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舟不修卜算,但元慕鱼精通,还教了阿糯,他概念还是了解的。
虞官,掌管山泽渔猎。进山猎鹿,没有虞官的辅助,那就很难成事。说是凶卦不至于,但不吉是肯定的。
而从卦辞之中得到的未必是“吉凶”、“该不该做”,还可以是提示缺乏什么、指引怎么去做。
提示没有虞官,要么不做,想做那就该去找虞官。
事实上陆行舟一直都在找虞官……盛家就是,裴家也是,他始终都在拉扯能借用的势,否则单枪匹马凭什么对付霍家?
但这卦象的意思是否是说,找的方向不对,始终没能找到真正合适的?不好说。盛青峰在对付霍家一事上未必能发挥什么助力,而裴家本来就在和霍家对着干,拉不拉都没太大区别,这么看好像是不是真得另外找路子?
卦辞这东西最烦的就在这,即使让国师本人在这,她也未必说得分明。
“还是感谢国师这一卦的,至少让我心中更有数了些,我会再考虑考虑其他帮助。”陆行舟没有多言,只是笑道:“话说国师怎么会好端端的给我卜这么一卦,她认识我吗?”
“能不认识吗,你和她徒弟什么关系?”
陆行舟脸色绿了:“她不会知道了吧……”
盛元瑶:“?”
“咳。”陆行舟忙转移话题:“这卦也可以指别人对我嘛,你看叶无锋不就是典型的没头苍蝇,自讨苦吃。”
还有裴初韵也是。
这么一看,这卦真准。
盛元瑶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笑道:“反正你有数就好,我就怕你盲目复仇,万一出事……”
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下去,终至低头不语。
陆行舟低头看着她的表情,第一次觉得瓜妹有了点女人味。
有了女人味的瓜妹真的挺好看的……和此前那副执着公务的时候相比别有滋味,而反差更美。
其实不用裴初韵说,陆行舟何尝不知瓜妹这表现极可能是动了心?可他不敢回应。
盛元瑶和裴初韵可不一样,合欢小妖女这方面可以随便,盛元瑶的身份注定不能只图一时欢愉了事。有沈棠杵在那,盛元瑶注定只能把心思藏在肚子里不敢表达,他陆行舟也不敢瞎撩,会出事。
反正这一时英雄救美漾起的涟漪,未经时间考验,就像小白毛那一时中了媚功导致的暧昧,肯定难以久长。说不定下次道左相逢,也就是一句故人安好,过段时间瓜妹心情平复了应该也差不多吧?
这么一想挺悲剧的,当裴初韵认祖归宗之后,那裴家身份更不能随便了……没了,啥都没了。
“你……”盛元瑶微微后退半步,小心道:“那样看着我干什么?”
“没有。”陆行舟看似随意地笑笑:“看你好看不行啊?”
盛元瑶咬着下唇:“你别撩我。”
难道你不知道你这句话比什么都撩?陆行舟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变成了:“我撩你干什么,你看我像个男同吗?”
“你!”盛元瑶怒目而视,却又很快变成了一脸假笑:“这样啊,诶,我娘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御史家的公子,改天你陪我去相亲怎么样,帮我把把关。”
“不用把关了,一律不搭。”陆行舟一本正经:“下一次要是有人给你介绍女孩子,我倒是可以陪你去看看。”
盛元瑶飞起一脚。
由于背上受伤不好使力,这一脚软绵绵的,陆行舟下意识顺手一捞就捞住了。
空气静了片刻,陆行舟眼睁睁地看着盛元瑶的脸越来越红,可那眼中却找不见怒意,反倒有些闪缩:“喂……还不放开……我、我背疼。”
陆行舟忙放了下来,拙劣地转移:“那个,我看看背?”
其实背上那种伤,还真没必要继续找丹师看了。盛家做了这么久的镇魔司,对这种简单外伤自己就很精熟。更何况真要换药也是阿糯看,终究要解衣服的……
可盛元瑶眼波微动,却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那你看看,我感觉有些不得劲。”
这下反倒是陆行舟骑虎难下,本来就是随意转移个话题,还真看啊?脱你衣服看?
想了想,索性真扶着她走到花园凉亭。左右看看,明明四下没人,陆行舟还是随手布了一个遮掩法阵。盛元瑶就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你还真敢来脱我衣服啊?
却见陆行舟坐在她身后,伸掌抵住她的伤处。
一股水灵般的灵气漫过,划开淤血、滋长血肉。仿佛泡在灵泉里一样,舒适得让人忍不住轻哼出声。
刚发出一个音,盛元瑶立刻捂住了嘴,眼珠子滴溜溜四处扫,才想起他布过法阵。
完了,这声音要是被外面的人听见,是不是和当初自己在马车车厢外听见沈棠的声音差不多?
“你……”盛元瑶勉强道:“原来你会治疗术法啊,那天不给我用?”
“不是术法,只是水灵之力。这个我很少单独调用外放,自己并不适应……昨夜和叶无锋之战调用了一次,才开始熟悉。”
盛元瑶不说话了,感受着背上的舒适和微微的麻痒,心神有些飘忽。
明明隐有旖旎在两人心中荡漾,却都压着不敢有半点越界的表达,这种感觉有点压抑,没有了以往相处的轻松自如。
过了好一阵子,盛元瑶才终于平静地问了出来:“你和沈棠,到底什么关系?”
这一刹那她无比希望他与沈棠的关系仅仅是和刚才自己一样,那种声音不过是误会……可陆行舟手掌微微一顿,还是回答:“恋人。”
盛元瑶彻底没了言语。
心中忽地有点想笑,自己想得到什么答案?
如果陆行舟是个会玩弄女子感情的,刚才就说“宗主与客卿的正常关系”,然后呢?自己就被玩弄了是不是?
还好他终究不是那种人。
明明是个值得表扬的坦率,又有什么可不舒服的?
盛元瑶长长吁了口气,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忽地笑道:“喂,那你知不知道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陆行舟怔了怔:“朋友啊。”
盛元瑶哼哼道:“你是我调查的案犯,满嘴谎言。我询问你的第一句话,你时至今日才刚刚交待了实话。”
他们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姓名?”
“陆行舟。”
是了,第一句话就是谎言,今天才交待了实话。
陆行舟这么一想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盛统领要不要继续追踪霍家案子?”
“你又想说什么鬼主意?”
“走,我带你去吃瓜。”
盛元瑶立刻来了兴趣:“去哪里?”
“镇魔司啊。”
“……那是我带你吃瓜,没有我你进得去吗?”
“那我也带你去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哪里?”
“阎罗殿分舵。”
盛元瑶一下就站了起来:“走。我要看看里面有没有牛头马面。”
“牛头马面没有,马上要进去一只小猪才是真的。”
“我是小猪,你是什么?”
“小苟啊,不是盛统领亲封的么?”
两人一路拌嘴出门,那隐隐的压抑感忽地烟消云散。
阿糯跟在后面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你俩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人?
还说和阿糯都比跟陆行舟亲呢,骗子。
…………
两人在饭后逛花园的时候,盛夫人躲了起来给小年轻一个“相亲空间”,而盛青峰没有这个闲工夫,他去了镇魔司。
霍琭和婴鬼直到今天早上才从梦归城押解到京。
主要是霍琭伤得太惨了,骨骼都碎得差不多了,丹田尽毁,动作大一点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孟观亲自押解,一路小心翼翼地马车护送,这么久才到京。
早上到京,和皇帝那边汇报了一下,午后就开审了。
事涉勾结魔修的到底是霍琭个人行为还是霍家行为,算个严重问题,顾战庭亲自前来听审。
中午霍行远再赴陆行舟的客栈,只有那个恶劣的小丫鬟提着扫帚赶人,陆行舟师徒俩不知所踪。那天带了一大堆金银示好,完全丢进了水里,无奈只得先赴公堂。
在盛青峰审讯之下,婴鬼残魂完全扛不住,有气无力地回应:“确实是霍四公子请我杀陆行舟的。”
盛青峰追问:“霍琭刚到梦归城,如何认识你?”
婴鬼虚弱地回答:“原来那个施郡丞就是霍家人,我和他一伙的,通过他和霍家搭上了线……”
太师霍连城厉声打断:“我根本不认识你,休得胡乱攀咬!”
说着向顾战庭行了一礼:“陛下,魔修说话如何能取信?何况搜魂所知,他的主子是合欢圣女,显然是给霍家泼脏水。”
裴清言抽了抽嘴角。
之前听说婴鬼背后是合欢圣女,还没啥感觉,可这回心中简直百感交集。
老匹夫,想攀咬我女儿是吧?
他立刻出列:“陛下,既然霍太师认为魔修说话不能取信,那直接搜魂便是,总归做不得假。”
之前裴清言也想让陆行舟指证,主要原因也是心中没底,万一搜魂下去真与霍家无关,那就全崩了。可现在心里有数得很,总之不可能是我女儿干的,否则她和陆行舟怎么可能走在一起?这底气不就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