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锋之死对于阎罗殿也是一件大事,死于前判官之手更是大事中的大事。
阎罗殿在京窝点的人们不敢怠慢,火速以符传信,在当夜消息便传达了妙音山。
阎罗殿震动。
叶无锋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新秀,他也是有师父的。
阎罗殿五方鬼帝,五位二品乃至一品下阶强者,阎罗殿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中有三位都是陆行舟的友人,还有十分肝胆相照的。但也有两位不对付,其中西方鬼帝谈信鸿便是叶无锋的师父。
谈信鸿闻讯勃然震怒,召集了此时尚在妙音山的另两位鬼帝开小会:“陆行舟叛出阎罗殿,当日我就说要斩草除根,否则此人对我们内部事宜过于了解,想要出卖我们的信息掀翻各地分舵与驻点跟玩一样!你们吱吱唔唔!如今呢!”
中央鬼帝戴着个面具一言不发。
东方鬼帝纪文川冷笑道:“所以我们哪个驻点被出卖了?京师分舵的传信说过这种事?”
谈信鸿大怒:“无锋都死了!”
纪文川淡淡道:“本座只知道,如果陆行舟想要铲平京师分舵,确实跟玩一样,但连个喽啰都没碰,至今分舵的具体位置外人都没找到。叶无锋连续刺杀盛元瑶楚轻尘,嚣张跋扈,不把镇魔司放在眼里,你是真以为镇魔司发起狠来铲不掉京师分舵?至今分舵没事,我看倒要算在行舟身上才是。”
中央鬼帝终于点了点头,这是唯一解释。
事实上他们也没想到叶无锋敢嚣张成那样,他们五方鬼帝也不敢在京师跋扈,那是什么地方啊!叶无锋这是太过初生牛犊不怕虎了,真惹出一品强者,他那点隐踪匿迹的功夫能躲个屁……无非是觉得出面对付一个四品的新秀太丢人,没谁放下这个面子,可一旦多拖两天,个人面子比不过体制面子,必然有强者出手的。
至于分舵位置更不可能无懈可击,至少镇魔司确认个大致区域一点都不难,真想发狠,整个里坊区域都给你掘地三尺,能怎么躲。
但至今风平浪静,仅仅死个叶无锋,要说不是因为陆行舟卖过面子,谁都不信。
谈信鸿也一时卡着不知道怎么回应,却听纪文川冷笑:“至于叶无锋为什么死,别人没数,你也没数?怎么着,只许你们试图杀他,他不许反击?”
“你!”
“你什么你!”纪文川声音也大了起来:“早在行舟尚在阎罗殿时,你们就试图暗算过他,当时倒是行舟为了内部和谐劝我们不与你们计较。怎么,你们在他尚在之时就内讧倒不算事?他离开才杀人倒罪大恶极?”
这便是当初陆行舟对应双说过的,你们真把曾经试图杀我的信息上报,我的朋友会杀了你们的。
阎罗殿里可不是只有敌对者。
谈信鸿怒道:“他可没死!现在无锋死了!便是不提内不内讧,单说拘魂使死于人手,阎罗殿是不是就这样认栽?以后威严何在!”
纪文川嗤笑道:“不好意思,按照京师分舵的说法,是霍家找了叶无锋,意思就是,这是任务。阎罗殿任务失败而亡,规矩是什么?”
杀手组织自有规则,如果是江湖争斗被杀或者仇杀之类,那大家自然是要报复回去,维护组织威严。但如果是任务失败而亡,那可不算仇恨,只会是商议放弃任务还是重新派遣。要是把任务失败算仇恨,杀手组织复仇都复不过来——虽然阎罗殿本身任务失败极少,但规则是开始就立的。
中央鬼帝终于道:“任务失败,规矩是重新计议任务强度,或退还雇主订金以示放弃,或重新派遣强者。不按仇怨计。”
纪文川笑道:“所以回信给京师分舵,让他们重新计议一下任务,该退钱就给霍家退钱。”
谈信鸿气得站了起来:“便是按任务算,为何不是重新派遣?阎罗殿什么时候有过放弃的前例,威名还要不要了!”
纪文川冷笑:“刺杀和平离开未曾反目的前判官,不顾香火情,这种任务是阎罗殿正常人该接的吗?本来就是错误的举动,难道还为蠢货的错误延续不成?你若不服,自去找阎君说,先找我们开个屁的小会!浪费爷的时间。”
大门忽地自启。
元慕鱼缓步而入:“殿中大事,不汇报本座,倒先在这里开小会。”
谈信鸿有点尴尬,他是真不想直接找元慕鱼说,实在没法猜测元慕鱼对陆行舟是个什么心态,万一直接堵一句不得报复,那就没转圜余地了。所以先开小会,试图争取共识,那时候再一起跟元慕鱼说,效果应该会好一点。
结果纪文川这个王八犊子一句顶一句,压根没法取得共识,还把阎君惹出来了。
事已至此,他也索性直接道:“阎君,陆行舟不顾香火情,杀死叶无锋,必须有个说法。”
元慕鱼淡淡道:“你想要什么说法?”
谈信鸿道:“总归是杀死本殿重要人物,便是不按复仇计,也得将其列为敌对者。若是不闻不问,实在对威名不利。”
这话倒也有道理,拘魂使、新秀第一,算得上阎罗殿对外的招牌之一。真任由人随便杀了都没个说法,甚至连个割席断交的公告都没有,那对阎罗殿的威名是真的有损的。所以叶无锋死前会说陆行舟此举也切断了最后一丝香火情,无论纪文川等个人对他情义如何,在组织角度上是真得有个说法的。
“那就给个说法。”元慕鱼淡淡道:“叶无锋自以为是,在京师擅自刺杀盛副总捕之女、刺杀浣花剑派嫡传,给阎罗殿四处树敌,即日开革。”
谈信鸿人都傻了:“阎君……”
“怎么?”元慕鱼冷然盯着他:“难道你觉得阎罗殿真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到处树敌,置分舵人马的安危于不顾、视阎罗殿的整体处境如无物,成就他个人的名气?威名威名,如果下面都是这种蠢货,阎罗殿早几年前也该举世皆敌不可终日,如何来的今日威名!”
谈信鸿:“……”
你在外面比叶无锋可嚣张多了,杀人也从来不看对方是谁,这得罪圣地的事都没少干,不都是学你的么……
元慕鱼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曾经本座每树一敌,陆行舟都要在后面擦一次屁股,要么琢磨怎么除根,要么琢磨拉拢敌人的敌人,形成势力制衡。叶无锋做这些事,是有谁帮他擦屁股?你吗?还是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分毫?”
纪文川终于叹了口气:“老谈……陆行舟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内使组织发展、外使环境清安,才让阎罗殿从区区几人发展到今日。你们内心始终看不出他这些算什么贡献,而这种乱七八糟无脑四处树敌之事,你倒觉得很了不起……夏虫不可语冰。”
谈信鸿沉默半晌,终于道:“既是如此,谈某即日起也开革了吧。好聚好散。”
他何尝不知道元慕鱼说的有理,但情感上无法接受徒弟都挂了不但没人报仇反而被开革,他还一言不发地继续呆在这里,那是真呆不下去。
既然阎罗殿不肯报复,那他个人离开去报复便是。
只是很可惜,谈信鸿不知道“好聚好散”这种待遇也是专属的。
他这话落在元慕鱼耳朵里,空气瞬间森寒:“你是在威胁本座?觉得本座缺你不得?”
谈信鸿一个咯噔:“没这种想法……”
“阎罗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元慕鱼缓步踏前。
谈信鸿心中骇然,立刻化作暗影就要遁走。
元慕鱼纤手虚抓。
整个时间空间仿佛静止,四周被明珠映照摇曳着的影子都停顿了似的,不再摇晃。
谈信鸿仿佛被人从虚空里生生抓了出来,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元慕鱼!你就是个疯子!”
他是看明白了,什么“阎罗殿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凭什么陆行舟可以,别人不行?别人也未必不行,而是不能放你出去对付陆行舟而已!
为了这种原因,不惜自废阎罗殿二品上阶的大将,自损势力!
这不是疯子谁是?
你早说你对陆行舟是这种感情,当年他在的时候我们挑衅他打压他你怎么毫无反应?你他妈早说啊!
“我是疯子?”元慕鱼声音平淡,说话的内容却真的挺疯的:“我是疯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重要……可损失十个你,也比不上这一年半没有陆行舟,我是疯了才把他气走……”
“砰”地一声,纤手拍在谈信鸿胸膛,谈信鸿堂堂二品上阶强者,连个抵抗力都没有,胸腔尽碎,死不瞑目。
师徒俩倒是意外的一个死因。
纪文川和中央鬼帝交换了个眼色,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吱声。
阎罗殿其实真的不缺一个二品上阶,但缺了陆行舟,这一年半来各种不顺真的只有他们自己内部人才知道。
可既然如此,阎君您倒是去服个软说几句好话,他随随便便就回来了呀……你为他杀得一手血,他又不知道,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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