,大有阵法之势。
这正是灵符宗的合击符阵之术。
旨在将铺天盖地的攻势,以阵法的形势运用激发,压制对手。
然而宋宴也没闲着,当即又出了一剑。
“嗡——!”
一声清越悠扬的剑鸣,自天上响起。
那无数剑影在这夜空之中流转翻飞,斩乱符阵阵型,随后迅速抬升,没入云空。
下一瞬,奇景骤生。
夜空之中,云气翻涌,无数剑影汇聚,星辉月华,映照其上。
若是凝神看去,便能望见那云层之中,蕴含着无数锋锐剑气。
整片云海,都仿佛化作了一柄横压于苍穹之上的飞剑。
作为真正直面宋宴的叶隐,自然是感受最深。
前所未有的压力。
那剑光虽然还未落下,但那无形的锋锐之意已如芒在背,将他牢牢锁定。
原本引以为傲的符箓之阵,在这天地之威般的剑势面前,竟显得有些脆弱。
宋宴的手指轻轻向下一划。
“落。”
剑气云瀑,倾泻而下。
坪上翻飞喷薄的灵符,被这云瀑一触,如同烈日冰雪,瞬间瓦解消融,化作逸散的灵气光点。
整个过程快的不可思议,观之有一种行云流水的从容。
仅仅一个恍神的功夫,叶隐布下的符箓杀阵,便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然而,叶隐只觉这铺天盖地的剑气逐渐退去,落到自己周身,云气之中的锋锐已经尽数消去。
云气散尽,月光重新洒落。
宋宴没有说话,叶隐却将那些还未燃尽的符箓一一收回,随后行了一礼。
“多谢宋道友手下留情,在下甘拜下风。”
“承让。”
短暂的寂静后,清江坪上便涌现喝彩与惊叹。
“这个宋宴果真名不虚传。”
“虽然两人恐怕都还未尽全力,但显然此人只是随手施为,实力莫测啊。”
很快,众修士的讨论话题,再次从宋宴,转移到了洞渊宗的身上。
灵符宗无需再赘述,岚溪洞虽新晋崛起,少主江溟也算仙道天骄,但其根基尚浅,且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江潮生前辈一人。
玄元宗这些年也是低调沉寂,底蕴虽然依旧雄浑,但门中诸多弟子总觉差一口气,恐怕难复从前盛况。
此消彼长之下,洞渊宗的崛起之势,已是不可阻挡。
倘若再加几分气运,百余年内门中弟子有人能够晋升金丹境界了,这洞渊宗俨然已有楚国魁首之姿了。
李仪双手环抱,哈哈大笑起来,声如洪钟:“宋师弟的御剑功夫还是这么俊!”
飘忽的云气在清江坪上四散。
李清风随手拈来一缕,悬于掌中。
一抹微弱的青蓝灵火燃起一瞬,顷刻之间,便将那缕云气炼作一粒丹丸。
凑近闻了闻,又随手散去。
李清风的心中有些讶然:“真是个怪胎。”
“我与他的资质也没差多少,又有功法辅助……”
“没记错的话,老宋筑基到现在,这也才不到十年的时间。”
“这味道,怎么一副马上就要突破筑基后期的气象。”
寻常修士筑基之后,无论怎样的不计代价不顾后果,约莫十年能够突破中期境界,又二十年能够突破筑基境后期。
至于得证金丹,那怎么也都是以百年计。
老宋如今才多大年纪?
三十不到,二十七八。
李清风思来想去,百年之后,如果真让老宋得证金丹,恐怕要打破那位青岩真人所留下的记录。
他身边的岑清荷与顾卿卿,虽然早已见识过宋师兄的御剑之术,但无论多少次,总觉得他的实力难以捉摸。
两人比斗结束离场,论剑依旧轮次推进。
叶隐觉得宋宴这个人并不倨傲,挺好说话,于是主动上前来请教一些修行方面的经验。
许是因为灵符宗如今有些落魄,门下一些有心气的弟子自然是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变强的机会,以期从自己开始重振宗门荣光。
宋宴坦言,自己在修炼方面没有什么资格教授别人。
不过刚才一番交手之下,他觉察到叶隐所施展的那个符阵,还有一些不足之处。
符阵、剑阵,说白了,都是阵法的变种与演化。
在剑阵方面,虽然宋宴不是科班出身,但研究了这么多年了也算是有点心得。
更何况,他刚刚从晋归人的剑道幻境之中,参悟出一星半点。
谈不上指点,与叶隐友好交流一番,也能温故而知新。
然而,对于叶隐而言,却完全没有那么简单。
宋宴所提出的一些建议,很多时候与自己原本修炼的重点背道而驰。
可细想之下,却恍然大悟,似乎本该如此。
这一番交流,当真是叫他获益匪浅。
对于宋宴也是一样,许多原本不明白为何如此的地方,在告知对方的过程中,思路被理顺,逐渐清晰起来。
然而很快,宋宴的表情变得有些错愕,叶隐也是一样。
在场观剑的许多人,都是如此。
在刚刚结束的论剑之中,被众人寄予厚望的李仪,竟然输了。
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散修。
这个人,叫做石云昊。
正是方才与宋宴下了一盘棋的那位。
宋宴心中惊骇无比,刚刚这一场大战,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
起初,还是李仪的大戟和石云昊的猩红锁链相缠斗。
但很快,两人好像是对上了电波,同时撤去了兵刃,开始了肉身、灵力、战意的对轰。
宋宴有些讶然,这个石云昊,竟然与李仪一般,也拥有战意!
两人打的酣畅淋漓,李仪哈哈大笑,随后以力竭为由认输了。
众人尽皆目瞪口呆,有心之人开始打听这个石云昊的来头。
可惜,没有人知晓。
南宫洺和夫人林氏有些错愕,他们原本是觉得,最终可能是宋宴与李仪的决胜。
怎么也没有想到,李仪会在半途输掉。
看来,还是自己等人小瞧了天下英雄。
其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并非李仪的真正实力。
可他对于胜负,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
认输干脆利落,让很多人都始料不及。
这一次参与论剑的许多夺魁大热门,都被分在了李仪的那边,包括岚溪洞的那位少主,江溟。
宋宴这边倒是也有几位实力强劲之辈,但稍微过上几招,便点头认输了。
这江天夜宴之中的论剑,虽然大家都是点到为止,但由于最终的奖励不俗,所以这排名位次可并不虚。
都已经是筑基境的修士了,除开那种抓在手中、不到生死危机不能出的底牌,否则孰强孰弱,只需过个两招大家便都心知肚明。
死缠烂打,反倒落了下乘,在各路英杰面前,失了颜面。
这边宋宴一路连胜,甚至还有一场轮空。
结束了这一组别的全部比斗,以全胜的战绩,进入了最终决胜。
而对方组别,则最终是那位石云昊和岚溪洞少主江溟对决。
宋宴看着那个人的身影,感到有些难以捉摸。
此人之前默默无闻,无人关注。
然而从与李仪对决的那一场开始,便总会先与对方试探一番。
然后,在对方擅长的领域之中,击败对手。
面对李仪时,以肉身和战意正面迎战,此后面对一位擅长道法的修士,便同样施展法术将其击败。
到目前为止,除了那三道红白相间的锁链之外,他还没有真正展现过自己的战斗方式。
这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这意味着,这个人很有可能根本还没有认真。
从他所展现出的灵力波动来看,是一位筑基境中期的修士。
所有人都在猜测,楚国修仙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
哪个隐世宗门的道子,还是哪个隐世家族的少主?
众人不得而知。
正在一众修士思索间,两人的比斗已经开始了。
说实在的,江溟不愧是金丹修士的高足,手段自是不俗。
一手水行道法精纯灵动,而且还有一柄中品灵器品阶的飞剑。
剑光挥洒,道诀掐动。
“沧浪吟。”
陵阳江上顿时大浪滔天,声势浩大。
大浪化作一条巨大的水龙,漫天剑雨汇入其中,气势汹汹地杀来。
然而,却见石云昊面无表情,双手一抬,袖中锁链疾速游出,以一种极为刁钻的轨迹,缠绕攀附于那飞剑之上。
诡异的灵力震荡,竟瞬间扰乱了飞剑之上的灵机运转,将其死死锁住了。
与此同时,还未等江溟反应,石云昊双手一合。
“玄阴,重水咒。”
一道极为凝练的水行道法便已成形,幽蓝水光带着摄心凌魄的寒意,后发先至,轰然击穿了江上水龙。
撞散了江溟的护体灵光。
江溟闷哼一声,踉跄倒退数步,脸色煞白。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就连宋宴也颇感意外。
“我已经厌倦了这些无聊的把戏。”
石云昊收回锁链,望向已经落败的江溟,言语之间,竟然带着一股深深的失望。
“你们就只有这点水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