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听澜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有过一次从二十一世纪初莫名去到七十年代的经历,这一次的变故,她竟没有想象中的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平静。
只是那份平静之下,是潮水般涌来的巨大的空落感。
心口的位置,酸得不行。
她低头看到身上穿着丝滑的真丝睡裙,触感细腻,却冰凉得让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她打量着这个无比熟悉,此刻却又无比陌生的房间。
这是她穿去七十年代之前的家,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卧室。
所以她回来了?
在那个世界里十几年的相濡以沫,到头来,只是一场冗长而真实的梦吗?
就在她怔忡出神的时候,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姜听澜的目光落在屏幕上跳动的“薇薇”两个字上,迟疑了片刻,还是伸出手,划了一下屏幕。
她甚至都没有把手机放到耳边,云薇那咋咋呼呼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就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澜澜!我的天,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家这一次的危机,真有传闻中那么严重啊?你现在没事儿吧?”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姜听澜握着冰冷的手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什么危机?”她的声音出口,才发现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的云薇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拔高了声调:“大小姐,你睡糊涂了还是气糊涂了?全北城都知道你们姜氏集团资金链断了,你哥焦头烂额得到处找投资,就差把公司给卖了,你跟我说‘什么危机’?”
姜听澜确实有些糊涂。
毕竟昨晚临睡前,她还在八十年代末的北城军区大院里,被陆知衍紧紧抱着,听他满足地叹息说媳妇儿真香,怎么一睁眼,就回到了这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二十一世纪。
妈的这穿越真是一点准备也不给她啊。
身边没了丈夫,没了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可那股子酸涩和恐慌,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刚睡醒,头有点疼。”她找了个借口,对云薇的话又有些疑惑,她家资金链断了?这不可能吧?
云薇听出了她语气里的不对劲,咋呼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只剩下满是担忧的叹息:“唉,澜澜,你也别太难过了,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往好处想,就当你当年没跟那个陆知衍退婚呗,反正早晚都得嫁,现在嫁过去,还能救你家公司,一举两得嘛!”
陆知衍?
没退婚?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姜听澜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她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
她扶着床头柜,好半天才稳住身形,对着电话那头急急地问:“薇薇,你刚才说什么?陆知衍?”
“对啊,北城陆家的那位太子爷,陆知衍啊,你忘了?当初你跟他退婚,闹得满城风雨,没想到这婚又得结回去了。”
姜听澜已经听不清云薇后面在说些什么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陆知衍三个字,在嗡嗡作响。
浑浑噩噩地挂了电话,姜听澜在房间里站了很久,才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梳理脑子里混乱不堪的信息。
随着情绪的平复,另一份属于这个身体的原本的记忆,也如同被打开了闸门的洪水,汹涌而来。
彻底清醒之后,姜听澜也终于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她好像并不是简单地穿回来了,更准确地说,她不是一场梦醒,也不是魂穿。
而是现在的她,同时接收到了七八十年代那个姜听澜的所有记忆,和这个二十一世纪姜听澜的所有记忆。
两个毫不相干的世界,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此刻完整地融合在了她一个人的灵魂里。
她就是她。
不管是七八十年代还是后世,两个她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只是现在她接收了两个世界的记忆。
那么……
那么陆知衍呢?
这个世界的陆知衍,会跟她一样吗?
她必须去见他!立刻!马上!
此刻的姜听澜也顾不得许多了,她抓起手机,凭着记忆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从母亲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欣慰语气里,她得知今天大哥姜致霆约了陆知衍在公司谈后续合作的细节。
挂了电话,她几乎是冲进了衣帽间。
巨大的衣帽间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名牌时装,包包和鞋子更是摆了满满几面墙,琳琅满目,极尽奢华。
可此刻,姜听澜看着这些繁复华丽的衣物,却只觉得陌生。
她的目光扫过一排排高跟鞋和精致的礼服裙,最终落在了一件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上。
她迅速地换好衣服,将一头时髦的波浪长发用一根皮筋简单地束成一个马尾,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镜子里的女孩,明眸皓齿,肌肤胜雪,年轻又漂亮,充满了青春的活力。
她抓起车钥匙,快步走到车库,看着那辆红色的线条骚包的敞篷跑车,却又停下了脚步。
她没开车而是走出别墅大门,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姜氏集团大厦。”
姜氏集团大厦。
电梯门在顶楼打开。
总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男人低沉交谈的声音。
姜听澜的心,在这一刻,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轻轻推开了那扇厚重的实木门。
宽大的办公室里,她的哥哥姜致霆,正半靠在那张硕大的真皮老板椅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而在他面前,巨大的落地窗前,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同样背对着她,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手工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松,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乌黑浓密,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堪称完美的精英感十足的背影。
可仅仅只是这一个背影。
只一眼。
姜听澜全身的血液,却在瞬间凝固了。
就是他。
这个身影,她太熟悉了,她见过他穿着褪色的旧军装,在训练场上挥汗如雨的样子,见过他为了配合她,笨拙地穿上西装,却依旧帅得让人挪不开眼的样子,甚至见过他脱光了衣服的样子。
不管他穿什么,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一个轮廓,她也绝不会认错。
那个男人,就是陆知衍。
“澜澜?你怎么来了?”
姜致霆最先察觉到了门口的动静,他身体带着椅子转了过来,当看到是自家妹妹时,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
她怎么来了?不是让她在家好好待着吗?
随着姜致霆的声音,落地窗前的那个男人闻言,挺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顿了一下。
随即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一张英俊的让人心颤的脸,撞入了姜听澜的视线。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凌厉而完美。
这张脸和她记忆深处那个沉淀出儒雅沉稳气质的男人相比,要年轻得多,也冷厉得多。
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没有熟悉的宠溺和温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平静无波。
当他的目光扫过姜听澜时,就如同在看一个最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冷淡,疏离,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这是正常订婚男女之间该有的表现吗?
不,别说订婚男女了,就算是即将合作的伙伴,这态度也冷得有些过分了。
姜听澜心头那刚刚燃起的几乎要燎原的火焰,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这才不是她丈夫!
妈呀!
姜听澜简直要无语了。
她猛地想起那本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小说剧情,在书里原主为了得到陆知衍,不惜对他下药。
怎么换到这个现实世界,她还是逃不开这种他不情我不愿的狗血戏码?
不愿意他还答应联姻?玩呢!
一股子邪火“蹭”地一下就从心底冒了出来,难怪当初自己要退婚!
不过霸道惯了的姜听澜这会儿也憋着一股气儿。
于是在姜致霆略带担忧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去。
高跟鞋早就被她丢在了家里,脚上的平底小白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悄无声息,却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
她迎着陆知衍那冰山一样毫无温度的视线,红唇微微一勾,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挑衅意味的笑意。
“怎么了?”她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却偏偏带着一丝慵懒的故意的娇蛮,“不能来看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她咬得极重。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屋里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都睁大了眼睛。
姜致霆嘴巴微张,彻底愣住了,看着自家妹妹的眼神,活像是见了鬼。
而陆知衍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姜听澜的身影,瞳孔不易察觉地猛然一缩,震惊和错愕一闪而过。
姜致霆足足愣了三秒,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猛地转头,一道犀利如刀的眼刀,狠狠地朝着陆知衍飞了过去,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质问:说好的只是演戏,你他妈来真的?怎么回事!你啥时候给我妹下药了?这还是以前坚决要退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