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气弥漫。
无数成年男子,噤若寒蝉。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让这些成年人头皮发麻。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不讲规矩的存在……你好歹也听一下屈阳的身份呢,万一是自己人呢?
一时间,偌大的青柳阁,唯有屈阳的惨叫,一浪高过一浪。
至于雷毅,则是悄悄望了一眼宋言,他的神色有些激动,对于屈阳这种人,他亦是极为憎恨,但他只是小兵,只是宋言麾下一个重甲兵队长,很多事情他不能私自决定。现如今听着屈阳的惨叫,雷毅也觉心头舒畅,仿佛这一段时间的担忧,郁结,全都随之消散。
再看宋言眼神便是更为敬佩。
将军虽年少,然性情果决。
这一点曾经的窦贤将军,梁有德将军都比之不得。
想当初,两位将军坐镇边关,处处受钱耀祖掣肘,不止一次嚷嚷着要将钱耀祖那无用的脑袋摘下来当夜壶,可这种话终究也只能在私下里说说,明面上终究是要对钱耀祖毕恭毕敬。
若是两位将军能有宋将军这般杀伐果断的性格,早点将钱耀祖斩了,又何至死于女真屠刀,边关又何至被攻破,平阳又何至沦陷?
这样想着,看向宋言的视线便愈发钦佩,或许,现如今平阳府这样的乱局,也唯有宋将军这样的存在方能镇压。
只是送亲使可是钱耀祖一手安排的。
上来便斩了送亲使一条胳膊,那便是狠狠扇了钱耀祖的脸,以钱耀祖的性格或许不会在意屈阳这个便宜小舅子,但绝对在意颜面。
便是将军大人能驱逐女真,镇压平阳,朝堂上怕是也免不了被文官攻讦。
不过以将军的性格倘若那些文官真对他下手,也自然不会像窦贤,梁有德二位将军那般坐以待毙,而以将军的手段,那些文弱书生……
呵呵!
下场怕是不会比那些倭寇好多少。
屈阳的惨叫还在继续。
自然是很疼的,俗话说十指连心,更何况是直接剁掉一个巴掌。
钻心的刺痛如同无数绵密的钢针,刺激着屈阳的脑子,便是喉咙中的惨叫都走了腔调。
四周众人更是胆战心惊,看向宋言的眼神就像是看待勾魂夺命的厉鬼。
他们只是一群地皮无赖啊。
平日里欺负欺负老实人还行,真遇到这种凶神恶煞的立马便怂了。平生见过的最是凶狠的存在,就是那些女真铁骑,可莫名的眼前这位新后县令似是比女真骑兵还要可怕。
随意的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再次看了一眼四周众人,好几十个大汉,身子便齐齐哆嗦一下。
“说起来,我还没自我介绍呢。”
“在下宋言,宁安县子,新后县县令,同时也是平阳府边关镇守将军。”
宋言缓缓说着,语气不急不缓。
“虽然本县令只是刚到新后,却也接到线报,有人私自运粮,入海西。”宋言并不在意旁人的念头,自顾自的说着:“现如今,我等汉人和海西女真正是交战状态。”
“这种时候,往海西运送粮食,那便是资敌,是叛国。”
“身为新后县令兼镇守将军,本县令自然不会看着这种事情发生,而诸位麾下车驾足有百余,不介意本县令检查检查吧?”
此言一出,不少聪明的,额头上都已经沁出了一丝冷汗。
投敌叛国?
这罪名,莫说是千刀万剐,便是夷三族都不为过。
上来就扣了这么大一个罪名,这新后县令是有备而来啊。
还想着谋划人家的女人呢,这搞不好明年今天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头七。
言语间,那屈阳似是终于恢复了一点,也可能是疼的太过,以至于意识都有些麻木,如此痛感反倒是没那么强烈了。
至少,嘴巴里的惨叫声总算是停下,一双眼珠子只是死死的瞪着宋言,眼神中满是无尽的怨毒:“宋言……”
“杂种。”
“你居然敢砍了我的手,你死定了。”
屈阳的声音凄厉又疯癫,仿佛厉鬼在嚎叫:“我姐夫不会放过你的,你,还有你身边的这些人,你的女人……都要死。”
“谁都别想活下去。”
“你等着,哈哈哈哈哈,我会当着你的面好好疼爱她们的,哈哈哈哈……”
屈阳仿佛是疯了,一边嚎叫一边笑。
那声音听得四周一群官吏毛骨悚然,看向屈阳的视线都带上了一些不满,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装什么呢?紧求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居然还故意刺激这位煞星,莫非是嫌弃命长了不成?你自己手没了,不想活了,也别拉着他们啊。
“姐夫?”
宋言便挑了挑眉毛,似是有些好奇。
众人喉头蠕动了一下,视线集中在一人身上,相比较其他人纵然一身华服也遮掩不了的痞子样,这人的模样倒更显文气。
这人名叫郭飞,的确是一个书生。
只可惜,学问不怎么样,科考几次也是童生的功名都没有,也就是在钱耀祖掌权之后才逐渐得势,用的方法和屈阳大抵也是一样的,只是他比屈阳更狠,屈阳送的是姐姐,他送的是婆娘。
不过他那婆娘虽也有几分姿色,却终究比不得屈阳的姐姐,是以地位也不如屈阳那么高。
身为读书人,比他们这些纯粹的地痞多了些见识,许是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位凶神恶煞的县令。
郭飞本不想抛头露面,可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自己身上,无奈之下也只能上前一步,冲着宋言拱手一礼:“小的郭飞,回将军话,屈阳的姐姐乃是松州的刺史钱大人的妾室。”
“至于那些车驾,大人明鉴,里面的确是粮食。”
“不过并非资敌,乃是钱耀祖大人为宁国女真两族亲善,而释放出的善意。”
亲善?
宋言面色一沉。
只是听到这两个字,便让宋言脑海中浮现出一些极为不好的记忆。
一股无名之火,开始在胸腔中翻涌。
那郭飞,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宋言的表情,眼见宋言面色阴沉,心中立马一个咯噔,心中暗叫不好,却又不知自己这番话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宋言。
一时间,惊得浑身冷汗。
宋言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何为亲善?”
郭飞喉头蠕动,吞咽着飞速滋生出的口涎,硬着头皮答道:“刺史大人有言,女真,蛮人也。”
“血脉暴躁,不通教化。”
“入侵宁国,皆因缺衣少食,只要供给女真粮食,衣物,边关之祸自然可解。”
“遣派女子入海西,同女真蛮人交融,诞下子嗣有汉人血脉,长此以往,蛮将不蛮,尽为汉人矣。”
砰!
话音刚刚落下,宋言一掌落于桌面。
那实木酒桌,应声碎裂。
桌面上酒壶,菜盘,酒杯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这一掌仿佛拍在众人心头,一个个身子哆嗦了一下。
“好一个亲善。”宋言的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相比较蛮人,倭寇,中原内部的奸人更让宋言厌恶:“好一个血脉相融,好一个蛮将不蛮,好一个尽为汉人矣……”
“本县倒是没想到,钱耀祖那老王八还有这等远见。”
宋言语气森然:“宁国尚有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年年劳作仍有饿死者,刺史大人倒是慷慨,百姓用来活命的粮食就这么被他送给了女真,却是不知没了这些粮食,宁国境内又要有多少人饿死?”
“我倒是想问问,刺史大人这般同女真议和,送钱送粮送女人,可曾得了朝廷准许?”
“钱耀祖,钱耀祖,当真是光宗又耀祖。”
“怕是钱家祖坟里的那些老东西,晚上都要兴奋的睡不着觉吧。”
一番话下来,任谁都能感觉到现在的宋言非常生气,这时候谁敢多言?
宋言也不在意,摆了摆手,身后立马就有一名黑甲卫士送来了一叠纸张,宋言使了个眼色,那黑甲卫士便将纸张递给郭飞。
这些地痞多是不识字的,郭飞便念了出来,听着听着众人便都能感觉出不对劲了。
上面先是描绘了一下现如今平阳府白骨盈野的惨状,然后又表示前往新后的路上遇到一伙女真骑兵,约有千人,为首者乃女真号室部小王子乌骨察,已被斩杀。
听着郭飞的声音,宋言脸颊微红,这张纸上的内容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夸张。
都怪房海。
想当初他可是个很单纯的人呢,就是跟着房海的时间长了,这才学坏了。
至于后面,则是表示到了新后之后开始招抚流民,从流民口中知晓,窦贤,梁有德将军英勇战死,钱耀祖弃城而逃……总之,就是把钱耀祖做过的没做过的事情全都写了上去,多少用了一点点夸张的手法。
便是钱耀祖那一句水太凉都没能落下。
洋洋洒洒一大片文章,抑扬顿挫,便是他们这些人听完之后都感觉钱耀祖这老王八,当真该死啊。
然后也都明白了,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远比想象中的恐怖,他这是有备而来,他根本不在意钱耀祖刺史的身份,来到辽东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弄死钱耀祖。
宋言拍了拍手,将这几十个人都惊醒过来:“行了各位,亲善,是你们说的,运送粮食和女人去女真也是你们说的,既然如此,那便签个名字吧。”
“郭飞是吧,就从你开始。”
郭飞身子微微一颤,他知道,一旦签上名字,那他便是所谓的污点证人。
同样的,签上这个名字,也代表着他和钱耀祖彻底决裂。
想到钱耀祖在平阳府所做的那些事情,郭飞身子微微一颤,喉头蠕动了一下,郭飞强撑着惧意,沙哑着声音说道:“宋将军,您当真要和刺史大人不死不休吗?”
宋言根本懒得跟这种小角色废话。
他只是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张龙,下一瞬,张龙的身子倏地一下便出现在郭飞的身旁,手中钢刀嗤的一声自半空划过。
郭飞的脖子上立马便多出一条血线,几息之后,那脑袋跌落在地。
鲜血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