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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赵大人也开了眼界

    赵安真是被这个定远知县气着了。

    说他什么都不懂吧,偏对境内人相食一事了解的清清楚楚。可说他什么都懂吧,竟然把向鬼神求雨当作救灾手段,当真何其荒唐也!

    又见这知县还一幅受气小媳妇般的委屈样,连日来叫灾情压抑的实在是无处可发的怒火终是如洪水出闸般泄了出来,抬脚便将这“受气包”似的知县踹倒在地,喝骂道:“混账东西,你有什么脸面说体统,百姓都人相食了,朝廷的体统早被你丢的一干二净!”

    犹不解气,连踹三下,将这乾隆四十七年三甲同进士出身的知县老爷疼的差点没喘过气来。

    周遭定远县的一帮小吏见知县大人被藩台大人如此“殴打”,也是惊的目瞪口呆,碍于动手打人的是身穿黄马褂的藩台大人,个个都不敢动弹半下。

    回过神来的陈知县不知是一根筋那种迂腐之人,还是铁骨铮铮的傲骨之人,又或实在是个糊涂蛋,竟然没有立即磕头认错,反而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抗议”道:“大人纵是上官,下官也是朝廷命官,科举出来的正途!大人如此殴打下官,下官不服!”

    “不服?”

    赵安怒极反笑,“本官问尔,灾情至今你除了去那神祠求雨,可曾开过一仓?赈过一粟?又可曾到乡间访过灾情,看过灾民!又为百姓做了哪些实事!”

    “下官是没有开仓,可《周礼》有云,大荒大札,则令弛刑。此番灾情在下官看来实乃旱魃为虐,正是天怒人怨之时,岂可妄动官仓?”

    陈知县的回答让赵安为之一滞,他想到对方辩解的百般说法,唯独没想到对方竟然这般解释,且说的堂而皇之,有理有据的样子。

    张口经典,莫非真就是个书呆子不成?

    赵安气极:“好一个《周礼》!本官问你,那百姓易子而食,妇人鬻儿,路上皆是倒毙而死的灾民,真是天意罚民不成!亦或说是百姓活该遭此大劫!”

    “这”

    陈知县突然落泪,拿袖子一抹眼角哽咽道:“下官何尝不知百姓艰难,只《孝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本县境内灾民多达十数万,若冒然开仓放粮,必引饥民争抢,届时反酿更大人祸,故下官不敢开仓放粮。”

    因担心饥民争抢粮食导致更大祸事,故而不放粮,任由饥民饿毙。

    这是什么道理?

    赵安无言以对。

    乍听简直荒诞,可仔细一琢磨,似乎也有道理。

    一个让人不敢深思的道理。

    若大营中就听这定远县在那哭泣落泪,不知者还以为这知县受了多大委屈呢。

    陈致远的师爷林某思索片刻,上前为自家恩主说话,指县令也不是什么事也没做,而是命人赶制了大批救灾丸,城外这座可容纳万人的赈灾营也是县令命人设立的,每日都准时施粥。

    师爷不提那救灾丸还好,一提赵安更是火大,当场就要让人取救灾丸让这糊涂知县吃个饱,边上有被迫卖女的灾民忽的上前跪倒于他面前,哭道:“这营中施粥不假,可大人可知县令让我们这些饿的都走不动道的灾民背什么《弟子规》,说只有背出来才能领粥,背不出来根本不给我们粥喝。”

    “是啊,大人,我老娘就是因为背不出来那《弟子规》,活活饿死在这营中的!”

    “我们这些人大字不识一个,他县里却叫咱们背什么书,这哪里是想施粥给我们,分明就是要让我们饿死!”

    “真要是每天能给我们一碗粥喝,我等何以卖儿卖女卖妻!”

    “.”

    有一个出来揭发施粥真相,必定有更多人站出来揭发。

    到这会,灾民们哪里看不出来这是省里来的大人要为他们主持公道了。

    灾民所言便是定远县的工作人员都面红耳赤,知这事县令干的太过荒唐。

    赵安大脑更是瞬间“宕机”,怎么也想不明白世上竟有这等骚操作。

    目光如箭般射向那陈致远:“定远县,百姓所言可真?如此荒唐之事也是圣贤教你做的!你张口圣贤,闭口经典,来来来,且说说是哪本圣贤书教你如此对待百姓的!”

    声音严厉的令这定远县顿时止住抽噎,却仍不知错在哪里,只在那振振有词道:“《论语》有云'不教而杀谓之虐',下官这是以圣贤之道教化刁民!”

    “刁民?”

    赵安愣住,“你管活不下去的百姓叫刁民?”

    这定远县竟点头道:“离乡即刁民,刁民必乱民,若不施以教化,则乱民必为暴民,下官这也是防微杜渐。”

    “.”

    赵安确认眼前这定远县无药可救,转而看向一同来的其他定远官吏:“定远县主薄何在!”

    “卑职在!”

    一个三十多岁身穿八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赶紧从人群中走出,此人便是定远县主薄李海文。

    赵安打量李海文一眼:“你乃一县主薄,灾情发生后可曾要县里开仓?”

    李海文看了眼仍跪坐在地上的陈知县,犹豫片刻如实道:“回大人话,下官数月前就请求县里开仓放粮,只陈知县却说古语云'大夫不私财',说什么擅动官仓就是僭越,因此不准开仓放粮。”

    赵安又问:“省里和府里给你们定远拨赈灾钱粮没有?”

    李海文点头道:“拨了。”

    赵安追问:“拨了多少?”

    李海文如实道:“拨银一万三千两,拨粮六千四百石。”

    “拨下来的钱粮都用在哪了?”

    “按知县吩咐,皆存库中。”

    “存库?”

    赵安眉头一挑视线转向有些忐忑的定远县,神情阴沉的可怕:“赈灾钱粮乃要你这地方父母分发百姓活命用,你不把钱粮拿出来分给百姓,存在库中做什么?”

    “回大人话,下官将钱粮存库乃为守城用。”

    说这话时,陈知县没敢正视赵安的怒容,想来心中也有些发虚。

    “守城?”

    赵安抬头看向定远县城墙。

    “是啊,乱民太多,若有心之人煽动啸聚起来,下官守土有责,自当与城池共存亡,可若无钱粮,叫下官拿什么守城?”

    定远县的回答依旧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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