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还没下班你怎么来了?”陆欢赶紧开口转开话题。
陆司令站在门口没动,只说:“今天单位不忙就过来看看你,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也没跟秦姝玉打招呼转身就走了。
徐凤琴犹豫片刻,跟着追了上去。
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赵春丽愧疚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都怪我多嘴,欢欢,对不起啊。”
陆欢却看得很开,笑呵呵地说:“哎呀,你别自责,咱们就是话赶话赶上了,而且说的也都是事实,我爸以后少不了要跟沈外公见面的,这对比不管咱们说不说都摆在那,我爸迟早得习惯。没事,你别放心上。”
秦姝玉也拍了拍赵春丽的手:“是啊,咱们只是在说外公外婆,陆司令多想了,不关你的事,而且他女儿、儿媳妇也说了。”
话是这样说,赵春丽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坐了没一会儿就要走。
秦姝玉想着可能是她们在这,让徐凤琴不好意思回病房,索性跟着起身道别。
两人出了住院部,走出没几步就看见陆司令坐在小花园的角落的花台上,嘴里含着一支烟,背影萧瑟。
赵春丽戳了戳秦姝玉:“咱们要不要去跟陆司令道个歉?”
秦姝玉心里觉得没什么好道歉的,她们本来也不是在讲陆司令的坏话,没有针对他的意思,现在去道歉反而搞得她们心虚似的。
“还是别去了吧,这种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大家装傻。咱们过去,他只怕更难堪。”
赵春丽想想也有道理:“也是,那咱们还是装聋作哑,悄悄走了吧。”
两人赶紧开溜。
但陆司令眼角的余光已经瞥到了她们俩,他没作声,苦笑了一下。
年轻那会儿,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身边离婚再娶的人多了去,他又没抛妻弃子,他从战场回来,接到的就是妻子家乡发大水,人已经死了的消息。
他屈服于了现实的温暖,有什么错?活着的人总是要生活。
直到陆越出现,他心里的愧疚才越来越浓,尤其是年纪大了,想到大儿子对自己的疏离,想起那些年孤儿寡母的艰难生活,他就自责,懊恼。
如今跟沈老爷子一比,愧疚之余又多了几分惭愧。
沈老爷子是个读书人,身在诱惑众多的美利坚,家财万贯,可还是隔海等了妻女三十多年,国内一开放,他就迫不及待派孙子回国寻亲。
忠贞不渝,相守一生,是沈老爷子这种重情重义之人,而他不过就是个俗人而已,所以他连面对发妻的勇气都没有,十几年了,都没回去看她一眼。
陆司令站了起来,决定等女儿出院后就请假去一趟宁安,亲自去发妻坟前上一炷香,说一声对不起。
*
下午,赵春丽又去帮秦姝玉干活。
秦姝玉将她放在办公室,却找了个办事的借口出去了。
其实秦姝玉下午并没有特别要紧的事,她去招待所接上了秦建平,然后回去找杨源。
杨源心烦意乱地待在家里,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赵春丽回来了,连忙欣喜地跑过去打开门。
谁知门外站的却是秦姝玉。
他愣了下,讷讷道:“秦总!”
“杨源,不请我进去坐坐吗?”秦姝玉笑道。
杨源赶紧侧开身,将她请进了屋,又去找了赵春丽珍藏的玻璃杯子出来,洗干净给秦姝玉泡茶。
秦姝玉安静地坐在那,看着他忙活。
等他将茶水放到面前,才敛了笑,淡淡地开口说道:“杨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你和春丽的半个媒人吧,毕竟是我请她来的海城。”
“对,是,这点我和春丽都特别感谢秦总您。”杨源连忙表态。
秦姝玉却不为所动,瞟了他一眼:“她既然是跟着我背井离乡来的海城,那我就是她的娘家人,要对她负责。杨源,你明白吗?”
杨源知道秦姝玉是来替赵春丽出头的,赶紧说:“对不起,秦总,这事是我没处理好,都是我的错……”
两人还没闹到离婚的那一步,秦姝玉也不好将话说得太难听,她软和下语气道:“你们夫妻俩的事按说我不该管的,但春丽和你都是我的朋友,她今天在我办公室里哭了大半天,哭得眼睛都肿了,敷了大半天才好了些,看着她这样子我心疼啊。”
“春丽以前什么样子你也知道的,她是个多么开朗开心的人,可自从嫁给了你……哎,她在家里也一向受宠,是父母捧在掌心的宝贝,要她爹妈知道她天天日晒雨淋去摆摊,千里迢迢扛着大包小包去广州进货,结果却连本钱都搭进去了,房子都还要卖掉,她父母该多心疼啊……”
秦姝玉每说一分,杨源的头就垂得更低一些,有愧疚,有无地自容。
秦姝玉见他还不是无可救药,离开前,将秦大伯丢在了这:“大伯,你陪他聊聊,五点让他送你去我家里,今晚在家里吃饭,晚点我让车子送你回招待所。”
“好,好……”秦大伯忙不迭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两个父母太过偏心眼的受害者,应该有很多可交流的经验。
*
傍晚,赵春丽回家就察觉到了杨源的反常,他做好了饭,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不等她开口就表态:“这房子是你辛苦攒了好几年钱买的,绝不能卖。”
赵春丽有些讶异,稍感安慰,但还不够,她故意说:“那买铺子的钱不够怎么办?你爸妈到底生养你一场,找到你哭,街坊邻居看了还觉得咱们不孝顺,要不咱们回宁安吧,我爸妈说了,我们在海城要是呆不下去了了,就回宁安,房子和工作的事他们来解决。”
“这些年,他们也攒了些钱,给我哥哥娶媳妇花了一些,还留了点养老钱,不多,也就两千来块,铺子是买不起的,给咱们买间小房子,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还是办得到的。我当初办的是停薪留职,随时可以去医院上班,就是你再摆摊咱们也没什么本钱,恐怕要从卖针线这些小玩意儿做起了。”
杨源更惭愧了:“不行,那是爸妈的养老钱,咱们没孝敬他们什么,哪还能要他们的钱。我,摆摊咱们也出了不少本钱的,我去要回来。”
赵春丽同情地看着他:“虽然那些都是你起早贪黑攒的血汗钱,可妈要是抱着你哭怎么办?哎,算了吧,家和万事兴,就当咱们孝敬爸妈的,只是以后要苦了咱们的孩子,也怪咱们这当爹妈的没本事,不能让他像天天他们一样每天都有肉吃,三天两头有新衣服穿,糖也随便吃……”
杨源想起了三个侄子侄女的变化,确实,他们的吃穿用度都上了一个台阶,比周遭的小孩好太多了,时不时的还有一两块的零花钱,可每次他妈总还要在他面前卖惨,说大哥大嫂家里孩子多,以前拿的又是死工资,没几块钱还要养这么多人。弟媳妇没工作,弟弟一个人养家困难等等,也就他们两口子都能挣钱,手里头宽裕。
可就像今天秦大伯说的,难道他们两口子能挣钱还是他们的错了?
他小时候就被父母忽略,长大了还这样,以后他的孩子也要步他的老路吗?
杨源噌地站了起来:“我去找他们说清楚,散伙,咱们出了多少本钱都记了账的,把本钱还给我们,剩下的利润三家平分,以后各干各的,他们是买铺子租铺子都是他们的事。”
“你还没吃饭呢,等下,吃完饭再说啊……”赵春丽喊他。
但杨源已经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赵春丽也没心情吃饭了,赶紧回屋将账本带上,然后锁好门,也去了杨家。
只是等他到杨家的时候就吓了一跳,杨源提着一把菜刀,比在脖子上,控诉地看着杨父杨母:“爸,妈,天天又换了新书包,今晚你们桌上有鸡有猪肉,你还天天跟我哭诉这日子穷得没法过了,你们是想逼死我吗?成,我把这条命还给你们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