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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此去灵山,为破灵山

    金山寺旧址。

    昔日梵音缭绕,宝相庄严的佛寺,如今只剩断壁残垣。

    巨大的佛像歪倒在瓦砾堆里,金漆剥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泥胎。

    一只野狗正跷着腿在上面留下“到此一游”的印记。

    幸存的僧人们衣衫褴褛,灰头土脸地席地而坐。

    程大将军给了他们最后一次施舍。

    少数几块比石头还硬的杂粮窝头。

    没有佛家最喜欢的甘食(糖),也没有任何精致的面点。

    现在拆寺之事,已经过去三天。

    一群往日大谈慈悲为怀的僧人,如今捧着窝头,一个个看着野狗的目光,幽幽发绿。

    野狗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嗷嗷叫着跑远了。

    老主持则没有和其他僧人一起,哀叹日子难过,他在废墟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徘徊。

    嘴里反复念叨着的却不再是佛经:

    “玄奘……你在哪儿……”

    他养大的佛子,在水陆法会那场惊天闹剧后就神秘失踪了。

    到现在,已经整整七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老主持心力交瘁,既担心玄奘被朝廷抓了,又怕他被愤怒的百姓打死,更怕他想不开寻了短见。

    他与玄奘之间,说是师徒,实则父子。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玄奘对于灵山佛门的种种不满,但他以为,这只是一时之疾。

    但现在,大唐禁佛,会对玄奘造成怎样的冲击?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废墟中,一言不发的两位菩萨。

    这两位菩萨在金山寺被拆了之后才回来,一言不发。

    因为又换了副面孔,所以阖寺僧人,只有老主持认了出来。

    “唉,整日礼佛拜菩萨,到头来又有何用?”

    老主持心中,第一次有了与往日玄奘一般大逆不道的念头。

    与此同时。

    多宝的小院中。

    清雅的竹舍中,袅袅茶香氤氲。

    陈玄奘与“富商多宝”和“文士羽化子”相对而坐。

    多宝如来化身的富商,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富态模样,只是眼中智慧深邃。

    而那位下巴微尖,身形干瘦的羽化子,说话时依旧带着若有似无的蚊音。

    陈玄奘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更没有官府为难。

    他在离开水陆法会现场后,就退去僧衣,来到多宝的小院。

    这几日,他一直与多宝和羽化子论道,以图解心中之惑。

    多宝如来慢悠悠地品着茶,胖乎乎的脸上,闪过一丝精明,道:

    “玄奘大师,你之困惑,在于心之所向与身之所缚的矛盾。”

    “你心向禅理,明心见性之道方是解脱。”

    “然金山寺养育之恩,灵山佛子之名,又如枷锁缠身。是也不是?”

    陈玄奘苦涩点头道:

    “正是。贫僧深知灵山佛法,多有虚妄,强求外力度化,执着仪轨,已入魔道。”

    “然师恩深重,佛子之名更非我之力可脱。”

    “贫僧若叛出灵山,是为不孝不义。”

    “可若继续留在灵山,眼见其以虚妄之法蛊惑众生,贫僧心如刀绞!贫僧不知何去何从!”

    羽化子放下茶杯,发出一阵低沉,仿佛无数蚊虫振翅的轻笑道:

    “嘿嘿嘿……大师着相了。何为孝?何为义?愚孝盲从,陷师长于不义,才是大不孝!”

    “见魔道横行而不破,纵容其祸乱众生,才是大不义!”

    他细长的眼睛盯着陈玄奘,蚊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道:

    “大师可知,要彻底打败一个敌人,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

    陈玄奘一怔,双手合十,虚心请教,道:“请羽化子施主指教。”

    “不是躲开它,也不是在远处骂它。”

    羽化子的声音斩钉截铁,那特有的蚊音,带起一丝金戈铁鸣之意,道:

    “是走进去!走到它的最深处,看清它每一根骨头,摸透它每一条脉络!”

    “只有当你比敌人自己更了解敌人时,你才能找到它最致命的弱点,给予它最彻底的瓦解!”

    当!

    这句话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在陈玄奘的心神之上!

    连日来的迷茫,痛苦,纠结,在这一刻被这充满锋芒的智慧瞬间劈开!

    眼前仿佛拨云见日,一条清晰而充满荆棘的道路豁然开朗!

    陈玄奘双眼大睁,周身佛光涌动不休。

    多宝如来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禅机道:

    “陈玄奘,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你的战场,或许不在禅林,而在那看似金碧辉煌的大雷音寺之中啊。”

    轰!

    陈玄奘周身佛光骤然收缩,随后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直上云霄。

    这一道佛光,纯净无瑕,引动佛文三千,道韵万里。

    那佛光之中,只见有一尊形貌与陈玄奘八九分相似的佛陀,盘腿坐于虚空。

    在佛陀身后,有一只巨大的金蝉。

    万寿城。

    子受右眼重瞳的天命神眼,燃烧起万道人间气运,目光落在陈玄奘身上,淡然一笑,道:

    “不愧是金蝉子,竟然在此时悟道。”

    “看来羽化子当年说金蝉子已经完全被接引度化,也不绝对。”

    “金蝉子当年用了金蝉脱壳神通,虽受佛理,却保住了本心。”

    “如此一来,这西游才有看头。”

    他看向一旁的九尾狐道:“去把敖甲叫来。”

    九尾狐乖巧地点头,传令了。

    大王最近喜欢上这种“慢悠悠”“毫无效率”的传令方式。

    她不懂,但大王要做什么,她都支持。

    ……

    当九尾狐去传令龙族大太子敖甲的时候。

    金山寺中。

    观音和普贤菩萨,刚刚收到药师琉璃佛的法旨,正苦闷无比时。

    就看到了玄奘悟道时的奇景。

    两位菩萨双眼一亮,齐声道:“不愧是圣人钦点的佛子。”

    “一朝悟道就是金仙,还有佛陀金身之本相。”

    普贤菩萨长长地吁了口气,道:“难怪我们连手推演,也找不到金蝉子。”

    “原来他因法会之事而心有所感,去悟道了。”

    灵山。

    大雄宝殿。

    三位佛祖看着人间那道璀璨的佛光,齐齐露出满意的笑容。

    “人王,这一次我灵山赢了!”

    ……

    多宝小院。

    陈玄奘睁开双眼,周身佛光内敛收束,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他深吸一口气,向多宝和羽化子合十一礼,道:“多谢两位施主点化贫僧。”

    多宝与羽化子齐声笑道:“恭喜大师悟道。”

    陈玄奘微微一笑,道:“贫僧向两位施主辞行。”

    “三日后,贫僧就前往西方灵山取经。”

    “此去灵山,为破灵山!”

    此言一出。

    在须弥天的佛门气运之基上。

    一道连圣人都没有发现的细痕,恍然浮现。

    那细痕淡得如同一道幻影。

    却直透整个佛门气运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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