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王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想找个靠山庇佑,这都是无可厚非之事,可这么多人之中,你怎么就偏偏找上了凉王。
你看朝廷之中有几个人搭理这个二傻子,你还屁颠屁颠的上赶着,他能护你什么,他爹要杀你,他能亲自砍了你,拿你的人头去孝顺他爹去。
你去巴结巴结越王也行啊!
就算实在找不到人,就老老实实做事,那也不能去找凉王啊,他算个啥东西啊,整天张牙舞爪的,除了有两把子力气,还有啥?太子都没把他当回事。
“詹公,我……我……”
王振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官员私下结交藩王是大忌,就算陛下为了儿子,不计较你这些行为,但你觉得太子能放过你吗,陛下还能干几年……”
詹徽坦诚之下,说了许多话,句句良言。
“詹公,您是如何平安落地,还请救救我……”
王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伏首叩拜,说话声音都变腔了,明显感受到了害怕。
“我……”
詹徽笑了笑,说起他是怎么平安落地的,原因很多。
“王振,看在陈丕的面子,老夫送你六个字,做实事,知进退,如此,兴许可以保全自己!”
做实事,知进退!
这句话很好理解,可慌了神的王振脑海中一团乱麻,一时没反应过来。
“詹公,可否具体一些?”
詹徽眉头一皱,捏着茶壶,语气也重了起来。
“你喜欢学老夫,那就学到底,汉南折腾完了,就去别的地方,朝廷快发兵收复西南半岛了,以后更是需要军队镇守以及大量官员治理地方,对付那些反复无常的蛮夷,你最为合适!”
你做的越多,死的就会更快,可不做,立马就会死,皇帝用你,不就是让你去杀人的吗。
王振跪在地上,抬头问道:“詹公,那我能平安落地吗?”
詹徽望着天空,感慨道:“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詹徽无疑是幸运的,他当了商鞅,当了晁错,他这样的人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早有定论,结局只有一个,不得好死罢了。
可永兴皇帝没有为难他,平安终老,这难道不是一种幸运吗。
至于王振,那就说不好了,毕竟永兴皇帝在历朝历代只有一位,他詹徽不过是运气好,遇到了。
王振好像听懂了,却还是有些迷茫!
但詹徽不想再说了什么,他说的已经够多了,至于王振能不能听懂,能不能做到,那就是他的事了,非亲非故,没有任何交情,他什么结局,那无所谓。
今个能点拨他两句,已经是詹徽善心大发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一次,詹徽是真心的!
……
送走王振,詹徽有些累了,天也逐渐黑了下来。
大年将至,京城逐渐热闹起来,这些日子,詹徽哪里都没去,一个人坐在府上的廊檐下,一壶热茶喝上一口就凉了,每顿饭最多吃两口,不是不想吃,而是吃不下去了。
詹徽心里明白,他这把老骨头,怕是熬不到过年了。
人老一旦吃不下去东西,这就意味着胃气绝了,大战将至了。
詹徽原本就很显瘦,如今饭也吃不下去了,整个人几乎到了皮包骨头的地步了,能有六七十斤都算不错了。
“祖父!”
詹聪手里还拿着过年准备好的红纸,走上前说道:“和往年一样,您给写上吧,咱们高高兴兴的过个年!”
詹徽露出一抹苦笑,低声道:“写不了了,咱家今年不挂红联了!”
他现在恐怕连毛笔都拿不动了!
“祖父,不管怎么样,这年还得过啊,兴许过年的喜庆冲淡了病痛,您身体就恢复了!”
詹徽缓缓摇头,说道:“该走的,留不住,聪儿,这几天就准备操办丧事吧!”
“祖父,这大过年的,您怎么就说这样的……”
“聪儿,我的身体我知道!”
詹徽打断了孙子的话,交代道:“我死后,一切从简,不向任何京城官员勋贵皇亲家里报丧, 不办丧席,不待来客,停棺一日,埋了即可,墓碑上不刻任何官职,虚衔……淮西那些人要是来,统统赶走,我不想死后再被打扰了清净!”
“陪葬之物,只要那两件陛下赏赐的官服,还有……”
“没有了!”
詹聪眼含泪水,不断的点头,他心里明白,祖父的时辰不多了。
“祖父,您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詹徽微微张嘴,可始终没说出口!
“祖父,您是不是想见陛下一面?”
詹聪连忙说道:“孙儿让公主这就进宫去找陛下,孙儿找人抬您进宫……”
詹徽犹豫了好久,却是再次摇头,说道:“还是别麻烦陛下了,家事国事都在陛下身上压着,不容易啊!”
君臣相处了二十多年,要说只有利益,没有感情,那绝对是不可能的,是人都有感情。
在詹徽心中,朱雄英是皇帝,是天子圣人,是忘年之交,是君臣不相负,是成全他的贵人,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少年。
看着他从一个少年新君,最终成长为雄才大略的永兴皇帝!
朱雄英一路的成长和詹徽的帮助有些分不开,割不掉的关系。
凌汉是朱雄英名义上的老师,可这位老师教给他的,只有书上的道理。
圣人的书只能读,却做不了事!
相比较凌汉,詹徽才是皇帝的老师!
你要推行新政,我为你举刀,杀尽士绅,破开局面!
你要打仗用兵,我为你提笔,出谋划策,调配粮草!
事情我来做,骂名我来背!
你给我穿红袍,给我喝茶叶,让我位极人臣,风光无限,保我安享晚年,我燃烧这把老骨头,也要送你一个永兴盛世,让你成为一代圣主贤君。
我图名……
可又有几个不图名的!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皇帝,还是那般少年模样,意气风发,身上充斥着一股子干劲。
“詹卿,江南新政朕就全部托付给你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詹徽心中激荡,他手扶座椅,艰难起身,挺直身躯,用尽全身的力气,倾尽一生阅历,仿佛雪地中那最后一抹残阳,郑重地躬身行礼,沉声道:“臣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