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者对视。
长久的，仿佛连时间都凝固的沉默，在燃烧的识海废墟中弥漫。
忽然相视一笑。
有一种并没有看错人的感觉。
是啊，这世界上还有谁会比他们更了解自己呢。
天道制造了李玄霄的自我尸，原本的用意是对付李玄霄。
可如今没想到反过来，却被李玄霄利用了。
两个灵魂，一个平静如将熄之烛，一个狂躁如焚天之焰，却在毁灭的背景下。
第一次达成了共鸣。
“我们……”
李玄霄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自我尸李玄霄接口，“被那高高在上的存在当成了一场可悲的棋局？”
所以呢？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
所以我们要怎么样，所以我们要怎么样？
我们要怎么反抗，怎么对抗这个该死的天道。
没有言语！
李玄霄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平静死寂的眼眸中。
终于爆发出足以刺破苍穹的、纯粹到极致的战意与不屈。
自我尸李玄霄也豁然昂首。
他同样死死盯住那片苍穹，嘴角咧开一个混合着疯狂。仇恨与无尽决绝的狞笑。
“所以.......”
两个声音在这一刻，在燃烧的蜀山废墟之上，在识海与现实的交界之处。
带着倾尽一切的意志，轰然炸响：
“我们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所以.....”
“我们要赢！！”
“灭了那狗日的天道。”
话音刚落的瞬间。
燃烧的蜀山幻象轰然爆碎，化为无数燃烧的星辰碎片。
二者在这一刻竟然达成了同盟。
............
十万大山。
李玄霄指尖深深抠入破碎的大地
神草山。
躺在山坡上的李玄霄，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剧烈颤动。
“所以，我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天机老人指尖凝聚的寂灭之光明灭不定，狗剩子冷眼旁观。
下方，自我尸李玄霄瘫软如泥，气息奄奄，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天机老人权衡利弊，杀心将起未起之际。
“是……我们赢了！！”
自我尸那嘶哑破碎、却带着诡异狂喜的呐喊响起。
天机老人与狗剩子眉头同时一皱，只当这是濒死者的呓语。
但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源自李玄霄本体最深处的生命本源波动。
跨越了无尽空间，无视了天道的隔绝，骤然从自我尸那破碎的躯壳中透射出来！
“嗯？！”
天机老人的眼眸瞬间爆发出洞穿虚妄的神光，他瞬间捕捉到了这股波动的本质。
那并非自我尸的力量，而是属于本体李玄霄、被天道锁死、行将枯竭的生命本源。
此刻，这股本源正不顾一切地、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自我尸这具濒临崩溃的容器
“他想干什么？！”
狗剩子几乎是在同时也察觉到了异常，声音带着一丝惊疑。
他认出了这股本源的气息。
这具自我尸，在主动接引本体的生命本源？
这是……融合！？
怎么可能？本体与自我尸在融合？
难道说这就是最后的变局......
狗剩子与天机老人几乎是在同时瞬间明白了自我尸的意图。
二人脸色微微一变。
这根本不是什么最后的疯狂，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献祭与融合仪式。
自我尸在十万大山暴露自己，吸引他们前来，承受重创濒临崩溃。
都是为了这一刻，创造一个足以容纳本体生命本源、并刺激其爆发的临界点。
一旦让本体那枯竭的生命本源与自我尸这具蕴含强大怨念与合体期修为的躯壳成功融合……
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摆脱了天道寿元枷锁、融合了自我尸修为的完整李玄霄，将彻底失控！
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找死！！”
天机老人眼中寒光暴涨，悬停的手指瞬间落下！
指尖那一点寂灭之光，不再是对付魔躯时的随意。
而是凝聚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蕴含一丝天道意志的绝杀之力。
一道细若发丝、却纯粹到极致的灰白光柱，无声无息地射向自我尸李玄霄的眉心，
目标直指那正在疯狂涌入的生命本源核心。
狗剩子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
他并未攻击自我尸，而是并指如剑，对着虚空猛地一划。
一道横亘天地、切割法则的煌煌剑罡骤然生成，目标并非自我尸本身。
而是斩向那跨越空间、连接本体与自我尸的生命本源通道。
“嗡——！！”
一声并非源自物质层面，而是直接在法则层面震颤、如同琉璃不堪重负而碎裂的哀鸣，骤然响起！
空间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
他们的计谋，在天机老人与狗剩子洞察到那丝跨越空间而来的生命本源波动时。
便如注定失败！
狗剩子与天机老人，是何等算无遗策、洞悉天机的存在。
他们曾在蜀山如日中天、威压九州之时。
于无声处落子，于九霄之上布局，最终将那庞然大物般的煌煌道统。
连同其万载气运、无数英杰，生生算计得灰飞烟灭！！
其心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堪称执棋万古的弈天者。
面对眼前这区区一个合体期，一个化神期的联手。
在他们眼中，这无异于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别说一个合体，便是十个、百个渡劫期大能联手。
在这两位已触摸到大乘门槛、窥得天道一隅的存在面前。
亦不过是棋盘上稍大一点的棋子，翻手便可镇压。
杀意已决！
.......
南宫婉心口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在被强行剥离。
她能做的，唯有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双手合十，用尽灵魂的力量向上苍嘶喊。
“苍天在上！诸天神佛！
我南宫婉愿以我生生世世轮回，愿以我魂飞魄散，愿以我一切所有……换取主人一线生机。”
然而，一切已成定局！！
她的祈求，激不起半分涟漪。
…………
十万大山废墟。
自我尸李玄霄的生机，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骤然断绝！
他的身躯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
然而，就在那生命之火彻底熄灭前的最后一瞬。
他的嘴角，极其艰难地勾起。
那笑容带着燃烧一切、玉石俱焚的疯狂决绝与极致解脱。
“嗯？！”
天机老人与狗剩子心头警兆如同洪钟巨鼓般疯狂炸响。
身为半步大乘、几乎站在此界巅峰的存在。
此刻竟因为一个已死合体修士脸上的诡异笑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天地之间，在这一刻似乎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但在这死寂之下，仿佛响起了一声无声咆哮。
“来吧！！！为我们……开道。”
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就是这两位巨擘倾尽全力的绝杀之力！
以身为炉，以魂为引，以巨擘之力为薪柴。
预期的彻底湮灭……并未发生。
自我尸那本该化为齑粉的残破躯壳。
在两道毁天灭地的绝杀之力贯入核心的瞬间，非但没有崩解消散，反而爆发出璀璨光芒。
那光芒是源自万魂幡、亿万冤魂被强行点燃、压缩到极致。
此刻在自我尸这具熔炉内疯狂挤压、粉碎、熔炼下被强行打破了界限。
被强行糅合，被强行……点燃了超越极限的涅槃之火。
“轰隆隆——！！”
自我尸的躯壳爆发轰然炸裂，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十万大山残存的天地灵气彷佛被瞬间抽干，形成肉眼可见的灵气风暴，
空间破碎后残留的法则碎片被吸附吞噬。
............
神草山，山坡之上。
正抬头仰望苍穹的李玄霄，周身三百六十五处大窍。
同时爆射出刺目的璀璨金光，仿佛体内有无数个太阳在同时点亮。
一股浩瀚无边、仿佛沉睡了万古纪元的恐怖洪流。
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无视了天道的枷锁。
从那十万大山深处的混沌旋涡中逆流而上，跨越无尽虚空，轰然灌注进他那枯竭如朽木、布满死亡裂痕的道体之中。
本体李玄霄发出一声痛苦与狂喜交织的咆哮。
奇迹，在他身上肉眼可见地发生。
那象征着寿元枯竭的皱纹，消失无踪。
枯败灰白、如同秋草的头发，刹那间转为乌黑亮泽。
衰败的骨骼焕发出玉质般的光泽！
那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的衰败气息。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纯无比、蕴含着无限生意........
寿元枷锁，彻底崩碎。
天道桎梏，被强行打破。
与此同时，那混沌旋涡中属于自我尸的合体期修为本源，被熔炼提纯的万魂精华。
无保留地、汹涌澎湃地涌入本体的丹田、识海、四肢百骸。
本体李玄霄的体内，仿佛有开天辟地的神雷炸响。
被天道锁链缠绕的修为壁垒，在这股洪流冲击下轰然爆碎。
合体期！
一步登临！水到渠成！
万里风云被瞬间搅动，天地为之失色。
.........
十万大山废墟之上。
自我尸李玄霄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碎片，在彻底消散前的亿万分之一个刹那。
他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看到了神草山上那熟悉的身影。
那身姿挺拔如青松，黑发如瀑飞扬，周身金光流转、眼神锐利如能刺破苍穹的完整身影。
他紧握的拳头，带着新生的力量与滔天的战意，对着那无尽高远的，象征着天道意志的苍穹悍然举起！！
那是他自己，却又不是他自己。
就像是初踏蜀山那时。
还是那个朝阳。
将死之人，总是会回忆起旧事来。
自我尸李玄霄微微眯起眼睛。
此时，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自我尸，还是就是真正的李玄霄了。
他想起了许多，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最后的最后他站在死亡的尽头，嘲笑着天道的无能。
“呵……”
一声微不可察、却仿佛蕴含着千言万语的轻叹，在虚无的尽头飘散。
自我尸李玄霄的眼眸中倒映着天空的色彩，带着无尽的释然、一丝复杂的笑意，以及最深沉的托付。
“接下来……交给你了。”
光点散尽，旋涡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十万大山，只余下满目疮痍的战场。
神草山上，李玄霄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一步踏入合体期。
挣脱了寿元枷锁，眼眸中燃烧着复仇与新生火焰。
天机老人与狗剩子， 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们死死盯着那彻底消散的虚无之处，又猛地将目光投向遥远的方向。
他们终于彻底明白。
自己竟被一具的自我尸，以其自身彻底消亡为代价。
以其残躯为炉，以其魂灵为引，完美地借用了他们倾尽全力的绝杀之力……
完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瞒天过海的终极逆转！！
他们这两位执棋万古的弈天者，竟成了李玄霄破茧重生、踏足合体的踏脚石。
二人此刻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二人疯狂地进行着推演，可是推演的结果却仍旧令他们大失所望。
什么都推演不出来。
什么都推演不到。
一团迷雾。
成了，竟然真的在一线生机之中让他找到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竟然真的是那个一！！
天机老人与狗剩子深深地对望一眼。
天道的意念出了差错。
天机老人叹了一口气，“看样子，你我已经没必要争了！”
狗剩子冷声道：“不过是一个合体期的修士！什么天命之子，找到他，把他碎尸万段！我就不信他一个还能逆了天不成？”
天机老人眉头紧锁着。
他当然不是在意一个合体期的修士，他在意的是天道的暗示在李玄霄身上出了差错。
在意的是天道意念被人修改，在意的是那个变局！！
.............
神草山。
李玄霄一步迈入合体期。
那属于合体期的气息刚刚攀升至苍穹。
一道身影骤然跃出，化作一道流光，将那外泄的气息一剑斩断。
剑灵惊喜地看着这一幕。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却明白一定不能让李玄霄的气息外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