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焰惊醒。
深深打了个冷颤。
意识到底下的怪物，似乎能激起人心底最恐惧的记忆。
可惜，自己记忆中却没有任何值得恐惧的东西——好像都是别人恐惧自己来着。
用力摇晃脑袋，注意力集中到脚下，许焰发现实验室深处的激战，已经尘埃落定。
方才还激烈碰撞的灵魂浪潮，变成了微弱的呻吟和心有余悸的叹息。
许焰沉吟片刻，冒险放出“果冻”，扫描到了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
监牢中央，趴着一团血肉和机械交融的怪物。
仿佛从梦魇深处爬出来的幽灵战车，被岩浆包裹的铁拳轰得四分五裂，又被酸液侵蚀得千疮百孔。
仿生肌肉神经质地抽搐，断裂的电缆“嗤嗤”喷射着火花，润滑油和冷却液流淌一地，汇聚成干涸的血泊。
尽管如此，它还未死。
超强合金铸造的齿轮和轴承，赋予了它在极恶劣工况下都能最低限度运行的强大生命力。
来自幻魔文明的恶魔之魂，仍旧在溃烂的血肉和生锈的机械之间，发出最后的嘶鸣，试图寻找全新的凭依。
可惜大老板和沼泽帮首领扯断了它所有的肢体。
又用天花板崩塌，砸落下来的钢梁，将它的每一处可动关节都钉死在地上。
还捏碎了它的计算核心。
将幻魔文明的恶魔之魂，困在了完全瘫痪的金属囚笼之中。
当然，他们也付出了无比惨烈的代价。
大老板的左肩到右腹，像是被矿石采集器扯下了一大片血肉，白惨惨的断骨直接暴露在空气中，连五脏六腑都要顺着伤口喷涌而出。
沼泽帮首领左肘以下完全粉碎，脸上的防风镜也不翼而飞，露出一张血肉腐蚀殆尽，只剩下骷髅的恐怖面孔。
双方的手下不是身首异处，就是肢体残缺，兀自困在毕生最恐怖的噩梦中，抱着喷血的残肢，发出刺耳的惨叫。
这一幕，让许焰的心脏“砰砰”直跳，刚刚平静下来的执念更是死灰复燃，尖叫着告诉他，不要错过稍纵即逝的战机。
大老板和溃烂的奎克，两名持有白银卡的资深御灵师，正处在最虚弱的时刻。
两人的守护灵亦是四分五裂，黯淡无光，维持不住“白银级”的威慑力。
而他们的手下，也被困在梦魇深处不可自拔。
更别提困在机械残骸内的那头凶魂，对人皇幡而言，简直是热气腾腾的饕餮盛宴。
许焰舔舐着干裂的嘴唇，用左手死死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右臂。
“等等……
“越是贪婪的时候，越是要保持警惕。
“大老板和沼泽帮首领都是老奸巨猾的凶人，谁知道他们的底牌有没有出尽？
“就算他们真的从‘白银级’跌落到了‘青铜级’，肯定也是‘青铜巅峰’，两人联手，不是我能轻易吃下的。
“必须想个办法，逼出他们最后的底牌，顺便将他们的实力再削弱几分，才能进入我的射程。”
许焰心思电转，眼底凶芒四射。
……
崩溃的监牢中，看着自己耗费毕生心血组建的沼泽帮，曾经无数次在匪帮火并中胜出，无数次逃脱维安局、巡逻队以及赏金猎人围剿的资深悍匪们，顷刻间化作蠕动的碎肉，就连“溃烂的奎克”这等亡命之徒，都不禁痛彻心扉。
骷髅般的眼窝深处，绽放出怨毒无比的光芒，恨不得将大老板碎尸万段。
“我的人马也伤亡惨重！”
感知到了他毫不掩饰的杀意，大老板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满腔怒火同样无处发泄。
“你的手下不过是经过洗脑的傀儡，也敢和沼泽帮的精锐相比？”
溃烂的奎克怒极反笑。
两人之间，原本就没有丝毫信任。
哪怕都投靠了黑梦组织，也是互相争宠的竞争关系。
更何况大老板唯一的筹码就是这座地下实验室，里面存储着黑梦组织急需的数据、资料、技术以及实验体。
现在，充当投名状的实验室被搞得一片狼藉，熊熊烈焰几乎将黑梦组织所需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加入组织的第一个任务就宣告失败，双方心底都惴惴不安，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组织的愤怒和惩罚。
一时间，两人剑拔弩张。
彼此还能动弹的手下也死死扣住武器和封印卡，在绝望中互相怒视，气氛紧张到炸裂。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惨叫。
大老板和溃烂的奎克同时回头，发现刚才还躺在废墟上的一名沼泽帮重伤员，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条凌乱的血痕，拖曳到了黑暗深处。
周围寥寥可数的几盏应急灯，也一盏接一盏熄灭。
仿佛旧的噩梦还没结束，新的梦魇已经降临。
“是谁？”
大老板的面部肌肉疯狂抽搐，黯淡无光的岩石巨人激荡出了最后的岩浆，试图驱散黑暗。
黑暗却似潮水，反复蔓延上来。
“不对劲，我们落入了陷阱！”
大老板的脸色阴晴不定，眼眸深处渐渐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绝望，“蒙克总监可以解锁恐惧战车，却不可能为它充能和搭载武装模块，他没有这个权限。
“还有爆炸，这场该死的爆炸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和我们作对，故意用蒙克总监来消耗我们的实力！
“出来，究竟是谁，你到底想怎么样？”
黑暗深处，四面八方同时传来捉摸不定的笑声。
“‘大老板’约翰·卡特，你做得很好。”
一个声音从天花板深处传来，“你已经消灭了大半个沼泽帮，只要再干掉‘溃烂的奎克’，维安局一定保障你的安全。”
大老板悚然一惊，像是被毒蛇咬中脚踝般跳了起来，一口气退出三米远，冲沼泽帮首领连连摆手：“别上当，我和维安局根本没有关系，对方在挑拨离间，希望我们两败俱伤！”
“废话，你以为我没有脑子吗？”
溃烂的奎克摆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不要冲动，他死死盯着天花板，冷冷道，“我当然清楚你投靠黑梦组织的诚意，怎么可能相信如此无聊的把戏？”
唰！
他挥手射出一团酸液，将天花板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窟窿里却空空荡荡，看不到半条人影。
“呵呵，看来是我小瞧两位的谨慎和默契了，不过——”
新的笑声，从两人脚下的废墟深处传来，“我很好奇，大老板，除了投靠维安局之外，难道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个问题让大老板微微一怔。
眼底喷涌出了错综复杂的光芒。
感知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同时加速，沼泽帮首领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
“投靠黑梦组织的前提是你有利用价值。”
黑暗深处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分析，“半天前的你当然很有价值，无论这座实验室里的核心数据，还是大批经过洗脑的武装守卫，以及你辛苦经营滚石堡十几年，搭建的人脉和情报网络。
“但现在，你的手下损失惨重，大量数据资料和实验设施都毁于一旦，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巡逻队随时会包围这里，将你的人脉和情报网都连根拔起。
“想想看，你的剩余价值，能抵消你间接毁灭沼泽帮造成的损失吗？
“只剩孤家寡人还身受重伤的你，就算真能逃出生天又如何？黑梦组织可不是慈善机构，怎么可能庇护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
“倒不如向巡逻队自首，争取获得维安局的庇护。
“当然，你在滚石堡干了很多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沼泽帮可是一帮连运钞车都敢劫掠的亡命徒，他们的双手沾满鲜血，罪行比你严重百倍。
“维安局做梦都想要剿灭沼泽帮，光是你身边这位‘奎克先生’的赏金就是天文数字，如果你将赏金换成功劳，哪怕不能将功折罪，至少有机会保住自己的小命，是不是？”
唰！唰！
沼泽帮首领如同骷髅般的面孔变得更加恐怖，再次挥出两团酸液，将废墟侵蚀得“嗤嗤”作响。
声音暂时打断。
两名凶人之间的气氛，却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变得越来越紧张和微妙。
“你，你该不会相信这家伙的废话吧？”
大老板死死盯着沼泽帮首领仅存的右手，脸上堆起了僵硬的笑容，“我发誓，绝不会背叛你和黑梦组织！”
“当然。”
溃烂的奎克同样用目光锁死了大老板的双手，唯恐这家伙颤抖的手指，勾勒出隐秘的符阵，“我们必须齐心协力，才能摆脱困境，我当然相信你，就像你也毫无保留相信我一样。”
“那，那就好！”
大老板的眼珠飞快转了几圈，扯着嗓子叫道，“听到了吗，无论你是谁，我们都不会相信你的鬼话！”
“是吗？”
新的声音从崩塌的甬道深处传来，“如果我是……‘掘墓人’呢？”
“掘墓人？”
大老板愕然。
“那是什么？”
溃烂的奎克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愈发怀疑大老板和黑暗中的声音，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又在不知不觉中，达成了什么默契？