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
帝王煌煌之音回响。
景德帝说完注视着百官之首。
杨首辅紧紧握住朝笏,迟迟没有开口。
其实他内心深处,很欣赏这位年轻指挥使。
从底层一步步上来,每一步都沉稳踏实,踩破层层阻碍,摊开功劳簿,能让世人骇然。
更难得可贵是,竟然能从锦衣卫剥夺属于陛下的两成私银用于天下民生。
然而。
昭告天下的军令状并非儿戏。
谁也不能厚颜无耻地反悔!
杨首辅字字顿顿:
“老臣附议。”
紧接着,内阁阁老和六部主官纷纷出列,异口同声道:
“臣附议。”
渐渐的,整座金銮殿响起此起彼伏的附和,王子腾喊得面红耳赤,声音越来越隆烈。
景德帝缓缓闭上眼眸,尽情享受着这一刻。
倘若没有老东西,倘若他大权独握,帝王威望充盈天下各地。
那他早就贯彻八个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残酷的现实摆在眼前,奸佞忤逆帝王,奸佞残害龙子,奸佞肆意妄为,奸佞的声望越来越可怕。
终于,以最光明正大的手段铲除奸佞!
告诉整座天下,大乾九五至尊威不可侵!!
倒台之后,大清洗诛族就容易太多了。
景德帝红光满面,不过很快克制情绪,目光看向另一边御座,笑着问:
“父皇,你有何高见?”
金銮殿上这一抹似笑非笑,俨然是明晃晃的挑衅!
太上皇满腔怒火,冷着脸一言不发。
景德帝咄咄逼人:
“难道父皇要力保贾环?”
太上皇强压怒意,面无表情道:
“既立军令状,执行便是!”
一个月前,他就知道结果。
不是贾环无能,而是运势衰败跌落深渊,因此成为史上最庸碌最短暂的指挥使。
景德帝暴喝一声:
“拟旨!”
司礼监掌印拿来一封祥云瑞鹤纹饰的绫锦卷轴,景德帝蘸墨挥笔,重重盖下玉玺大印。
接着交给掌印太监,转呈太上皇。
太上皇一动不动。
这时,身披五爪蟒袍的镇南王持笏出列,掷地有声道:
“启奏陛下,南疆形势危急,臣力有不逮,特举荐贾环坐镇边军,震慑南边诸邦!”
群臣表情微变,一脸悲恸的贾政眼里重燃生机。
“陛下,镇南王所言有利社稷!!”
几个御史跳了出来,其中一人义正辞严道:
“贾环在北凉战功赫赫,一战打得北莽元气大伤,边疆五十里,北莽竟不敢驻军。”
“大乾社稷需要贾环南下!!”
话音落罢,几十位官员出列,甚至有两位阁老。
金銮殿气氛死寂。
诸臣静观其变,除帝王党以外,其余官员都赞同镇南王提议。
贾环的战功摆在那里,谁也不能质疑他的军事能力!
当然,从锦衣之巅到军中大将,权力地位从云端坠落。
锦衣卫指挥使的画像能高悬祖殿,一句话就能彰显锦衣之巅的权柄。
到了如今的地步,有一条退路已经是万幸。
没有官职聚众做事,就会被扣上反贼的名头。
倘若掌武官军职,就能明面上拥有手下,也有自保之力!
贾环已经背负奇耻大辱的名头,倘若在军中建功无数,不失为变相洗刷屈辱的方式。
太上皇缓缓睁眼,肃声道:
“孤深以为然!”
“南疆疆土需要贾环。”
几乎是一瞬间,景德帝霍然起身,字字珠玑道:
“白莲教还在江南肆意作乱,你让社稷先管南荒之事?简直荒谬绝伦!”
“集结社稷伟力,调派锦衣卫、南疆、两边军镇,江南兵马共同清剿白莲教,争取今年彻底剿灭谋逆恶獠,这才是大乾江山迫在眉睫之事!”
略顿,景德帝气势磅礴,斩钉截铁道:
“金銮殿内,谁再提南疆之事,都要被江南民众戳脊梁骨,百姓在血泣,那些被残害的江南官民不能瞑目,尔等置若罔闻么?!”
“大不了朕御驾亲征,让江南民众知道,大乾君父始终挂念他们!”
群臣噤若寒蝉,那些出列谏言的官员纷纷低下脑袋。
站在道德高阁的一句话,谁还敢反驳?
南疆和江南,哪个更重要?
江南可是社稷根基,重税之地!
况且南疆平安无事,江南满目疮痍!
一句先管哪里,彻底堵住提议者的嘴巴。
谁也没想到,陛下突然间如此强势霸道,帝威浩荡。
景德帝面色森然,眼底深处闪烁着一丝笑意。
都倒台卸职了,还能让此獠活着?
他和皇后早就准备就绪,朝会之后就雷霆出击,以血腥手段迅速解决隐患。
妄想担任军中要职,除非长江黄河倒流!
朕要他亡,老天爷都挡不住!!
太上皇脸庞笼罩着寒意,暴怒道:
“贾环必须坐镇南疆。”
景德帝重重甩了甩龙袖,一字一句锋利如刀:
“试问诸臣,现在是商议南疆形势的时机吗?”
“杨首辅,告诉朕!!”
内阁首辅杨太岳颤颤巍巍出列,如实说道:
“先议江南,十万火急。”
景德帝气势节节攀高,咆哮道:
“尔等殿陛之臣,回答朕,立刻回答江南子民!!”
群臣面面相觑,不敢违背良心,整齐划一道:
“先议江南,十万火急!!”
景德帝俯瞰大殿,再不言语。
太上皇和镇南王脸色变幻莫测。
朝殿陷入漫长的死寂。
皇帝的沉默都震耳欲聋!
毫无疑问,他赢了!
社稷不可能让贾环担任南疆要职。
望着金銮殿之上的帝王,群臣暗自心惊,经此朝会后,陛下恐怕会势如破竹,以横推一切之势治理朝政。
那么辉煌有锐气的锦衣卫指挥使都倒台了,拔掉这颗眼中钉,试问大乾庙堂,谁敢再忤逆陛下?
你再强势能比得过贾环?
贾环是什么凄惨下场?
景德帝重新落座,轻描淡写道:
“父皇,立刻戳印,将圣旨昭告天下。”
“接着再议新任指挥使和江南兵事,朕可以御驾亲征,率领三十万将士,不惜一切剿灭白莲教,还江南民众朗朗晴空。”
说罢平静注视着垂垂老矣的老东西。
颁布圣旨之后,就该退朝了,亟待开展大清洗,不留半点隐患。
太上皇久久没有动静,在漫长煎熬的死寂中,群臣都窥见了老帝王眼中的黯然之色。
败了就是败了,执意坚持只能沦为笑谈,届时一生声誉都毁了。
太上皇抬起眼皮子,从随身内侍手里接过玉玺。
景德帝扯了扯嘴角,恨不能大肆庆祝。
骤然。
“陛下!江南战事!!”
一声高亢激昂的嗓音,一身麒麟服紫带重臣没有通禀,在金吾卫检查过后,迅速走进金銮殿。
正是南司兼经历司掌舵欧阳瑾。
欧阳瑾先朝太上皇躬身施礼,随即恭敬看向御座,语速飞快道:
“江南战报,贾指挥使……”
话音却被打断。
景德帝平静睥睨着他,沉声道:
“大乾社稷,没有姓贾的指挥使,锦衣卫指挥使空缺,身为社稷重臣,竟能在中枢政令之地失了礼仪!”
欧阳瑾面不改色,一字一顿道:
“陛下,贾指挥使立军令状是在巳时末,如今只是辰时,还有一个时辰,期限未到,为何不能称贾指挥使?”
纵然有剥夺职权的圣旨,可期限没到!
若非紫禁城禁军包围整个锦衣卫衙门,大内高手堵住南镇抚司,他早在卯时就来金銮殿了。
景德帝看了殿角漏刻,突然笑了,奸佞的跟随者都胆大妄为,敢跟帝王玩这些伎俩。
太上皇脸庞晦暗,心力交瘁,声音沙哑:
“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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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一口气写不完,明天三更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